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處，關昭四人攜手入內，店主就走了過來，并問詢是否需要欄桿處，那幾名搔首弄姿的胡女作陪。

關昭、張郃、程普，三人自無這等興趣，反倒是韓當自來熟的摟著一個，來到了樓舍內的包廂里。

于酒童溫好酒水下去，程普主動拿起盛酒的銅樽，向幾人酒杯里倒滿后，伸手示意道：“關小郎，還有張君，盡可嘗嘗，此乃邊塞之地，最為流行的馬酒！”

所謂馬酒，即以“以馬乳為酒，撞挏乃成”，換言之，乃是用奶酪發酵而成。

“善！”

關昭收起心思后，笑著應下，同張郃拿起酒杯后，放在嘴邊，輕輕抿了一口。

以此北塞之酒水，還是中原的酒水，喝在他這個后世人的嘴中，都有些軟綿綿。誠因兩漢的酒水度數，非常低，大部分都是發酵而成，放的時間久了，還會發酸。而直到元代，才有度數更高的蒸餾酒。

關昭嘗試之后，舉杯卻是贊道：“不瞞德謀兄、義公兄，此酒入嘴香甜，甚是不錯，我等四人，且一道飲勝！”

“飲勝！”

四人這般就飲，同席而坐，氣氛愈發歡快。倒是韓當的手極不老實，摸著懷里的胡女，偶爾發出一兩聲怪叫，看得三人頻頻側目。

這韓義公還真不把他們當外人！

關昭沒忘記正事，放下酒杯，于之有意引導下，再度主動問起了邊地之況。

“方才于路上，聽了德謀兄之言，諸君覺得，胡人部落接下來可敢再來犯邊？”

韓當拿起酒杯，往嘴里灌了一口，又往胡女嘴里倒了一口，搖了搖頭：“小郎問起胡人之患，在我看來，公孫長史的勇武作為后，有效震懾鮮卑之屬，而朱使君命令下，邊軍加強巡視，其眾當不敢輕易犯邊！”

關昭眸光微沉道：“我倒是不認同義公兄的看法……鮮卑，甚至是烏桓，匈奴，眼下也是大漢邊軍尚且強盛，有余力壓制，這才不敢輕舉妄動。但近些年來，朝堂之局動蕩，中原腹地更多叛軍作亂。內憂之間，自會生出外患。”

“若是有朝一日，朝野動蕩，其眾自會群起攻之，而像住著我等親友的幽州，也將陷入到不寧之內。到時候生靈涂炭，便無像今日飲酒之安寧！”

關昭一言，語氣平靜，但聽在耳中，似乎兵荒馬亂近在眼前，讓韓當一愣，連懷里的胡女都不香了，當即抬頭發問道：“關小郎所言，太過嚴重了吧？烏桓、匈奴這些年來，一直安靜的很，對于朝廷亦是畢恭畢敬，豈敢反叛？”

韓當這一質問，關昭還沒有說什么，程普就瞇著眼，語氣沉穩有力道：“小郎所言，我認為是實話。這天底下，本就弱肉強食，胡人之屬，并不可靠。義公當知，這些年來，于上谷、遼西之地，常有烏桓人假扮馬匪，殺人搶劫。而匈奴之定，南匈奴向大漢俯首稱臣，過去了才多少年？”

程普亦有著一顆保家衛國之心，同有高遠志向，可以關昭一言，結合朝野現狀，讓他心底早就變得有些沉重，接著思緒發散，撫須道：“若真到了中原動亂，無法顧忌邊地，胡人進入幽州作亂，那么冀、青二州，恐怕亦難免之……”

關昭聽后，不得不驚嘆，這程普不愧是江東虎臣之首，得受孫氏三代人的信重！

他只是拋出引子，提了一句，對方就能推論出很多情形，漢末無不得到了印證。

而從接觸來看，程普和韓當，都是懷揣著理想抱負，同有安穩家園之豪情壯志。那么接下來就好辦了，可以此共同的愿景，發展為“道友”。

而在一側，張郃還默默喝著酒，對于大漢將來的擔憂，他早聽這關家小郎言談過。而如劉君等，皆為天下憂之，無不懷揣著匡扶漢室之心。或正是這等崇高的理想抱負，處于此種環境下，于無形之中，也深深影響著他。

至少這幾月來，于涿縣的處事中，對于劉君、關小郎等，各有嘆服，融入間，其亦是堅定斗志，且于當世，當一道奮斗，建立功業，匡扶天下！

但見關昭拿起了銅樽，順手給三人倒滿了酒，語氣突然變得高昂：“德謀兄所言然也！天下興亡，匹夫有責。若是將來，州郡有動，大漢不寧，不知德謀兄、義公兄，可能同我和儁乂兄等一道，去安定地方，使百姓安寧無憂……”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此中八個字，乃是出自明人顧炎武的《日知錄·正始》。

但結合當下的大漢國情，內憂外患，以程普、韓當，張郃，皆為心懷壯志之青年，其中一言，就如同雷霆劃過腦海，不斷閃現。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壯哉！若是將來邊地不寧，地方有動，就如小郎所論，我韓義公自當攜手，于鄉地召集義軍，共安天下！”

韓當神采飛揚，重重拍了拍案幾，并一把將那胡女給推了出去。

程普盡管沒有像韓當那樣動作大，但亦然深吸一口氣，眼眸明亮許多，拊掌道：“小郎一言，確也說中了我等志向。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等共勉之！”

“勉之！”

張郃也放下了手中酒樽，不覺心贊。同時，暗自佩服關昭學識。

這場小宴，吃了足足兩個時辰，直到黃昏到來，這才告別。

知道關昭和張郃，明日一早就會護送商隊離開，程普、韓當自是依依惜別，并約定等下次過路薊縣，再度相聚。

去往城內謁舍，尋了房間休息時，關昭和張郃住在同一個屋舍。見關昭洗過腳后，跪坐于案幾，于油燈處，又從隨身攜帶的包袱里，拿出書卷準備翻閱，張郃敬佩之余，不由得躺在床榻上，問道：“我觀小郎，似乎很是看中那程君和韓君，莫不是待將來天下有動，以邀之共輔劉君？”

關昭放好竹簡，回頭瞥了眼，笑道：“知我者，儁乂兄也！程君、韓君二人，以我等雖說是初見，但其中武力，還有為人，謀略諸等，在我看來，都有著獨當一面的大將之才。將來若真是天下亂了，我等為大兄處事，亦需要團結更多的仁人志士，才能共創事業！此間二君，若能同行，必能如虎添翼！”

張郃聽罷，神思變得有些恍惚道：“如此甚好，就如小郎所言，程君和韓君，予我的感覺，皆為忠誠信義之輩，乃可交共事之人！說來，于河間之地，我還有一生死之交，在我看來，他也是個做大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