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錦衣衛詔獄。

腥臭，潮濕，陰暗的環境下，滋生各種蛇蟲鼠蟻，蒼蠅蚊子四處橫飛，還有血肉腐爛，流膿發臭的氣味混雜彌漫，令人作嘔。

在穿過逼仄狹窄的甬道，走過猶如迷宮的通道而下，暗無天日的水牢之中，一個血肉模糊，披頭散發的中年倭島武士映入眼簾。

曹正淳捂著口鼻擺了擺手，命人將其從發臭的水中吊起。

“柳生但馬守，是你的名字吧？在下曹正淳，東廠督主，久仰大名?！?

曹正淳封住嗅覺，騰出手來拱手作揖。

聞言，柳生但馬守緩緩掙開沉重的眼皮，宛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看向曹正淳，從喉嚨里吐出一口血沫，道：“你們中原有句古話：成王敗寇。我技不如人，淪落至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曹正淳聞言大笑，指著柳生但馬守對左右說道：“此人還是個硬骨頭，哈哈哈哈，是個漢子，我曹正淳欣賞你。”

“你不是想報滅國之仇，想為你兒子報仇，找你女兒嗎？我知道在哪?！?

“在哪？”

“你的兩個女兒自十二年前失蹤，一時杳無音信，據我所知，她們都在護龍山莊。在你的滅國仇人，殺子仇人，肅王朱無視的手上。”

“柳生但馬守，你只要點點頭，本督主保證放你出來?！?

柳生但馬守冷笑一聲，譏笑道：“呵，當年倭島被滅，我浪跡中原，結果被你們的人抓住，一關就是十年，如今爾等又要放我出來…哼！”

“欸，話不是這么講的，你雖身處我手下的錦衣衛詔獄，可當年抓你進來的人卻不是我，是他朱無視啊。他是王爺，我是太監，我自然得聽他的?！?

“那你為何又不聽他的了？”

曹正淳笑了笑，手向上指了指，道：“因為…我還要聽更上面的?！?

…

是日深夜。

東廠衙門。

睡夢中的曹正淳忽然從夢中驚醒。

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見自己在熟睡中被“朱無視”一刀斬首。

想到這，曹正淳額頭一滴冷汗緩緩落下，向后一靠，不知何時脊背已被冷汗打濕，冰涼之感立時讓他心神大亂。

抹了把冷汗的曹正淳正欲下床找水喝，突然眼前一道人影出現，登時又嚇了一跳。

“睡醒了？”

李云亭坐在房間里的椅子上，喝著曹正淳珍藏多年的寶茶，一邊看著書，一邊語氣平淡的說道。

此時屋外守候的錦衣衛察覺到了動靜，出聲道：“督主，發生什么事了？”

曹正淳聞言，小心翼翼的看了李云亭一眼，隨即說道：“沒事，本督主口渴了想喝水，你們都回去歇著吧。”

此話一出，屋外的錦衣衛瞬間明白了什么意思，隨即出聲告退，轉身臉色大變，急匆匆的向著黑暗中跑去。

此時，這里只剩下了他和李云亭二人。

曹正淳旋即起身行禮，道：“曹正淳見過王爺?！?

“嗯，免了。你我有血海深仇，以后這些繁文縟節就不必了?！?

李云亭像是來到自己家一樣坐了下去，嫻熟的提起茶壺給他和曹正淳倒了杯茶。

“多謝王爺，嗯…不過這血海深仇是什么意思，恕老奴愚鈍，請王爺明示?！?

“前任東廠督主曹阿瞞，與本王有一面之緣?！?

饒是心中已猜定多年，此刻曹正淳也沒想到李云亭居然這么大大方方的就承認了。

“那十幾年前，入皇宮殺害本督主義父的也是你？”

“正是，那夜我入宮篡改圣旨，沒想到回去的路上一時得意忘形被他撞見，為了朕大業，只好請他去死了。”

此話一出，立時在曹正淳腦海中炸響。

他聽到了什么？

篡改圣旨？

老天爺，本督主今日是不是就非死不可了。曹正淳一時難以承受這龐大的信息量，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李云亭，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破綻，卻發現他說的都是真話。

“你…你…膽大包天，你就不怕本督主告發你？”

“不怕。”

“為何不怕。”

“因為不怕，就是不怕?！?

李云亭說著，緩緩起身，當著曹正淳的面，他放開了一切束縛，變回了本來面貌。

“我本就不是朱無視，真正的朱無視早在十幾年前就被我殺了。”

李云亭說著，周身騰起滔天氣勢，室內一股狂風襲來，刮得曹正淳站不住腳跟踉蹌倒地。

門窗立時被這股強大的氣勢破開，屋外的陽光直射而入，李云亭站在光影之間，如神如魔，主宰一切。

曹正淳頓時心神駭然，此人單憑氣勢就將他掀翻在地，那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了什么地步…

一時間，曹正淳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此刻，已經一只腳踩進地府大門的曹正淳心中反而不怕了。

頭掉了碗大的疤，不就是一死而已，何懼之有？

想到這，曹正淳忽而哈哈大笑著站了起來，豎起大拇指道：“時至今日，是我曹正淳看走了眼，朱鐵膽啊朱鐵膽你藏的可真夠深的?！?

“不僅騙過了先皇，還騙過了天下人，我曹正淳佩服?！?

曹正淳越說越多，一時情緒激動的站在了李云亭面前，一口氣將這輩子的疑問全都問了出來。

“當年鐵鷹獵鹿，恐怕你的目的也不僅僅是平定武林紛爭吧？”

“不錯?！崩钤仆べ繝柗畔虏鑹兀樕下冻隽艘唤z得意的微笑，說道：“沒想到啊，我身邊養了這么多年的義子手下，到頭來還是你最懂我，實話告訴你也無妨，朕…已登天人極境。”

李云亭毫無保留的說道，言語間盡是炫耀得意，是他的杰作。

而且他今天來，就沒打算留曹正淳一條活路。

“你…你要篡位謀反，本督主不會答應你的！”

曹正淳此人雖專橫跋扈，殘害忠良，但骨子里還是認為自己是朱家人的臣子，既食君祿便為君分憂，他有自己的底線。

曹正淳怒目圓瞪，五十年功力轟然爆發，天罡元氣透體外化，大有一副拼死一搏的架勢。

“得了吧，你這點微末道行，朕看不上眼。”說著，李云亭抬手一點，正中曹正淳氣門，將其凝聚的真氣瞬間瓦解。

曹正淳再次癱倒在地，眼中流出濃濃的絕望。

“可惜了，你的皇帝永遠也不能為你主持公道了，而你也看不到朕登基的那天了。”

李云亭說完，人已經出現在了東廠之外，可是聲音卻像是被落下了一樣在曹正淳耳邊輕聲作響。

隨著李云亭慢慢遠行，身后整個東廠衙門如同紙上畫卷一般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緩緩抹去，如飛沙般灰飛煙滅。

東廠，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