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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晉代魏

第一節
魏晉禪代:皇統之變與治道之變

“建元泰始”

曹魏咸熙二年十二月(266年2月)(1),魏晉禪代,司馬炎“設壇于南郊,百僚在位及匈奴南單于四夷會者數萬人,柴燎告類于上帝”,隨即大赦,短暫且疆域未統的曹魏政權就此壽終正寢,西晉立國,“建元泰始”(2)。

武帝司馬炎一朝,年號有四:泰始(實歷九年有余)、咸寧(歷五年)、太康(歷十年)和太熙。其中,太熙僅歷四個月,武帝死,即被違制改為永熙。泰始一詞,古指天地初開、萬物始成(3),泰始元年作為西晉開國之年,起自前朝咸熙二年的十二月,是年實用泰始年號的時間不到一個月。

西晉代魏與曹魏代漢,直觀地看,仿佛同一劇本的先后演繹,程序、節奏以至很多說辭皆雷同,但對禮法之士來說,二者殊異。曹丕稱帝,是其與禮法集團各懷心思的結合,禮法集團擁戴曹丕為帝,更像是接受一個“外人”,借此謀求己利;曹丕也需取得禮法派的政治支持。武帝登基,實質則是禮法集團推出“自己人”,至少是合自己心意的代理人上位,禮法之士多對新朝及司馬炎表現出極大的期待。

史載,晉初武帝“虛己以求讜言”,禮法集團的頭面人物王祥、鄭沖、何曾等紛紛獻策,并且唯恐言之未盡,“希復朝見”;武帝則體恤有加,生怕“耆艾篤老”受累,遣人前往“諮問得失,及政化所先”(4)。君臣親密互動,不再是曹丕受禪時君問戰而臣主和的不協。

武帝本人的家世背景、資質品性也足能得到禮法集團的認同。

武帝其人

司馬炎字安世,生于曹叡政期的青龍四年(236年),司馬懿之長孫,司馬昭之長子,謚武帝,廟號世祖(5)

司馬炎出生當年,司馬懿進為太尉,“西屯長安,都督雍、梁二州諸軍事”(6),司馬懿之弟司馬孚在此前后則由度支尚書、尚書右仆射而升任為尚書令(7),司馬氏已成顯赫于世的曹魏第一重臣之族。在司馬懿一支,長子司馬師無子,司馬炎遂為長孫。

司馬炎之母王元姬系經學家、曹魏大臣王肅之女,東漢末期重臣、曹魏元老王朗之孫女。武帝出生時,王朗已逝,王肅歷任要職,先是“以(散騎)常侍領秘書監,兼崇文觀祭酒”,又為郡守、河南尹、中領軍、侍中等職,為司馬氏陣營要員之一,死于魏末(8)。

父族以權勢貴顯,又“伏膺儒教”(9),母族則以經論著稱,司馬炎自幼接受儒學教育,一如其自述,“吾本諸生家,傳禮來久”(10)。據《晉書》,晉臣劉弘“少家洛陽,與司馬炎同居永安里,又同年,共研席”,按曹魏后期“依遵古法,使二千石以上子孫,年從十五,皆入太學”的規制,司馬炎與劉弘的“共研席”,當是在太學(11)

受蔭于家世,司馬炎早期履歷順風順水,貌似循序漸進,實為一路躍升,與其說是歷練,毋寧說是“鍍金”以建立人脈關系、積累政治資源。嘉平年間(249至254年),司馬炎獲封北平亭侯,其后十多年間“歷給事中、奉車都尉、中壘將軍,加散騎常侍,累遷中護軍、假節”。有關司馬炎代魏前情況的史料不多,實際事跡記載始自甘露五年(260年):魏帝曹髦被弒,更立曹奐為帝,二十五歲的司馬炎“迎常道鄉公(曹奐)于東武陽”,隨后“遷中撫軍,進封新昌鄉侯”(12)。

迎奉新帝之任雖禮儀性大于實務性,但擔當此任,朝野矚目,司馬昭如此安排,用意甚深,司馬炎由此開始步入朝樞。在曹魏后期司馬氏登頂前的一系列血腥事件中,史書未載司馬炎之作為,是史家為尊者隱,還是其父有意不讓參與以避罵名,不得而知。因不涉酷暴,司馬炎得以保持了“寬惠仁厚,沈深有度量”的名譽(13),此與其家境優渥、出身顯貴以及教養環境有著直接關系,也更能契合禮法之士心目中人君的理想形象。

司馬炎的成長、歷練期,基本相當于“高平陵事變”后司馬氏謀代曹魏的過程。對于司馬懿的“創基”,司馬炎或只聽聞、旁觀,而司馬師尤其司馬昭的功業,司馬炎當是親歷其事。

值得一提的是,司馬昭也完全恪守禮法集團的標準和要求,司馬炎入仕嚴格依九品之制履行“品”的程序。只是這一“品”,足證其時九品之制已現的弊端:司馬炎作為貴公子當品,鄉里卻沒有人敢與其并列,只得求助于州內,于是十二個郡的中正共推名臣、名儒鄭袤之子鄭默與司馬炎同列。司馬昭為此還特地致函鄭袤說:“小兒得廁賢子之流,愧有竊賢之累。”(14)“品”多操控,且門第已是決定品評的先決因素。

咸熙元年(264年)司馬昭以滅蜀大功,魏帝詔立晉國、封其為晉王,次年司馬炎被立為世子,拜撫軍大將軍、副貳相國。數月后司馬昭驟死,司馬炎嗣位,隨即受禪代魏(15)

禮法之治:新朝宣示新治道

武帝沒有令禮法集團失望,西晉立國的政治宣示全面迎合了禮法集團的意愿。

一般而言,立國建政,至少兩大范疇的安排不可或缺,一是政治宣示,二是權勢架構。建政之始便有比較系統、完整的政治主張并見于史籍的,西晉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次。從建政后的情況看,這些主張也多有落實。

一是“崇尚儒素,化導之本”(16)。崇奉禮制、教化民眾是禮法集團的核心主張之一,也是西晉標榜自己優于曹魏的一大德政。入晉后,武帝率先垂范,幾乎動輒遵循古禮。當時司馬昭去世不久,武帝雖“從漢魏之制,既葬除喪”,卻仍“深衣素冠,降席撤膳,哀敬如喪者”,“有司奏改服進膳,不許,遂禮終而后復吉”,“及太后之喪,亦如之”(17)。有奏稱,“大晉繼三皇之蹤,蹈舜禹之跡,應天順時,受禪有魏,宜一用前代正朔服色,皆如虞遵唐故事”,武帝立準(18)。為教化計,立國之后,武帝又“遣兼侍中侯史光等持節四方,循省風俗,除禳祝之不在祀典者”,后更詔令“郡國守相,三載一巡行屬縣”,以“述職宣風展義也”(19)。

二是“寬刑宥罪,撫眾息役”。行禪代時,武帝依例“大赦”,“賜天下爵”,免除百姓徭役,“鰥寡孤獨不能自存者谷,人五斛”,進而“除舊嫌,解禁錮,亡官失爵者悉復之”,“興滅繼絕,約法省刑”,并解除對漢室的禁制,又簡制太廟、不徙陵畝(20)。寬宥慎刑的政治傾向尤顯于《晉律》的制定,入晉前司馬昭已命“賈充正法律”,“諸禁網煩苛及法式不便于時者,帝(司馬昭)皆奏除之”(21),至泰始四年終于“律令既就,班之天下”?!昂喎▌毡?,惠育海內”的《晉律》(泰始律)漸成中華法系的經典文本之一(22)

三是“勸穡務農”,“大弘儉約”(23)。與頒行《晉律》大致同時,武帝舉行“籍田之禮”,率群臣親耕。這一極具象征性的儀典,據說源于西周、禮出周公,漢文帝之后雖一直延續,但已“空有慕古之名”,“耕藉止于數步之中”,流于形式、勞民傷財。武帝有所不同,于洛水之北“修千畝之制”,“與群公卿士躬稼穡之艱難,以率先天下”,此后又有泰始八年、泰始十年“親耕籍田”。意猶未盡,太康六年(285年)武帝從臣議,次年恢復與籍田相對應的“蠶禮”古制,由皇后親領后宮嬪妃、當朝貴婦采桑飼蠶,勸民紡織(24)。武帝一朝的重農務本之措,尚有命以“勸務農功”為郡國守相巡行的主要內容之一、褒獎勸務農事有績的官吏等(25),此類政措,基本貫徹了武帝政期始終。

四是“揚清激濁,舉善彈違”。似是為了穩定魏晉之交的朝局,武帝未急于澄清吏治,直到入晉三年多后始提出簡政省吏“去人事”的要求(26)。但在鼓勵朝臣諫諍一事上,武帝即位不久后即詔令“擇其能正色弼違匡救不逮者”任侍中、散騎常侍等職,并“領諫官”;對諫諍之議,責成詳加評議處理(27)。

司馬氏專權多年,其治世理念、施政風格已為朝野熟知。司馬師繼司馬懿時,有人“請改易制度”,司馬師則言:“三祖典制,所宜遵奉;自非軍事,不得妄有改革。”(28)司馬昭為洛陽典農中郎將期間,“值魏明奢侈之后,帝蠲除苛碎,不奪農時,百姓大悅”(29),后期更“罷屯田官以均政役”“復五等爵”等(30)。禪代之前未及實行的,武帝繼之,一如“罷農官為郡縣”(31),完成“定禮儀”“正法律”“議官制”諸項(32)

禮法之治的積極效用得到了當時社會的肯定。有一例證:西晉代魏前夕,司馬昭伐蜀,孫吳不以為然,時人言于吳臣張悌:“司馬氏得政以來,大難屢作,百姓未服,今又勞力遠征,敗于不暇,何以能克!”張悌回道:“不然。曹操雖功蓋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也。丕、叡承之,刑繁役重,東西驅馳,無有寧歲。司馬懿父子累有大功,除其煩苛而布其平惠,為之謀主而救其疾苦,民心歸之亦已久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擾;曹髦之死,四方不動。任賢使能,各盡其心,其本根固矣,奸計立矣。今蜀閹宦專朝,國無政令,而玩戎黷武,民勞卒敝,競于外利,不修守備。彼強弱不同,智算亦勝,因危而伐,殆無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憂也?!?/p>

預言成真,蜀滅,吳人皆服張悌見識(33)??梢?,作為一套適應社會及民眾需求的政治方案,禮法之治有其可取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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