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夏晚生笑著開口。
“還鐘意我送的禮物嗎?”
德雷克沒有說話,他再次伸手飛速點向夏晚生的四肢,和剛才一樣,什么都沒有發生,空氣只是波動了一陣,車窗上出現了四個小小的洞。
那上面沒有印出來青年的影子,仿佛這是一個只有自己能看見的幽靈。
夏晚生靠在了椅背上。
“別想著對我動手,德雷克先生,你的離析對我沒用。”
“……你到底是誰?”
德雷克從不同角度投去了視線,但青年的面容始終是模糊的,好像那本就是一團看不清的霧,他盡力想要找出些線索,可就和青年說的一樣,這不過就是一道影子。
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聲、德雷克將聽力提升到了頂峰,他甚至能聽到路人血管里血液流動的聲音,但聽不到面前青年的一絲動靜。
“這不重要,我來是為了和你做個交易。”
夏晚生說,他轉頭看向了前座的司機,它給了夏晚生一種熟悉的感覺。
他在A156號列車上見過這種東西。
“原來那玩意是你造出來的,我就說怎么可能有生物和眷屬那么類似……你哪里來的研究材料?嗯……難道我給你的血液你沒有喝掉?”
緊跟著,夏晚生搖了搖頭。
“不對,它對你的誘惑已經超出意志能抵抗的范圍了,只有它能讓你暫時脫離噩兆的折磨,你肯定喝了一部分下去,不然現在我們根本沒辦法見面……所以說,你用剩下來的血創造出了這種東西?”
聞言,德雷克沒有做聲,他只是將手伸到座椅的扶手上,按下了一只按鈕,機械推送間,車門下的鋼板滑開了,一行針劑被送入了德雷克的手中。
“真是噩夢。”
他閉上眼。
和那許許多多個夜晚一樣,德雷克認為自己看到了幻覺,他們可能是噩兆帶來的影響,也可能是那些人的亡靈回來作祟,但無一例外那都是虛假的。
那些幻覺或是張牙舞爪地撲過來,或是滿臉鮮血地在地上哀嚎,或是互相蠶食,或是德雷克看見自己的腹中誕下了死嬰……
可那都是假的。
他偏開衣領,將針劑從脖頸邊的接口內注入,一陣舒緩的長嘆聲后,他再度睜開了眼,卻發現夏晚生沒有消失。
于是又一針、再一針,直到一板針劑都消失在德雷克的手中時,他才意識到了現狀。
這不是幻覺。
“你是真的……”德雷克愣住了。
“你為什么會覺得我是幻覺?”
夏晚生問道,他的目光落向德雷克手中的針劑,那是一管濁色的液體,除了惡心外沒有其他的形容詞,但德雷克抓住它的時候如獲至寶,仿佛那是什么瓊漿玉露。
在察覺到它的真身后,夏晚生戲謔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你逃避噩兆的方法?沒有遺骸……所以把眷屬的肉體打碎了制作成藥劑注入體內?真不知道該說你是天才還是瘋子啊,德雷克。”
夏晚生說著,止不住的輕笑。
他當初給德雷克送去血液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德雷克喝下去,蘊含惡魔力量的東西是唯一能緩解噩兆痛楚的‘良藥’,對于德雷克這樣的人來說,它和毒品沒什么區別,從痛苦中解放的每一秒都是天堂般的享受。
然而是藥三分毒這句話也并沒有錯,德雷克會對此上癮,不僅是暫時忘記痛苦帶來的愉悅讓他上癮,血液中本身所含有的力量也會扭曲他的理智。
只是沒想到德雷克比夏晚生預料的要更瘋狂,他竟然自己制造出了眷屬,并將它們做成了藥劑。
德雷克的目光鎖定在了夏晚生身上,半晌后,他對司機說道:“開車。”
“你想要什么?”他問。
“OK,直入主題,你很上道。”
夏晚生打了個響指,“別擔心,我不會提什么過分的要求,怎么說我也給了你一小瓶價值連城的東西,付出什么你都不算虧。”
“你從哪里知道我被噩兆纏身了的?”
“喂喂喂,我付了‘錢’,能不能讓我先問?我有一個很在意的點——”
夏晚生指著前座的司機說,“這就是你的審美?德雷克,這是什么怪東西?它看起來……嘖,怎么有點像……”
“木乃伊,是嗎?”
德雷克接過了夏晚生的話,他的大腦正因為針劑的影響處于放空狀態。
木乃伊這個詞源自波斯語mumiai,意為“瀝青”,德雷克雖然不是地球人,但他卻對這個星球的歷史很感興趣,尤其是在他們破譯了太平要術之后。
他發現有關惡魔的真相全都藏在了歷史的長河里。
德雷克并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說這些,哪怕他已經清醒過來了也不會明白,夏晚生開口的時候好像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讓他無法保持沉默。
他的思想、理智好像在這一刻被短暫的切除了。
“古埃及人篤信人死后,其靈魂不會消亡,仍會依附在尸體或雕像上,所以,身為國王的法老身死后,均由專門的工匠制成木乃伊,以保其的靈魂不朽。”
德雷克說。
“但事實是,這是人類最早研究出來制造眷屬的方法,他們通過秘術清洗了人的肉體和靈魂,填入的香料上沾染了惡魔的血,他們的本意是想制造惡魔,可人類怎么能制造出來那種生物?當法老以木乃伊的形態永生時,其本質已經變成了眷屬。”
當初他和蘇野交代真相的時候,隱藏了很多細節,其中就包括這一段,里面的文字壓根不能泄露出去一星半點,否則人類的信仰都將會崩塌。
“但這種思路是沒有錯的,惡魔能制造眷屬的原因是它們能夠將人類的本質給抹除,什么是本質?是靈魂,那是一種超脫之法,我將它從歷史里帶了出來,它是【八苦秘法】,那是神跡。”
德雷克的聲音忽然變了,變得沒有任何溫度。
“眾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會憎惡、求不得、五陰熾盛,要超脫于人類,就得摒棄這八苦。”
“這不是佛經里面的內容嗎?你現在又是佛教徒了?還是說古埃及人其實信佛?”
夏晚生吐槽了一句,“好了,我沒心思聽你的歷史課,我只有一個要求。”
“你應該知道過一陣子就是圣誕節了吧?多少年前你們就在那一天殺死了斬切惡魔……”
“是平安夜。”
德雷克怔怔地說,像是一具尸體在呼氣。
“是平安夜那一天。”
“啊對,是平安夜,抱歉我記錯了,那一天對你們而言也算是個紀念日吧?我看到有的電視臺會提前幾周進行采訪。”
夏晚生說,“今年能麻煩你接受上電視的采訪嗎?在上面聊聊你們的‘豐功偉績’。”
“豐功偉績?”
“是啊,說說你們做的貢獻,你是個英雄,對嗎?”
“英雄……是啊,我救了起碼幾十億的人。”
“但你卻被噩兆纏身了,真不公平。”
司機發出嘶啞的聲音,像是要說什么,可夏晚生朝他投去視線后,司機便不再發出動靜了。
“告訴我,為了治愈噩兆,你做了什么?”
“我和謝爾克與蓋特研究出了八苦秘法,但那也沒用……不是惡魔的話就沒用、沒用——”
德雷克說著,夏晚生忽得聽見了一陣引擎運轉似的轟鳴,眼前這具高大的機械體內噴發出來了陣陣蒸汽,銀灰色的機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通紅,其主人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中脫離了出來。
“你比我想的要厲害一點嘛。”
夏晚生驚訝道,“斷舍離都只能限制你不到五分鐘嗎?你到底有多么不想和我聊天啊德雷克。”
呼!
蒸汽猛地被沖散,德雷克一手探入了自己的心臟,一手指向夏晚生,這次他的的確確觸碰到了目標。
隔著上百公里的距離……夏晚生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被拖入了陽萊區的一輛轎車內,就像是有一根絲線連在了他的身上,無論相隔多么遠,這根線都能將他拉回來。
這里有滾燙的蒸汽、機械改造后的蛻凡者,還有一股惡魔的氣息。
德雷克的胸口處流出了鮮血,但他毫不在意,一瓶暗濁色的液體被他掏了出來,上面裹挾著層層疊疊的繭絲,隱約間,夏晚生看到那絲線正連接著自己的心臟。
“權能【蟲】,蛻生惡魔衍化出來的眾多權能之一……要集中操控它真有些麻煩,我是不知道剛才無意識的情況下和你說了什么,但無所謂了,我會殺了你。”
德雷克說著,手按在了夏晚生的胸膛上,可他很快就發現,手上的觸感又消失了,那股由【蟲】擬化出來的絲線像是被三女神剪斷的命運之絲一般墜落在地,悄無聲息。
“殺了我?德雷克,你在想什么?”
夏晚生像是看到什么忍俊不禁的場景一般,咧嘴狂笑了起來。
“你想用惡魔的權能對付我?”
他的影子揮了揮手,仿若指揮家開啟了一場演奏。
“好啊,來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