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百年之后，佑極是大明后世之君，太子，朕要你在此立誓，繼位之后，善待萬氏族人，非謀逆，不得處！”

說到底萬貞兒最擔心的還是她和成化帝死了以后，萬家會被清算，現在朱見深讓太子立誓，無疑是要給她吃上一顆定心丸。

朱佑極覺得皇帝已經瘋了，這該死的戀愛腦，簡直沒救。

但是沒辦法……

“父皇龍體康健，必無百年之憂……”

“立誓！”

“兒臣在此立誓，有朝一日若為帝君，必善待萬氏一族，讓萬氏與皇家同榮同戚，若違此誓，天地共齏之。”

朱見深松了口氣，這年頭，不管是尋常百姓還是權貴皇家，多多少少對神明還有敬畏之心。

在朱見深看來，鬼神是否存在不重要，但是你貴為帝王，總沒有好端端將自己置身于險地的道理。

為了區區一個萬家，皇帝冒著被天雷鎮殺的風險？

除非有什么大病？

“臣妾，謝陛下。”萬貞兒聲音依舊虛弱，不過得了這句承諾，明顯多了些許精神。

“貞兒，且放寬心，朕回去后明旨天下，緝拿彼岸花之兇賊，誰能剿殺彼岸花，朕當賜爵封侯。”

朱佑極眉頭直跳，這爵位還真成大白菜了。

“陛下，臣妾有一侄女，名叫萬嫣，賢良淑德，端莊秀麗，太子年已十七，是時候為其選妃，以安天下臣民之望了。”

朱見深很認真點頭:“貞兒說的是，朕回去后就和太后說說。”

太后也就是英宗朱祁鎮的貴妃周氏，朱見深的生母。

成化帝事母極孝，而朱佑極自三歲起被周太后收養與仁壽宮，祖孫感情非同一般，太子立妃這種大事，朱見深就算是皇帝，想繞開周太后，那也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朱佑極的太子之位就算沒朱標、朱厚照那般穩若泰山，可也不是誰都能輕易撼動的。

萬貴妃生的長子夭折后，他就是皇長子，有‘皇明祖訓’背書，他就是名正言順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其次是群臣，十五年前，為了防止萬貴妃作妖，群臣輪番轟炸，將年僅兩歲的朱佑極扶上太子之位，終定國本。

國本乃社稷之基，也是大明臣子最大的底線之一，后世萬歷皇帝為了立自己寵愛的鄭貴妃之子朱常洵，就必須繞過皇長子朱常洛，為了達成這一目標，大明有了延綿長達三十年的國本之爭，最終萬歷帝也只能妥協。

別看現在內閣三閣老極盡諂媚之能事，還被后世恥笑為紙糊三閣老，可成化帝真要在朱佑極無過的前提下廢太子，估計三個紙糊的閣老也會拼了老命據理力爭。

三閣老要是連這事都敢奉迎皇帝，恐怕能被朝野上下的口水給淹死，他們已經位極人臣，總得為自己的身后名考慮考慮。

最后則是周太后，從小養在身邊，聰慧孝順的太子，你想廢？

別說萬貴妃無子，就算絕經了還能生一個出來，都是想都別想。

周太后跟朱見深說起過朱佑極的婚事，所以他敢乾綱獨斷給萬家人封爵，也不敢在萬貞兒這般時候輕易應承。

他是戀愛腦不假，可同樣也是大孝子……

周太后這么多年都看萬貞兒不順眼，要不是朱見深苦苦哀求，只怕二十年前萬貞兒就已經被攆出宮了。

現在還想立萬家人為皇后？

朱見深可不想把老娘氣死……

虛弱無比的萬貴妃眼中升起一縷落寞，十幾年前，她心心念念想的都是登上皇后寶座，最終卻難償所愿，而今看來，讓自己本家侄女入主后宮，也終究是遙不可及的奢望。

朱佑極根本沒資格插話，如果皇帝爹執意要他娶萬家女為太子妃，他也只能捏鼻子認。

不認難道和皇帝撕逼？

那是不孝！

國朝以孝治天下，就算他是太子也扛不住不孝的帽子。

不孝即為無德，無德者安能御天下！

說到底，皇子謀反亦為不孝。

這種后果，朱佑極根本無法承受。

“陛下，臣妾并無奢望嫣兒能正位東宮，只盼她能為一次妃，足矣。”

這是退而求其次了，朱佑極心下了然。

“朕答應愛妃。”朱見深咬牙，自己做主給太子選幾個次妃，算不上多大的事。

朱佑極一臉淡然，左右一個次妃罷了，別說是次妃，就算是太子妃是皇后，那又如何？

宣宗的胡皇后，成化帝的吳皇后，她們有什么大錯？

甚至胡皇后還有讓朝野稱贊的賢名，而吳后不過是教訓了萬貴妃一頓罷了。

還不都一樣輕易被廢？

回到東宮，朱佑極才算放松了心神。

看見忙忙碌碌的太監、宮女，朱佑極總算露出一縷微笑。

對成化帝和滿朝大臣而言，朱佑極這位多智近妖的太子，幾乎已經把不務正業，玩到了極致。

但是沒辦法，滿朝儒臣和朱佑極辯經不是對手，教授帝王之道，朱佑極由淺入深，由深及淺，總結歷代得失，什么帝王心術，平衡之道等等，說的比誰都溜。

你想讓太子務正業，那你首先得把太子駁倒，否則就算你有資格，又哪來的顏面和底氣。

現在的東宮儼然成了太子不務正業的基地，可能是眼不見心不煩，皇帝和大臣對于東宮內發生的事，基本上已經懶得過問。

因為問也是白問，問了也不懂。

太子鉆研奇技yin巧，似乎已經到了一定的境界。

整個東宮，伺候的太監、宮女兩百多人，其中近半不用干活，不用伺候人，他們的任務就一個，學習研究。

大明的宮女多半選自低層官宦之家，認字是肯定的，能被選入東宮，知書達理更是基礎。

東宮宮女隨時都有可能被太子臨幸，被臨幸就有可能孕育皇嗣。

比如弘治皇帝是宮女紀氏所生，隆慶皇帝是宮女杜氏所生，萬歷皇帝的母親李太后也是宮女出身，天啟皇帝是宮女王氏所出……

如此一來，選宮女的時候怎么可能把目不識丁，粗鄙不堪的女子送入宮中。

至于太監，宮里有內書堂。

內書堂教授太監的皆為翰林，一旦從內書堂順利畢業，這才學能差？

那些朽木不可雕的貨色，早被踢飛去干粗活了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