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當晚，我的妻子就和別的男人滾床單。

我曾對她說過：「我要是離開你，你怎么求我都不會回頭的。」

她一臉不屑，繼續跟那個男人通話，打情罵俏。

我咽氣之前，看到手機彈出她發過來的信息：像你這種礙眼貨色，別說離開，死了我都不會流半滴眼淚。

我的靈身飄在她身后，看到她跪在燃燒我尸體的火爐外，泣不成聲。

我躺在病床上，盯著醫生手里那把手術刀，下一秒，它切進了我的身體。

這是個結扎手術，大概半個鐘。

剛結束我就出院了，坐在餐廳里，渾身顫抖，一點力氣也沒有。

我拼盡全力叉食物到嘴里，快到嘴里的時候卻掉了。

連續失敗十幾次后，我張望四周，無意間瞥見這樣一幕：

我的妻子陸晚瑜夾了一塊肉，哄著坐她對面的男人張口。

我苦笑。

想起在醫院做手術前，陸晚瑜作為家屬簽字后就匆匆走了。

旁邊的醫生很驚訝，說：「還好不是危險性高的手術，像你這熊貓血型，要是術中失血，大概率死在手術臺上，那樣她連你最后一面都見不到。」

我苦澀地笑笑，她不會在乎的。

她走后，我拒絕醫生給我打麻藥，只有這樣，我才不會想到她跟那個男人。

「周巖先生，這么巧。」

循聲一看，一個男人端著餐盤，看著我。

是剛剛給我做手術的醫生。

我勉強微笑，禮貌對他點點頭。

「那不是你太太嗎？」

醫生的聲音很大，陸晚瑜看了過來，我頭扭向一邊，余光離不開她。

她湊到那個男人耳邊，不知道低語些什么，接著男人走了。

她踩著高跟鞋，「噠噠」地向我走來。

「一個小手術而已，至于讓你這么有氣無力嗎？」

「沒打麻藥就是這樣。」醫生脫口而出。

「為什么不打麻藥？」她疑惑問。

「那你為什么又對他念念不忘。」我漠然看著她。

氣氛僵持，醫生走遠。

陸晚瑜坐到我旁邊，目光打量我。

接著，按住我的手去拿叉子叉了塊胡蘿卜，抬起來，她的手放開。

「哐啷。」

全掉了。

她鼻腔哼了聲，湊到我耳邊，嫌棄地說：

「你真的是……除了在床上還有點用之外，真沒什么用了。」

我咬了咬牙，掏出一個大信封扔在桌上。

她看了一眼，「這是什么？」

「離婚協議書。」

她很不屑，白皙的指骨在桌上敲了敲。

「又在玩什么把戲？」

「把你綁在我身邊三年，辛苦你了，以后你跟他約會不必再遮遮掩掩了。」

我咬著筆在上面簽了字，趁她不注意，抱了她。

她頓了下，似乎有些惱怒，用力推開我。

我本來就沒力氣，被她這樣一推，撞到桌邊的一壺果茶上，栽倒在地。

滾燙的果茶倒在我手術的傷口上，發出滋滋的聲響。

她伸出手，下一秒又縮了回去，冷冷地說，「你早該有這種覺悟，那樣就不用浪費三年時間，我的青春幾乎被你毀了。」

「對不起。如果我死了，你心里會不會好受一點？」我仰頭，面帶歉意。

她嘴唇僵硬地彎了彎，欲言又止。

幾秒后，在協議書上簽字，走了。

我捂著下身爬起來，看著她漸行漸遠。

眼眶開始濕熱，我想把自己抓爛。

明明她那么討厭我，我還死皮賴臉對她無微不至。

這時，手機來了一條短信，明早九點，換腎手術。

我愣了下，沒想到匹配結果這么快就出來了。

我的養父得了尿毒癥，我的腎要換給他，他可以活下來，但我會死，因為我只有一個腎。

給我做結扎手術的醫生又過來了，滿臉同情。

「傷口被燙到了吧，吃完飯跟我回醫院一趟，給你處理一下。」

我笑了笑，「不必了。」

我在沙發上坐了一宿。

終于在早上六點，等到陸晚瑜回來。

她滿身酒氣，踉踉蹌蹌地進來，還是習慣性地忽視我，直奔房間。

我跟著進去，看到她已經躺在床上了。

我下意識幫她擦拭身體，就像往常一樣。

擦完臉和脖子后，準備擦身體。

擰開她蕾絲襯衫的第一顆紐扣后，我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我已不再是她丈夫，就到此為止。

我剛要走開，她竟然抓住了我的手，在睡夢中嘟囔了句，「周巖你渾蛋，做事不可以有始無終。」

我心里咯噔一下，這是什么意思。

想起結婚第一晚上，她背對我，僵硬的軀體蜷縮著。

我撫上她的背，說：「我會一輩子照顧你，一定會。」

現在我們離婚了，所以她埋怨我做事有始無終？

我繼續第二顆扣子，嫩白的肌膚露出一大片。

同時，我也發現了一個東西，她的鎖骨下側新添了紋身，是一只小熊。

我知道，這是那個男人的乳名。

我頂了頂腮，側過頭，屏息了幾秒，為我剛才的想法感到可笑。

人家是覺得，我給她擦了臉和脖子，卻沒有繼續往下擦，才來一句有始無終罷了。

我不該多想。

「抱歉，我沒有名分了。」

我說完起身想出去，卻被她拉住，我疑惑回眸，她瞇著眼睛嘀咕。

「你的尿道結石手術恢復得怎么樣？」

她突如其來的關心讓我眼睛一熱。

「還好。」我說完轉過頭去。

那是結扎手術，不是尿道結石手術。

我故意說是結石手術，只是想看看她對我的身體有沒有半點關心，結果還真不會，她簽字時看都沒看手術名稱。

我叫了一個女家政過來，給陸晚瑜擦身更衣。

清理了所有屬于我的物品，這個家里，不再有我住過的痕跡。

驅車前往養父所在的市一醫院。

經過北溪高速橋時車子拋錨，我下車求救，被一輛失控的泥頭車撞下橋。

噗通……

昏迷前一秒，我看到手機跳出一條信息。

【現在我告訴你答案，你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該有多爽。】

我的靈身和尸體剝離，像蒲公英一樣飄起，不自覺地飄到陸晚瑜的單位。

她是州市首富的獨女，卻甘愿在本市基層公安支隊當一名法醫，有時會在兇殺現場連續勘察幾天幾夜。

「小陸，北溪橋出事故了，那男子怕是兇多吉少，等尸體撈上來，你過去一趟，做好準備，具體你看這份簡報。」一個中年男人進來說。

「收到，主任。」

她麻溜接過簡報，剛要看，被風一吹。

我想幫她撿，手竟穿過那張紙。

我才想起，我已經死了。

我瞄了一下，從報紙上看到了我的車，得知我就是簡報的主人公。

陸晚瑜走過去來，剛彎下彎，忽然，一個瘦削的老男人倉促走進來。

「有事跟你說，到我辦公室去。」

我還想看她知道我出事的反應，沒想到就這樣被帶走了。

「小陸，上層要抽你去參與一個中心工作，一個禮拜，一個鐘后出發。」

「沒問題局長，那我現在回去收拾行李過來。」

「沒時間了，你讓人帶過來給你，你跟我一起陪他們去吃飯。」

她出來后，對著手機按了好幾次，神色逐漸焦慮。

我湊近一看，發現打的正是我的手機號。

雖然平時她不待見我，但是號碼備注還是老公。

可現在，備注了沒有了，只有手機號。

打不通我的手機號，她又打給我的前岳父，陸鐘。

「爸，你派個下人到我家，幫我收拾幾天用的行李送到單位給我，我要出差一個禮拜，我現在走不開。」

「別想動我請的阿姨，要拿行李，你去求周巖復合去，讓他回去幫你準備。」

她撅著嘴，手指使勁敲打手機。

我瞥了眼，看到對話框上，熟悉的名字。

【忙嗎，想讓你到我家幫我拿點東西到單位給我，我走不開。】

【好的，瑜瑜。】

男人在后面還附帶了一排飛吻表情。

以前她找我，都是直接電話的，絲毫沒考慮過我在上班期間方不方便，對他倒是考慮周到。

她陪領導吃完飯回來，行李也送到了。

箱子打開的那一刻，我看到她眉頭深鎖。

幾十件衣物，湊不出一套合她心意的。

她瞪大眼睛，眼神卻沒有焦點。

以前她出差前，行李箱的東西都是我負責的。

衣服是搭配好的，每套衣服會單獨用個透明袋子裝，內里的衣物會夾到每一套睡衣里。

方云朗貌似沒發覺她的異樣，偏倚著腦袋，得意地說，「瑜瑜，不用感謝我～」

我看到陸晚瑜神色僵硬，嘴巴微張，欲言又止。

「出差好好的，我會想你的。」

方云朗說完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

我感到窒息。

沒想到，一個死人了，還會這么難受。

「小陸同志，好了沒？」

她松開方云朗，跑出去。

走到一半，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折回辦公室。

撈起地上那份簡報，塞到包里。

我的靈身穿過車，懸浮在陸晚瑜身邊。

她像是忽然記起了什么，從包包里掏出那張簡報。

與此同時，一對鉆戒掉出來。

她撿起來，幽深的雙眸注視著手中的戒指，下一秒她猛地瞪大眼睛。

其中有一枚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