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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辛酸年華

兩個像貌相似的男人,兩個同樣美麗的女人,一出現,就顯示他(她)們的心腸,亦有天壤之別!周雪梅和付樂才,本是天真純樸而勤勞的一對戀人;狡詐的陳卓得和妒嫉成性的黃白玉,偏偏要插上一腳。于是,注定他(她)們面臨一生的生死搏斗。當時,城鄉流傳有首民謠這樣說:坐飛機,真洋盤,四川飛來蔣委員;不動槍,不抗戰,躲在峨嵋享清閑。捷報傳,他下山,刀光劍影凄慘慘;拉壯丁,派捐款。十有九家淚漣漣。竊果實,爭地盤,軍閥混戰國破爛;四川人,要活命,逃荒要飯蹲牢監。雪梅一家就生活在這個動蕩的漩渦之中.....

第一章

流沙鎮,這是四川普通的一個鄉間集市;如果由它向四面走去,每隔二、三十里的地方都有這樣一個。因為四川與我們祖國的北方不同,農人們不像他們那樣集中居住,形成一個個村落;而是星羅棋布地分散在鄉下,人們要交換自己的產品或買自己所需的油、鹽、柴、米、酷、茶、醬和紀奠用的紙、香、蠟、肉、豬頭等物,便到附近的鎮上“趕集”。

現在是大革命時期,麻木的人們照舊不慌不忙,走走看看,隨遇而安,只是地方官員們都縮回到縣城去了,有時偶爾下來催糧納稅一陣也就走。因此,流沙鎮的人們得到了相對太平。受累受壓的鄉下人,暫時得以喘一口舒心的氣了;于是,一些富豪人家,做著發財的美夢。一般人,甚至貧于破產的人,他們也嘗試著做起各種生意,希望不至于在復雜的社會大漩渦里淹沒。只是他們照舊保持著滿清的風俗,男人們在后腦上盤著一條像蛇一樣的長發辮。流沙鎮建在有一條南來北往的石板大道的山坳上,它有一條之字形的小街,原住戶不多,但在涌入了鄉下人之后,這鎮就有二、三百戶人家的規模了。他們大都是商人和做小生意的。鎮上開有藥鋪、肉鋪、三合鋪、糖果鋪、香蠟紙鋪和飯店、棧房;還有賣醬油的大門面,也有在露天壩擺湯鍋的小商小販。老板們賣力地顯露各自的手藝,做起不同的營生,那條多年來像桎梏一樣的長發辮,不時從頭上滑落,掉進鍋里粘滿了花白的面粉和厚實的油膩。他們卻都笑嘻嘻的,不厭其煩地又將它盤在了頭上。跑堂的他們一邊光著半邊膀子干活,面帶微笑動作滑稽,一邊又甩著汗水,希望的眼睛,不停地掃視著過往的客商,熱情而油腔滑調地高聲叫賣,只有這時,他們才活了:“牛肉寬面,又辣又香,吃完了還添荷湯!”有的生意人又唱道,“蒸豬腸,一毛錢一碗,物美價廉,趁熱吃了好把路趕!

沿街一位吹糖人的手藝人高舉著手中的草把,在糖灶邊忙著。人們叫他何老頭,雖然人們喊他老頭,可他并不真老,還不到四十歲呢。他因為窮,連老婆都娶不起,成天挑著百十斤的爐灶趕場,過著半饑半飽的日子,沉重的生活重擔使他過早駝背,頭上長出了白發。這時,他正在別腔別調地喊道:“誰買,誰買?糖人好吃又好看;張麻子薅豆子,好不精彩!誰買,誰買,紅公雞下蛋!”一萬年才見。哈哈!荒唐嗎?然而,有什么甜言蜜語,比得上它更能使愁苦的人,開心逗樂呢?這多么像個清平世界啊!的確,人們格守清規。流沙鎮跟其他鎮一樣,也保持著古老的色彩,它有三宮八廟;太陽宮、關帝廟。。。應有盡有。石板街兩邊整齊的排列著低矮的舊式的木頭房子,堅固結實;兩個街口各有一道柵門。由穿號衣的敲更人把守。街的兩旁,栽有綠蔥蔥的洋槐樹和芳香濃郁的枇杷樹;有幾處還搭有過街葡萄架,那肉頭厚實、水分飽滿得像珍珠般的葡萄,一串一串地懸掛在街心的上空,挑逗著無數小孩和過往人的眼睛。狹窄的龍河由無名山穿過之字街頭,彎彎曲曲地向東流去。在鎮外不遠處的一顆大黃桷樹下,有用三砣寬大的條形巨石拱成的一座橋,橫跨龍河,那就是當地有名的瘟豬橋。它修建在上、下河床交界的流水碼口上,共有三個橋洞;橋下全是條石砌成,做成階梯,逐級伸進水里。這是女人們常常洗衣服的地方,也是湯販們刨瘟豬、刮屎腸、理肚腑的好地方。幾乎每天都有人到這里洗東西。河不寬也不深,漲水季節是流水,枯水季節是死水,因為河小,流的水比不上洗的東西多,龍河水便是污臟的了。然而,這卻使得河的兩岸成了肥田沃土,遍布著生命力旺盛的蛇泡草、紫蘿蘭、黃金花和水芹菜;上游栽有綠茵茵的垂柳,下游則野生著密密麻麻的棲木樹林。展眼望去,像是一條黑色的綢帶,漂向遠方,其間有無數的金龜子、蜻蜓、魚雀和白鶴,自由飛翔,時起時落。河道的兩旁,遠一點,更遠一點,便是起伏不平的莊稼地,在那綠色的田野里,散布著星星點點的農人,時隱時現。比田野再遠一點的地方,就是青翠、陡峭的獅子山和龍形坡了。流沙鎮恰似這獅嘴龍口里的寶珠。一提起這一山一坡,人們自然地就要聯系到開武館的周武來。據說,龍形坡里有一對金鯉魚,而獅子山里有一對金獅子,要是誰得了,可以官達極品,亦可成為百萬富翁,祖祖輩輩出貴人。當地人都想得到這稀奇之寶;可誰也沒有辦法得到。由于清朝腐敗無能,引進了外國人;一天,有兩個高鼻子、綠眼睛的家伙來到這里,企圖盜走這兩對金寶貝。時遇“白蓮教”經過,把他們嚇著了;結果,趕跑了他們,同時留下了一支義軍看守。后來,起義失敗,義軍慘遭殺戳,死的死,逃的逃,流沙鎮就僅剩周武這個第五代子孫了。周武,四十來歲,生的眉粗臉闊,虎頭熊腰,魁偉壯實,煉有一手好拳腳,開了一個復興武館,意為健身強國。他素來性情豪爽,為人愛打抱不平,也愛幫助人,誰家有難事,有求必應,且又喜歡廣交朋友和教練徒弟。如今時機大好,革命風暴席卷全國,徒弟們躍躍欲試,紛紛張開了翅膀,各奔前途,一個個都離他而去。他本想重振“白蓮教”,然而奮斗了半輩子,仍舊是孑然一身,只好作罷,決定關閉武館,也像其他人一樣,做一番生意。于是由郭老夫子介紹,娶了一個跛腳女人為妻,算安了家。經商量,為了生活也打算做飯館生意。于是他在鄉下一個多子女的親戚周家,過繼了一個名叫雪梅的十五歲女子,作為幫手。今天正逢趕場,準備多時的飯館便開張了。人們放松了心情,挑擔背包,會聚鎮上趕場。趕場的人三三兩兩,不算多,但也比過去熱鬧多了。他們一起把手藏在衣袍下,數指頭,腳踏貨物,談著生意經;同時瞇著眼,去品喋“張麻子薅豆子好,還是紅雞公下蛋妙?“當他們回頭的時候,那紅堂堂的門方上惜日的“復興武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攸攸飯館的大字,立刻印入眼簾,吸引著眾人饕餮的胃口前去賞光,他們數著手中的銅板,能吃幾個菜。這時,周武眉開眼笑,在灶頭上忙著,頭上的熱氣和從熱鍋里升華出來的蒸氣,混在一起,好似騰云架霧一般,雖然疲憊,而他卻是愉快的。突然,一陣雜沓的竹板聲,從鬧嚷的趕場人中騰空而出。原來,是一隊叫化子打著蓮花鑼吃千家飯來了!叫化子們,一個個衣不蔽體,蓬頭垢面、肌黃估瘦,他們一手拿竹板、一手端起一只破碗,朝《攸攸飯館》迤邐而行;他們不停頓地轉動著雙眼,饑渴地捕捉“獵物對象”。有希望了,于是他們便沾沾自喜地打開了手中的蓮花鑼,并且有板有眼地隨編隨唱。這陣,叫化子們來到了周武的灶臺邊,合拍地齊聲唱道:嘿嘿!蓮花鬧,兩塊牌,走了那邊,這邊來;那邊老板快倒臺,這邊才是老招牌!

從唱詞中知道,有人得罪了他們就咒他。這就是說,要是誰對他們不客氣,或是不給償錢、或是不施舍飯菜的話,叫化子們就這樣唱。反之,你尊重他們,或償錢、或施飯,叫化子們就高興地恭維你。他們知道周武好善樂施,于是又啟口唱道:嘿嘿!蓮花鬧,鬧蓮花,走了那家來這家;這家老板人人夸,這家生意頂瓜瓜!嘿嘿!蓮花鬧,鬧翻天,開張生意紅滿天;這家房屋大又寬,財源滾滾樂無邊!嘿嘿!…………………………周武從來沒有這樣高興過,剛開張的生意就有這么多人朝賀,而叫化子的說詞又這樣吉利,沒等他們唱究,他便樂呵呵地連聲說道:“來、來;每人償銅錢一個、一碗干飯、一瓢滾鍋湯。”“謝謝周老板!”“恭喜發大財!”

于是,叫化子們一個個眉開眼笑,趕緊把竹板挾在腋窩里,雙手捧起破碗;爭先恐后伸向灶頭。周武忙得不亦樂乎!接著,大批客人擁入飯館,周武打發走叫化子們,又全神貫注于他的湯鍋之中,他也像別人一樣,脫光一條臂膀,露出結實的肌肉,油光發亮。生意剛開始就有這么多人照顧,大概是時轉運氣來了唄!雪梅忙得毛根不沾背,鼻尖上冒著汗水,紅撲撲的臉蛋上長著兩個小酒窩,十分逗人喜歡,她捆著一條又長又大的圍裙,多像一個懂事的大姑娘。她沒有束胸包腳,光著一雙與男孩子一樣的腳叉子,一手托著菜盤、一手擰著抹桌布,來往于顧客之間。“周武大哥,恭喜來咯!”門口突然傳來一個熟人的聲音。周武舉手撥開繚繞的煙霧,立刻笑呵呵地說道:“哎,有勞郭老夫子光臨,在下小本生意實在感激不盡!”雪梅立刻走了過去。“唉,你一身漂泊奮斗,飽經風霜,難得今日能得安居樂業,真是蒼天有眼。”“郭伯伯,請坐。”雪梅有禮貌地說。那郭老先生是流沙鎮報館的管報人,一生好學,滿腹經綸,號稱夫子,與周武最和得來,所以成就了他一個姻緣。老夫子最關心國事,消息靈通,但是,在這一段時間里,卻得不到上邊的通報,面帶慮色。雖然他是清朝的落地舉子,一個地方上窮秀才,但他生就一副慈善心腸,總喜歡扶困濟貧,憂國憂民。他一面說著話,一面舉起雙手將頭上的青絨瓜皮帽取下,花白的發辮像松軟的發條立刻散開,垂了下來。他走進新開張的飯館,望望滿屋的顧客,撫摸著雪梅的頭,撿了一個空位坐下。周武親自端了兩盤好菜送上。郭老先生目光炯炯地看著周武滿面紅色的臉,嘆了口氣接著說:“周武大哥,你我是自幼相交的好朋友,流沙鎮人稱我們是一文一武,可是,當前國家不振,國事艱難,老百姓只得各奔前程咯!”“來,我們哥兒倆喝一杯;俗話說,酒醉解百愁,別談國事。酒,好東西,一點不假。”“對,對,酒,好東西;今天是你的吉利日子,我們不談這個。”于是,兩個人便對飲起來;約摸過了一刻鐘,郭老先生看看周武的生意興隆,不便耽誤時間,從長袍下取出一塊銀元,告辭道:“這是我的一點小意思。”“太見外了吧!”錢在手,周武躊躇地說。“小意思。”郭老夫子說完就走。“郭伯伯,改天再來,”雪梅甜甜地說。“改天再見,雪梅乖,幫助爹爹把生意做好。”郭老先生非常客氣愛撫的說。周武感激地招招手,客氣地把郭老先生送出門外,然后快步走上灶頭,又緊張地忙碌起來,精心地做著各種菜肴。這時,門窗上人影一晃,走進一個十七、八歲的小伙子來,賊眉鼠眼,目光落在那半盤剩菜上。他一個箭步槍上前去,坐在剛才郭老先生的位置上,就要動手,雪梅就走了過來,關心地說:“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端飯”。也沒等小伙子回答,她便進里屋去了;小伙子怔怔地望著她的背影,目不轉眼。不一會,雪梅左手端著一大碗飯,右手端著一碗熱騰騰的蛋湯,出來放在桌上,小伙子也不答話,拿起用過的筷子,便狼吞虎地吃起來。雪梅在一旁守著他,突然發現小伙子左手拿著一個糖人,便驚叫起來:“你也玩張麻子薅豆子?”接著,她好奇地伸手去摸摸張麻子的頭。小伙子立刻粗魯地吼道:“別動!”“啊!怎么沒有辮子?”雪梅驚叫道。“我把辮子取來吃了。”小伙子得意地抬起頭來望著傻乎乎的雪梅,把筷子一丟,順手摸了一把嘴角上的油,將破舊的瓜皮帽取下,現出一顆白凈的光頭。“你看我!”“啊!你也沒有了辮子?樂才,你……”雪梅傻了。“哦?是樂才呀!”周武一手捏著鍋鏟,一手揚起空中,招乎道:“開張生意真忙呵,你來得正好,看把你的雪梅妹妹累壞了。過來幫幫忙呀,樂才!”“誰是樂材苦材的?”周武一聽這外地口音,大吃一驚:“你,你是誰?”“我是革命者!”小伙子拍著油光發亮的腦袋說:我要剪掉你們的辮子!周武氣得渾身發抖,憤怒地叫道:“你給我滾出去!”小伙子見勢不妙,拔腳就走了。雪梅這才猛醒,追著喊道:“還沒給錢吶!錢!“雪梅剛追到門口,便與朝屋里走的一老一少的兩個人相碰。少的那人立刻喊道:“雪梅。”“你?”雪梅又吃了一驚。“雪梅,誰在喊你?”周武頭也沒抬,肚子里還窩著一股火。“啊,是樂才哥!”雪梅高興地說道。“是我。”樂才老實的答道。“哎呀,剛才那人多像你哪!”雪梅羞色的說。他們同時轉過頭去,見那顆光頭穿過人群,經直向邱三麻子的棧房奔去了。“那是棧房新來的伙計。”樂才冷冷地說,雪梅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樂才姓付,雪梅姓粟過繼后改姓周。他們倆,原在鄉下一塊兒長大,從小由父母作主,聯成姻緣;但不幸樂才的父母早亡,便由栗家收養。后來栗家的子女多起來了,生活發生了困難,樂才就主動到一個外號叫黃師爺的財主家,當放牛娃,自謀生路;當時才十歲,今年是第七個年頭了。隨著時間的消逝,他們倆,漸漸終事了,雖然不在一鍋吃飯,然而各人的心里都有了對方的影子。他們倆也長大了,常常湊在一起干活,從沒吵過嘴,紅過臉。三天兩天不見面,很是想念。今天隨黃師爺進鎮收債,可是連一個子兒也沒有見到,樂才肩上的口袋仍舊是干癟的,黃師爺悶悶不樂,當他看到新開張的“攸攸飯館”財路好興旺時,又妒嫉起來,就隨樂才一道走進周武家想看一個究竟。那樂才與雪梅見過面之后,就轉向還在灶頭上發楞的周武:“爹!”周武不明白眼前發生了什么事情,揉揉眼睛,發出凝問的聲音:“你……”“我是樂才。”付樂才上前說道。雪梅在一旁,幫腔道:“爹,他才是樂才,剛才那人是陳卓得,是邱三麻子的棧房伙計。”“噢!”周武看著面前這小伙子的面貌雖然和剛才那人極相似,但頭上仍盤著油黑的發辮,他放心地笑了。“樂才,你剛來吧,你和他還真像;可真把我搞糊涂了。”爹,以后不會搞錯了。周雪梅說,你看樂才有辮子,陳桌得是光頭。“雪梅,黃師爺要喝酒。樂才對周武說。爹爹知道了。雪梅說。“好,好。”周武高興地說,“今天,我的生意剛開張,酒、肉有的是。樂才,來給你的主人家端兩盤去。”黃師爺也不客氣,搶上位坐了扭頭盯住新菜譜出神;今天他想在這開張生意上占點便宜,就不像往日進館子,舍不得花錢。于是,將其大手向桌上一拍,張口要吃喝。周武并不理會,盡撿好的端來黃師爺也不答話,等酒菜上齊,便自飲自吃起來。趁此機會不,樂才過去幫助雪梅一齊照顧生意,兩人非常愉快。將近一個小時過去了,黃師爺喝得酩酊大醉,嘴角流出了誕水,兩手在空中亂抓,最后他把頭上的發辮抓著了,像耍蛇一樣,在脖頸上繞了一圈又一圈,“咯咯”地使著粗勁。不一會,瞪起兩支燈籠眼睛看著周圍的人,口里嚷道:“你們,你們都給我滾!”終于,他氣喘吁吁,白沫四濺,把周圍的顧客嚇得四散逃去。周武本來是個急性之人,一看這好端端的生意被攪壞了,直急得目瞪口呆,氣堵咽喉,做聲不得,像釘住了一般。雪梅和樂才嚇了一跳,一個奔爹,一個奔主人。樂才過去扶住胖敦敦的黃師爺,連忙松去脖頸上的發辮,使他緩過氣來。黃師爺眨巴了兩下無力的眼皮,還過陽氣,望著樂才就哭,可是,卻沒有眼淚,嚅嚅懾懾道:“你,你真好。可恨,可恨那些鄉下人,不給我地租;街上的人也不給我利錢,說什么革命了,連官員們也跑了,誰給我作主啊?我、我要破產了阿!周、周武要、要發……了呀!我,我不甘心。我,我要吃。。。”“師爺,師爺,你醉了吧。”樂才小心地說道。“我?哈哈哈……我、還能喝、喝,還能吃。這館子我都能喝得下。我,我要吃周,周武,吃,吃垮他。。。”“嗨,師爺,你確實喝糊涂了。”樂才忙去捂師爺的嘴。“你?胡說!我清楚得很。”黃師爺突然指著雪梅,說:“你,你要和她真、真好嗎?可是我老了,不中用了,墳墓在向我招手哇!我的女兒太可憐了,你為什么就不和她成、成親?哈……她可是一只花……“師爺,該回家了。”樂才連哄帶推說,走哇。“好,好,是該回家!你、你也該和白玉……”黃師爺一口糊話。

“樂才哥,你們走好。”雪梅依依不舍地說。于是,黃師爺搖晃著身子離座,踉蹌著撲向門口;這時,周武突然一把推開雪梅,摟起一雙有力的拳頭,一個箭步上前,攔住去路。“錢,錢!你把客人他們趕跑了,把客人嚇走了,你知道嗎?連你在內,還沒給錢吶!”“錢,錢?我有。”黃師爺向外咧咀了一下,斜過眼來,“可是他們借了我的高利貸,說,說是“革命”革掉了!不用還錢了。你、你還要錢干什么?真、真他媽的……哦,我,我也革命了,革掉你,你的飯,飯錢。。。對了……明天我還要請客,我要講理……我收、收不到錢吃、吃什么?老周頭哇,借你這新館子用一下,給我預備十、十桌酒席。”周武沒好氣地說:“拿錢來!”我,我不是說過了,黃師爺楞眉楞眼道,你的飯錢革,革命了。周武氣唬的又說,“拿錢來!”“錢、錢?我、我有,你不信?我堂堂師爺,吃你這頓飯,也算看、看得起你、你……要,要什么錢。。。”黃師爺耍賴道。“呸喲,我這是開張生意!誰敢吃霸王飯不拿錢?”周武掄起了拳頭。黃師爺一扭脖子道:“怎么?敢造反?不拿錢,你、你要怎么樣?你也要革,革老子的命!”周武是一個火爆性子之人,習武練武,人品端正,誰人不尊?沒想到黃師傅敢在他面前撒野。他沒有出手,二話沒說,轉身奔去,將那百十斤的案板一推,只聽“嘩啦”一陣巨響,杯碟橫飛湯肉四濺;僅在幾秒鐘之內,好端端的一個新開張的飯館,便付之流水。黃師爺被嚇倒在地,滾進瓦爍之中,劃破了衣服和手指;周武面目鐵青,指著他大罵道:“我叫你吃,你明天吃個屁!”

黃師爺陡然酒醒了,從地上跳起來,舉著鮮血淋淋的雙手,披頭散發,一面向街上狂奔,一面驚抓亂叫:“反了,反了;都反了!””

第二章

周武恨恨地吐了一口,盯著黃師爺丑態百露地滾出了“攸攸飯館”。跛腳女人從里屋急急走了出來,看見那一堆瓷瓦碎片和滿屋的酒肉,腳更跛了,痛心地撲了上去,哭喊著:“天啦!這怎么辦吶!”雪梅和樂才,起初被嚇呆了;現在一見母親痛哭,也就傷心地哭了。他們怕她有個意外,急忙走上前去,一人扶住一支胳膊,從地上攙扶起來,坐進一張木椅里,然后守在旁邊;全家人都揩著淚水,一時六神無主。過了許久,周武痛楚地回過身,撩起衣襟,擦掉淚花,對一家人勸慰道:“唉,別哭嘛。”可是,自己卻忍不住哭出了聲,淚花比剛才還大,變成了淚雨,鋪天蓋地;煞那之間,天空似乎變暗了,那驕辣的太陽也失去了光彩。一看這情形,跋腳女人吃了一驚,反倒先勸起她丈夫來:“當家的,別氣壞了身子,辦大鋪子,障人眼睛,就做個小生意吧,那些沒良心的,傷天害理,自有報應。”周武收住淚,他走到門口,將“悠悠飯館“的橫扁取下,收進屋內,把大門關了,像是對自己,也像是對家人,語氣沉重地說道:“不做生意了。現在欺行霸市的人沒有絕種,我們得不到安寧。今天有黃師爺,明天就有朱師爺、牛師爺,這樣下去,吃得我們連骨頭渣子都不剩。”“話是這么說不做生意,干什么去?”玻腳女人驚奇地問,“全家人要吃飯穿衣呀”“下鄉開荒種地。”“哎呀,原在鄉下我這腳就不方便,現在又要下鄉去,能受得了嗎?”“自古有種田人吃飯,織布人穿衣的說話,田土才是農民的根本;在鄉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所以比做生意爽快。我主意己定,就這么辦。”周武說著轉向樂才和雪梅,“樂才你不要到黃師爺家去了,就和我們一起生活;幫我有們墾荒種地,土地是上天給的,只要我償勤勞,土地就是我們的了。樂才雪梅你們倆也長大了,再過兩年,豐衣足食,就給你們成親。”樂才和雪梅聽了這話,又驚又喜,相互不好意思地望了一下,便低下頭去,臉羞得緋紅,心房急劇地振蕩起來。跛腳女人嘆了口氣,道:“這樣好倒是好,就是有些苦哇。”“苦,怕什么?”周武氣憤地說“這樣自由,總比被別人欺負強!”“我們不怕苦”樂才和雪梅同時說“在鄉下,我們本來就是種莊稼的。”“真是一對好孩子。”跛腳女人說。“來,都來把這一堆破爛掃出門去,我們重新開始另一種生活。”周武的心終于平靜了下來,決定說,“種地好.....走!“說走就走,這是周武的性格,領著一家人正在收拾屋子,突然街上鼎沸的人聲平靜了下來,趕場的人,一個個都停止了走動,像在等待什么。一會,由遠而近響起了一串急促的鑼聲,接著便傳來那打更人拉長的聲音:“各家各戶聽著,現在國民革命成功了,建立了中華民國,革命之父孫中山先生當了大總統!民眾們,各自安居樂業!各位男女老少,家喻戶曉。特此鳴鑼通知!”“當!當!”“啊!真的改朝換代了!”周武拿著一疊破碗片停在胸前,兩眼燃起了希望的光芒。這下可好啦,現在能夠安居樂業了。可是,當他觸著這手中之物的時候,立刻眉目緊鎖起來,心中像蒙上了一層陰影。“當家的,你怎么啦?”破腳女人問“是不是不走了?”走,當然得走。如果都像陳卓得那樣的革命者就糟了。”周武思慮道,“還有黃師爺陰魂不散……”“那就趕快離開這里吧。”樂才和雪梅手拉著手,互相對望,出主意。他們迫不急待想去過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但是,到什么地方去呢?”跋腳女人擔心地問。雪梅想了一下,說:“到我老家去吧。”周武搖了搖頭,說:“你老家很窮,我們去了,反而增加負擔;再說,你們離黃師爺那么近,黃師爺絕不會放過我們的。”“那就上飛凰山。”樂才突然說道,“我砍柴上過那兒,山高密林,是財主不會去的地方,山里泥土油黑,可肥沃了,不用上糞,莊稼也長得好;而荒地遍山遍野,要是我們去開上十畝、八畝,種上莊稼,打下的糧食吃都吃不完。”“那是一個好地方,離我們流沙鎮并不遠,只有四十里路,可是,聽人講山里有‘紅胡子’。”跛腳女人擔憂地說。“‘紅胡子?’”周武放下手中的破缸、爛碗激動地說道,“那還不是跟我過去一樣,是沒有老婆孩子、沒有家的流浪漢;一句話,是窮人,是財主逼他們上山的。別怕,他們是不會欺負窮人的。”當晚,月光如水,于是,周武一家收拾起簡單的行李,連夜離開了流沙鎮,誰人也不知他們去了哪里。日月如梭,光陰似箭,他們經過兩年時間,在飛凰山的半山腰蓋起了三間茅草房,開墾出三畝多荒地,第一次有了剩余的糧食,在這里,不交租谷,雖然不富裕,也還過得去。兩個老人望著樂才和雪梅勤勞持家、親密的樣子,笑了,答應了他們的親事,也該兌現了。只是差錢。“當家的,你怎么啦?”破腳女人問“是不是不走了?”走,當然得走。如果都像陳卓得那樣的革命者就糟了。”周武思慮道,“還有黃師爺陰魂不散……”“那就趕快離開這里吧。”樂才和雪梅手拉著手,互相對望,出主意。他們迫不急待想去過無憂無慮的田園生活。“但是,到什么地方去呢?”跋腳女人擔心地問。雪梅想了一下,說:“到我老家去吧。”周武搖了搖頭,說:“你老家很窮,我們去了,反而增加負擔;再說,你們離黃師爺那么近,黃師爺絕不會放過我們的。”“那就上飛凰山。”樂才突然說道,“我砍柴上過那兒,山高密林,是財主不會去的地方,山里泥土油黑,可肥沃了,不用上糞,莊稼也長得好;而荒地遍山遍野,要是我們去開上十畝、八畝,種上莊稼,打下的糧食吃都吃不完。”“那是一個好地方,離我們流沙鎮并不遠,只有四十里路,可是,聽人講山里有‘紅胡子’。”跛腳女人擔憂地說。“‘紅胡子?’”周武放下手中的破缸、爛碗激動地說道,“那還不是跟我過去一樣,是沒有老婆孩子、沒有家的流浪漢;一句話,是窮人,是財主逼他們上山的。別怕,他們是不會欺負窮人的。”當晚,月光如水,于是,周武一家收拾起簡單的行李,連夜離開了流沙鎮,誰人也不知他們去了哪里。日月如梭,光陰似箭,他們經過兩年時間,在飛凰山的半山腰蓋起了三間茅草房,開墾出三畝多荒地,第一次有了剩余的糧食,在這里,不交租谷,雖然不富裕,也還過得去。兩個老人望著樂才和雪梅勤勞持家、親密的樣子,笑了,答應了他們的親事,也該兌現了。只是差錢

又過了兩年,一天,樂才獨自一人到后山砍柴。這事他早想好了,山上柴禾很多,自家燒不完,他要砍些樹枝拿到鄰縣去賣,買些山里人所缺的油鹽、針線和布匹之類的生活用品;此外也該給雪梅買一把新梳子和鏡子了。雪梅越來越水靈的了;特別是那頭蓬松的頭發,像一窩割不完的青草,柔軟油黑,可愛極了,可就是理不順,他那使慣鋤把的手也用不上勁。他愛她,要把她打扮得跟城里人一樣,于是他就想到了砍柴賣錢。這陣,他興致勃勃地來到樹林里,選準目標。不料,他剛爬上一顆大樹的枝椏,那枝椏早己干裂,加上他的重量便斷了,將他摔下山崖,額角碰在一塊石頭上,鮮血直流,頓時昏迷了過去。旁邊深草叢中,立刻鉆出一個人來,年歲和樂才差不多,衣衫破爛,背上背著一個小背篼,手里拿著鐵撬,他走上前去一看,驚叫道:“哎呀,是一個人,頭上碰了一個大洞,直冒血,像是死了。”接著從他背后鉆出一個年齡較小的人來,說:“我來看看,這人還有沒有救?”說著那人來到樂才躺著的地方,半跨在地上,伸出一支沾滿青苔的手,去摸樂才的胸口。一會,他高聲喊道:“運福哥,他有心跳,還活著;快,快把止血草藥取一把來,我給他敷上傷口,堵住流血就能醒轉來。”“哎。”被稱運福哥的那個小伙子,立即放下背篼,在里面拿出一把藥草,遞過去:“玉亭兄弟,拿著。”原來那人叫龍玉亭,他接過藥草,隨即放進口里嚼爛,然后吐出酒杯大一顆草團,塞進血窟隆,頓時血就止了,疼痛減輕。過了一袋煙的功夫,樂才才悠悠醒來。他一看面前站著兩個,陌生人,怯生生地問道:“你們,你們是“紅胡子”?”因為這山里沒有其他人,在他印象里就只有稱做土匪的“紅胡子”。“不,我們和你一樣,也是窮人。”龍玉亭說。“你在山上干什么?”被稱哥的王運福也問“怎么摔著了?”“打柴。”樂才答道。“家住那里?”王運福又問。

樂才指著山梁的那一面,說話顯得十分艱難:“半山腰。”“我們送你回去。”龍玉亭建議道。“不,不,我、我自己能走。”樂才有些害怕地看著兩個陌生人。“你受傷了。”王運福誠懇地說,“自己能走回家嗎?”樂才這才恍然大悟,自己是在打柴時掉下了山崖,當時他在空中嚇昏了,以后的情況全然不知。現在,他聽說自己受傷了,忙低頭一看,周圍的野草上撒滿了鮮血,一塊石角上印著血跡,他用手一摸額角,正觸著傷口,他大叫一聲“哎喲”就又昏過去了。“運福哥,快;我抬前,你抬后,把他送回他家去才有救哇!他家肯定還有大人……”龍玉亭著急地說。“好。”王運福肯安地答應道。于是,他兩人抬上樂才,在山路上顛顛簸簸地奔向前山。好不容易他們找到半山腰的茅草房,剛要進去,從屋里走出一個蓄著短胡的中年人來,恰好龍玉亭的目光和他相碰,兩人都吃了一一驚,頓時止住了腳步。“你,你是龍玉亭吧。”周武首先開了口,驚奇地打量道;因為山里理發不方便,所以蓄上了胡子,龍玉亭沒能馬上把他認出來。”你是……啊!師傅,原來你在這里呀!”龍玉亭高興地說。“你怎么找到這里來了?”周武熱情地說著走上前去,一眼看見樂才,吃驚地問道。“哎,樂才怎么了?““啊,是樂才兄弟呀!”龍玉亭驚訝道,“他……”“他受傷了、”王運福簡單地介紹道,“是打柴從樹上摔下來受的傷。”“怎么辦?需要醫生……”周武著急地說:“我有多年未上流沙鎮了,我也不想再去,可眼下……

龍玉亭答道:“師傅,別著急,我們采得有藥草,可以醫治跌打損傷。剛才我給樂才兄弟敷好傷口了。”周武師傅,是吧,王運福說,以前復興武舘的周武師傅。“這位是——”周武問。“我的義哥王運福,他會草藥。”龍玉亭說。“哦好,一起進屋去,好說話。”周武熱情的說。周武把樂才安頓到床上睡了,龍玉亭在背篼里選了一些藥草,遞給周武;周武喚來雪梅和跛腳女人,把藥草交給她們去熬藥水。然后他們三個人在一起愉快地談著別后情景。“師傅,”龍玉亭首先開口說,“你走后兩年,國家變化可大啦!孫中山先生領導的辛亥革命成功了,我們多高興啊!可是流沙鎮還是老樣子,革命沒有革到流沙鎮,我不甘寂寞,就出外去投奔革命,參加了運福哥的一個演出團。這兩年我們排了許多革命戲,如《煤山記》、《則徐燒煙》、《洋槍隊》,還有《殺韃子》等;到處演出,很受歡迎。昨天,聽說流沙鎮黃師爺嫁女,我們就把戲班子拉來流沙鎮,宣傳革命。一方面給他道喜,也順便來看看你。找遍流沙鎮也沒找著你,誰知道我們剛演完了第一場戲《殺韃子》,黃師爺就不準演了。”“為什么?”“他說現在形勢有變,北洋軍閥頭子袁世凱當了皇帝,違背誓言,成了竊國大盜,要恢復清王朝,演這樣的戲不怕殺頭嗎?”“你們怎么說?”“我們說不怕!我們正要組織討閥隊呢。”“后來呢?”“正當我們演出《煤山記》要吊死崇禎皇帝的時候,黃師爺唆使二、三十名流氓打手把戲班子砸了,我們的人逃的逃,傷的傷;運福哥也受了傷。我以前跟師傅學武,又在農村認識一些草藥,懂藥性,有了傷痛自己治療。所以,這次兄弟們受傷,我就領他上飛凰山探藥草來了。剛巧碰到樂才兄弟出事。”龍玉亭詳細介紹說道,“師傅……樂才的傷你老別擔心……”“噢,是這樣的。”周武的心里顯然蘊藏著極大的憤怒,他把頭轉向流沙鎮方向。久久地望著,“經過兩年了,黃師爺還那么猖狂!”王運福興奮地笑著說:“流沙鎮郭老夫子辦起了報館。郭老夫子很想找到你,宣傳孫中山的國民革命,再把復興武館辦起來,有了人,就不怕那些惡勢力了。可巧。今天在這深山里遇見了師傅你。“我有什么用?”周武嘆了一口氣,“當然,我也不甘心吶!我……”“郭老先生說,現在你們兩個一文一式正是用得著的時候;他說全國各地都在組織討閥隊討閥袁世凱,他請你出山在流沙鎮組織義拳會館,培養革命人才,還請師傅你當教師。”“我這幾年磨難多事,腿腳功夫都差不多完忘了。”“師傅不必推辭,郭老先生還說,流沙鎮不久前,來了一場剪辮運動,民眾們都能接受,就只有黃師爺是滿清的一條忠實走卒,至今還保持一條長發辮沒有剪,在石流沙搞復辟倒退,現在也該懲治一下了。周武拈了一下胡須說:“是呀,兩年前我就看出來了,黃師爺為了奪回失去的富豪,抱著滿清封建王朝不放。”“現在他又找到新門路了。”王運福說。“什么新門路?”周武問。“聽說兩年前他的獨生女兒黃白玉,愛上了樂才兄弟,但在一夜之間,你們全家失蹤了,找不到人。后來無意間碰上棧房伙計陳桌得,他的相貌和樂才兄弟一般,便誤認為是樂才,硬要和他結婚;可是黃師爺發現他沒有了辮子,就是不許。事后才知道這是一場誤會,雖然如此,黃白玉還是要他,而黃師爺考慮到一個外地來的窮小子,既不能生錢,也不能當門面,為了結這莊不相當的婚事,就把他收為干兒子。這樣一來,黃白玉雖然不鬧了,可她也是二十六、七歲的大閨女了呀,正該嫁人啦。黃師爺就想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但窮的他瞧不起,而富的又嫌棄他家沒落了,于是他一氣之下,便把黃白玉許給了棧房老板邱三麻子。”“嗨,這真是生財的新門路哇!”龍玉亭接著說,“這些人在鄉下也夠兇的了,使得我們種田的人都破了產,也才流落在外,現在他也遇著厄運,富不起來了,于是便想著法子,上街抓錢來了。”周武沉思了一會說:“邱三麻子的年齡和我差不多,今年也四十二歲了,無兒無女,他女人早死多年,雖然開棧房,生意稀淡、也并不富裕,黃白玉愿意嗎?龍玉亭介紹道:“我家有個親戚離黃師爺家較近,這情況比較清楚。最初,黃白玉死活不干。嫌男人又老又丑。呆頭來腦,看著都惡心,怎么能上床呢。而且也不會做生意,更不會賺錢;棧房生意十分蕭條。你想她一個水性楊花的美女,跟著這樣的人有什么樂趣呢?可是,后來經她的干兄弟說合做媒,不知怎的她就答應了;拖了兩年的婚事,昨天才算了結。”干兄弟?就是棧房伙計。“我說這個了結,”周武把手放在樂才的頭上摸著,“醉翁之意不在酒,是黃白玉看上了干兄弟,但又不能違背地父親的旨意,便想出了這個移花接木的損招,她不是跟邱三麻子結婚,而是跟的陳卓得。以后才有戲看咯。”“這件事轟動了全流沙鎮,甚至外鄉也知道了。”王運福說。“如果黃白玉知道樂才在這里,也不清靜。”周武把手停在樂才頭上憂心忡忡地說,“那個小伙計陳卓得……唉。“那個陳卓得,我知道。”樂才醒來說。跟我長得很像,可以魚目混珠。“啊,樂才你終于醒過來了,謝天謝地。”眾人說。“嗯。”周武略一沉思,道,黃白玉把陳桌得當成了替代品。那,黃白玉要嫁誰?龍玉亭問。你不覺得樂才說的,陳桌得可以和他魚目混珠嗎?王運福一語道破。啊!以后樂才麻煩的事可不少。樂才說:“陳卓得你們沒接觸過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能寫會算,是外地‘革命’來的浪蕩子,認邱三麻子為干爹,才留了下來……我不會喜歡黃白玉的。”哦,雪梅把剛煎好的藥端給樂才喝了。樂才繼續說道:“兩年多年前那天,也就是《悠悠飯館》開張那天,我和黃師爺去陸家棧房收放利錢,邱三麻子要給,陳卓得阻攔不給,亮出一顆光頭,厲聲說,現在大革命了,誰敢要利錢就殺頭。頓時把黃師爺嚇得屁滾尿流;可是他一轉身卻跑到爹爹的《悠悠飯館》耍酒風來了……”“黃師爺實在太可惡了!”周武氣憤地大拳一揮,說,“我就不去了,你們懲罰他一下就好。”更得提防陳桌得從中作崇。王運福提醒道。

第三章

半過月過去了,那草藥確實靈驗,真有起死回生之力,樂才那么嚴重的跌傷,居然好了,只是在左額角上還留有拇指大一個紫色血痂。這些天來,雪梅總是守在樂才的床前,不愿離開半步,只是熬藥、端飯,才走一會兒。她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樂才身上,想到他們將作為夫妻,一種親切地感覺,使她越發對樂才體貼入微。假如樂才有半點差錯,那將給她終身帶來多大的悲哀;然而,事實上樂才健康的恢復,遠比預料的快,她像小孩子一樣,高興得跳了起來。周武看到雪梅那高興樣子,喜在眉梢,心里說:“她將來一定會成為賢德的母親,能擔當得起撫兒育女,教育好孩子的責任,這一家人又可興旺起來。”于是,他便為雪梅和樂才的婚事,積極準備。這一天,王運福和龍玉亭又來到飛凰山找周武,師徒三人說了一會話,便一同出門去了。跛腳女人在屋外一顆大樹下搓草繩,準備拿到鄰縣的場鎮或者附近的回龍鎮上去換洋布,為雪梅和樂才趕做新衣,準備結婚。旁邊是一塊新開墾出來的苞谷地,那苞谷桿長得比人還深,桿壯葉厚,每根桿上都掛有三顆紅纓,苞谷個子足有一尺長;金色的陽光被青枝綠葉撕成碎片,金光四射,山風過處,“嘩嘩”作響。跛腳女人,不厭其煩地重復著搓繩的動作,望著這一派豐收景象,眉頭都笑彎了,自言自語道:“這真是喜上加喜喲!”突然在土的那一邊,挨近野坡草地的邊緣,傳來“吃喳吃喳”的異樣聲。她詫異地噓起眼望去,可是什么也看不見;于是她放下手中的活,挪動著不方便的腿,走了過去,看到苞米苞谷桿倒下一遍。立刻,她大叫起來“是什么瘟神,把莊稼給糟蹋了?”話音未落,一群梨色野兔,從那一邊被咬斷的苞谷桿下跑了出來,有一只還擦腳而過,把跛腳女人驚倒在土里。樂才聞聲從屋里出來,奔過去扶起跛腳女人,說道:“娘,別怕,那是野兔子。”“野兔子跟黃師爺一樣厲害,不叫人過安寧日子。”“娘,你歇著吧;我來……”“哦,不,你還有三天就要結婚了……”跛腳女人回頭朝屋里就喊,“雪梅,雪梅;快出來呀!把你樂才哥喊回屋里去,還需要將養身體呀!”雪梅不好意思地走出茅屋,頭上掛著幾根茅草,兩手攥著胸前的碎花衣上,紅日透過樹梢,落在她那發窘的臉頰上,貶出一道道火紅光芒。垂拖的獨辮上插著一支黃金花;她非常喜歡這種花,因為這種花的生命力極強,它可以長在河邊、道旁、山上、溝里,凡是有泥土、水分和空氣的地方,都有它的姐妹。雪梅希望自己也能像黃金花那樣,生活在地球的任何地方,開花結果,繁茂異常,多生子,繁衍后代,把周家興旺起來。她停在樂才面前顯得羞澀媚人的眼睛,又露出只有在高興的時候,才有的兩個漂亮酒窩,低聲說道:“那就聽娘的話,進屋去唄;樂才哥,你的身體剛好吶。”樂才像支綿羊,雪梅就是那趕羊的人,她的話語就像甩在半空中的辮子聲,非常中聽。他紅著臉說道:“好,好,這茅屋也需要修理一下了,雪梅,我們就都進屋去吧,你看什么地方需要添草?”于是,他們倆一前一后走進茅屋,樂才真的挽起衣袖,就要動手,雪梅一把位住:“歇著吧,爹已經吩咐過,等他們回來就修哇,你急什么?”“雪梅,我們真的就要結婚了嗎?”雪梅點了一下頭,然后指著樂才左額上的血痂,問:“還痛嗎?”“你摸摸吧,不痛了,再過兩天或者三天,就可以脫痂了。”“那正好.....”雪梅說完,一下子撲倒在樂才的寬大的懷里,樂才緊緊地把她抱住,兩人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之中。很久,雪梅才伸出一支手又去摸樂才那額上的血痂。三天之后,雪梅和樂才結婚了。沒有儀式,煮一頓好吃的,孝敬父母。沒有財產,天當被蓋地當床,草房當新房。沒有婚紗,手牽手,進洞房,恩恩愛愛做新郞和新娘。付樂才和周雪梅,婚后非常和諧,相親相愛,勤儉持家,莊稼安排得井井有條。周武非常高興,完成了一樁心事。過了一段時間,由于郭老先生的再三相約,推遲不下,他便帶著跛腳女人,跟隨王運福和龍玉亭兩個人回石佛鎮去了。在臨走的時候,周武給樂才和雪梅夫婦留下了郭老先生送的那塊銀元,雪梅仍舊用那塊紅色綢子,把它包好,小心存放著。他們倆,從此就這樣獨立地開始走上、又長又曲折而艱辛的生活道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太陽升起來,又落下。月兒缺了又圓。雪梅和樂才在飛凰山生活了十載。這期間,袁世凱當了八十三天皇帝被國民唾罵而亡。以后軍閥混戰,各自稱王稱霸,均被已經有了民主主義思想的民眾所唾棄……到了一九二五年,蔣介石一統混戰局面,當上了國民政府的大總統,形勢便急劇地發生了變化,流沙鎮突然開來了來了一伙國民黨軍隊,流沙鎮復興義拳會館被強行解散了,周武和王運福他們卻不知去向。這時,雪梅和樂才有了一雙兒女,確切地說是雙胞胎。一個叫付亮,一個叫付芳。他們只相隔一個時晨,看起來,很像是一個人似的,他們都很聰明、伶俐,很得父母的喜愛。樂才把莊稼活一干完,就摟住兩個孩子,教這教那,愛不失手,雪梅在一旁納鞋幫,抿嘴自笑。他們遵照老人的教導,興家立業,勤勤懇懇,一家人生活在荒山上倒也安定。這飛凰山,周圍數十里都是連綿不斷的荒山野嶺,是三縣的交界地帶,早在清朝時代,它就屬流沙鎮所在的寇至縣所管,可是由于它位置偏遠,加之人傳山中有“紅胡子”土匪,就沒人敢管了,成了不管不地帶。國民黨劃分了行政鄉后,就把它委托給流沙鎮鄉公所代管。然而這山中的少許人家,并不到流沙鎮趕場,因為這邊的山勢較陡,而到另一邊走路方便的鄰近的縣城,或附近的回龍鎮買賣東西。這一天中午樂才賣了農產品從鄰縣趕場回來,給兩個孩子買了兩個燒餅,又給雪梅扯了六尺花布,還有余錢,眼看家境一天好似一天,一家人心里很高興,他更高興,便加快了腳步。可是,當他走到。坡前山崖邊的大樹下時,突然聽到雪梅在屋里的哭聲,吃了一驚,飛一般地奔進屋里,搖著妻子的肩膀問道:“出什么事了?”雪梅已經哭紅了眼睛,衣服撕破了,露出雪白的嫩肉;毛辮也抓散了,像是和誰打了架。隔了一會,她緩過氣來,然后拍起頭來,拉著樂才的手,又哭道:“孩子.....”“孩子?”樂才一看屋里,這才發現沒有了孩子,便著急地問,“孩子上哪去了?”“紅胡子……土匪。。。”“真有土匪?我把他們宰了!你說清楚嘛。”雪梅抹了一把眼淚,傷心地說:“剛才有一胖一瘦兩個黑大漢土匪把孩子搶走了。”“朝哪走的?”“流沙鎮。”“流沙鎮?我一定要把他們追回來!”于是,他說完話,便操起棗木扁擔向流沙鎮方向跑去了。流沙鎮這條路不好走,山陡路窄,怪石林立。兩個黑大漢抱著付亮和付芳,在前面不緊不慢地走著,好像是故意做的,使樂才能夠看得見,而且還聽到了孩子喊爹叫娘的哭聲;樂才心里如刀割一般,急急追趕。當他從一處山崖前穿過的時候,突然從背后飛來一塊巨石,他聞風急向前猛跑兩步停了下來,那塊巨石正好落在他剛走過的路中央。他回頭一看,一個面目和他一般的人頭,立在巨石的那一邊。樂才大吃一驚,那人從巨石后面轉了出來,冷笑道:“不認識了?”“你?”“在下如今是邱三麻子老爹的的賬房先生,隔十年就不認識了?”“真的是你!”“我奉干娘的囑托,特來斬草除根!”“你這個壞種!”樂才氣極地說,舉起了扁擔,高喊“還我的孩子!我要、我.....”“你要干什么?”陳卓得先自吃了一驚,繼后陰險地說道,“剛才算你命長,沒有砸死,不過,癩疙寶躲端午躲過了初五,躲不了十五。”“哼!”樂才舉起棗木扁擔就要打下去,“你這個假革命,又害得雪梅真……真假難分!你欺負她,你,你傷天害理,我要打死你!”陳卓得跳在一邊撩開長袍,露出短槍,一拍:“我有硬火的。”說時遲,那時快。樂才一個箭步上前,掄起棗木扁擔把陳卓得打倒在地,罵道:“該死的混蛋,還我的兒女來!”那陳卓得沒有提防,首先被打倒在地一時動彈不得,但他生來乖巧,這一扁擔雖然沒有致命,十魂也嚇掉了九魄,他怕再挨扁擔,真的就要嗚乎了,于是他便裝死躺下,以假弄真,欺騙樂才,伺機反撲。而樂才追兒女心切,他以為陳卓得死了,回頭再看那兩個黑大漢,已經去遠了。連忙跟了上去,窮追不舍。陳卓得爬了半天,才扶著疼痛的腰桿,站起身來。他豎起一對賊眼,惡狠狠地罵道:“日他娘的,打得老子好慘;我定叫你家破人亡。你,你說欺負你老婆,我今天就要把她干了……誰她媽的長得那么漂亮!”說完,他望著不遠處的飛凰山淫笑,然后甩開了腳步。我,我來了!晚風叟叟,黑夜籠罩山嶺上那座草屋,點上了燈。陳卓得,摸著漆黑的山路,跌跌撞撞,朝半山腰的燈光爬去。他渾身汗淋,已經精疲力竭,而且險些甩下山崖,臉上被荊條劃起了一道道紫紅的口子,疼得他毗齒裂牙,不過他終于來到了茅屋前。當他推開房門的時候,一股山風撲了進去,把那油燈差點撲滅,雪梅吃了一驚,從燈前站起來,緊張而溫柔問道:“誰?是樂才哥嗎?”“我是樂才哥,雪梅,你還沒有睡,在等我,是不是?”“你——我。害怕啊!”雪梅在匆忙中,并沒有辨出聲音來,她知道這里除了她的丈夫樂才還會有誰呢?于是想也沒想便猛撲了過去。陳卓得順勢把她抱住,顫聲說道:“睡吧。”“孩子呢?”雪梅抬起淚汪汪的眼睛問;同時伸出手去摸陳卓得臉上的血跡,安撫地說道,“你又受傷了。”陳卓得沒有再做聲,他也知道,言多必失,怕露了餡。“你這傷疤……”雪梅疼愛地摸著陳卓得的額頭,立即大叫起來,“你的傷疤哪去了?“什么傷疤?我傷在腰桿上啊。”“啪”雪梅重重給了陳卓得一耳光,并掙出了懷抱,氣憤地罵道:“你這壞蛋,你不是付樂才,你究竟是誰?”陳卓得這時自知露了馬腳,便大言不愧地說道:“十年前我們就認識了啦。”“你?”“你不是給我端飯、又端菜嗎?”“啊,你是陳卓得!邱三麻子的干兒子,也是黃白玉的……姘頭。。。”“別提她。十年前我就愛上你了。我很想很想你,一直在想著呢,今晚我們真有緣。。。”“呸!”“我現在是賬房伙計,也是賬房先生,邱三麻子也得聽我的。黃白玉嘛,水性楊花的東西,我們是逢場作戲。再說,我陳桌得和付樂才不都長得是一樣嗎?而且我有錢了,你跟了我享福,比你在這山里受窮受累好,來吧,哈……我等不及了,快脫褲子吧。。。“你給我滾出去,滾回你的棧房去,真是不要臉的壞東西,流氓、賴皮!”棧房伙計一下子露出了兇相:“怎么,敬酒不吃吃罰酒,今天你不從也得從,別逼我霸王硬上弓。實話告訴你吧,你的老子周武,在流沙鎮惹事生非,剃掉黃師爺我干爹的長發辮;活活把我干爹氣死了;他死的時候給我干娘白玉姑娘留下了話,說要把你全家斬草除根,報仇雪恨。你們久居山里不知道,如今是國民黨當政,我干娘白玉邱太太成了....成了流沙鎮鄉長的情人.....哦不,成了流沙鎮鄉長的大紅人。今天命我特來此報仇;不過我看中了你,把你留下了給我……從了我就罷休,否則你的全家……死光!“呸!”一口唾沫飛上了陳卓得的臉上,雪梅怒罵道,“卑鄙無恥!你把我的丈夫和孩子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哈哈!”陳卓得一面摸著臉上的口水,一面奸笑道,“你的丈夫和孩子,永遠也回不來了。”“你這條惡狗,我殺了你!”“你敢!”陳卓得立即從長袍下掏出手槍,指著雪梅,“你這么漂亮,比那個騷貨強多了,我舍不得殺你,依了我,有你飯吃,有你衣穿;如若不然一一我、我、我還是下不了手。從了我吧,啊!”“你卑鄙!”雪梅手一揚把菜刀連甩帶砍過去,扎在地上,嚇得陳卓得趺了一大跟斗。“可是我決不會放過……”“你敢!”“難道我不比付樂才更強嗎?你看我的那個早就昂起來了!”說完,陳卓得便向雪梅撲來;雪梅早有惕防,看得真切,又揮起一腳,踢掉手槍,兩人便在屋內打起來。陳卓得淫心大起,一下撕開了雪梅的衣襟,裸露兩只白胖奶子....女兒家害羞的心里使她手忙腳亂護了胸,又顧不了下體,終于被按倒床上。然而此時,棧房伙計也用盡了力氣,早已掏空的身子骨,哪里是腳大手粗的雪梅的對手?何況他早己受傷。于是雪梅爬起身,舉起拳頭,對準棧房伙計的頭,只幾下就把他打倒在地;但他并不死心,在地上狂叫道:“山上都是我們的人,你跑不了啦!”雪梅一聽,己知土匪上了山,難逃魔掌,將牙一咬,提起桌上的油燈向陳卓得的頭上砸去。“你這條害人精,早晚會有人收拾你的。”你,不要。。。去死吧!油燈砸在陳卓得頭上,痛得在地上“嗷嗷”亂叫,屋里頓時一遍漆黑,雪梅跳上桌子,撬開后窗,翻了出去。她熟習地直奔到茅屋前那棵樂才經常過往的大樹下,望著黑洞洞的山崖下邊,凄涼地喊道:“樂才,我也來了。”等到陳卓得捂著帶血的頭,隨后趕來時,雪梅已經跳下了萬丈深淵。

第四章

再說樂才,追趕兩個黑大漢來到流沙鎮,天己晚了。那兩個黑大漢抱著己哭嘶啞的付亮和付芳,經直走進了流沙鎮鄉公所。這鄉公所,原是流沙鎮復興義拳會館的地址。十年里,郭老先生和周武這一對流沙鎮的文武二“將”,會盡心血,培養人材,支援孫中山先生的民主革命,反對獨裁,反對復避封建帝制。他們在流沙鎮搞得熱火朝天,掀起剪發辮的運動,提倡民主,不準鄉紳任意欺壓百姓。這一切新文運動,直氣得黃師爺干瞪眼,每當他拖著一條又長又大的發辮上街時,身后便圍了一大群人看稀奇,使他寸步難行。后來,一次會館請他看戲,演出了《煤山記》,當他看到明朝崇禎皇帝在煤山上吊,用長發辮勒死時,他也將發辮勒住脖頸,又像醉酒那天,哭出了聲。至此以后,他就瘋了,咬牙切齒要報仇;可是不久,他自己的發辮被強制剪掉,一氣之。自己用手卡住脖勁,離開了人世。這樣一來,黃白玉無人管束了,更加肆無忌彈,成天和陳卓得明目張膽鬼混,氣得邱三麻子吐血;自己從結婚開始,從沒上過黃白玉的床,鳩占雀巢,他又恨又氣,又無可耐何,終于病了,臥床不起。于是,陳卓得便當了正式賬房先生,黃白玉就堂而皇之坐上柜房,在外人眼里,他們倒成了老板和老板娘。陳卓德,沒有爹娘,從小四處流浪,年紀輕輕的就學得一身奸詐刻薄的手段,自稱革命者,吃喝嫖賭,樣樣俱會。他為人處事能看風使舵,又能寫會算,生得一表人材,雖然他比黃白玉小很多,卻深得黃白玉的喜歡,老馬識途,這是一條?徑,老牛吃嫩草,她高興。黃白玉雖說是嫁給邱三麻子,實際上是跟了棧房伙計陳桌得,不然她也不嫁,她是把他當成付樂才來發泄。陳桌得自然十分高興,因為黃白玉的漂亮吸引了他不能自拔,而當初也是出致他的勾引,黃白玉才落戶邱家。黃師爺死了,黃白玉和陳卓德可以肆無忌憚的滾床單,當然感到高興;可是這也給了他們一個教訓,要想在人世間立住腳,就要把他們的對手,一個個地打下去,而且必須有錢有勢。尤其是陳桌得,要保持這牢固的賬房先生地位,需要付出一切伎倆,既要逗得黃白玉的的歡欣,把她視為主子,又要壓住真正的主人邱三麻子。因此對棧房生意特別賣力,努力賺錢。既要邱三麻子高興,又要博得黃白玉滿意。而黃白玉是一個過慣了富豪生活的人,不甘心這樣冷落,黃師爺把她嫁到街上,原是為了抓錢,挽回破敗的門面,同時要與義拳會館爭一個高低,現在她要獨當一面,因此她便想出了一個新主意,首先利用這不要本錢的棧房生意,達到發家致富的目的。于是,黃白玉從暗處走向明處,真正當起棧房老板娘,在眾人面前露臉露腚。她穿起了高跟鞋、長旗袍,衩口邊常常裸露出白嫩的大腿,乳房像兩個綿軟的大饅頭,高高地隆在胸前;油黑的頭發蓬松得像綿羊身上的毛,一個圈圈套住一個圈圈,盤住了大半個西瓜腦袋;兩片蒜皮嘴唇,染得比雞關花還紅,……陳卓得伴她陪坐在柜臺里,就像那西洋鏡里的洋女人,八方招蜂引蝶,逗引著這遠近的公子哥兒以及愛沾花惹草的野男人,從四鄉八針,源源而來。小小的棧房,頓時熱鬧非常,連那義拳會館里的一些人,也不得不羨慕起來,忍不住也偷偷跑來鬼混。黃白玉手中的錢財就像狗屎堆上的蒼蠅,越積越多。后來,周武知道了,在會館里,當眾責罰了三個人:兩個是萬達山和萬達青倆兄弟,一個是伍元伍癩子,各責打三十軍棍,然后驅除會館。本來,這三個人早已被黃白玉暗暗拉了過去,這下更對義拳會館仇上加仇。特別是對周武懷恨在心,伺機報復。因此,不久前,國民黨軍隊接管了流沙鎮,他們便投奔了過去,參與對義拳會館的鎮壓,周武險些喪命,幸被王運福和龍玉亭兩個徒弟救走。那一隊國民黨軍的隊長叫黃彪,是一個酒色之徒,黃白玉與他認了姐妹,實行上作了姘頭。這樣一來,黃白玉既得勢,又得利,她那破落的門面又漸漸恢復了元氣,先后生了六兒一女;那萬達山、萬達青和伍癩子,成了她的心腹之人和姘夫,處處為她保駕。一時間,黃白玉成了流沙鎮的“皇太后”,誰也惹不起。今天這件事,就是她叫萬達山和萬達青干的。陳卓得深入其中,企圖混水摸魚……奸淫周雪梅。。。樂才大膽地闖進了鄉公所,四處尋找,突然從一處燈籠十分明亮的房間里,傳來一個男子的調笑聲:“一箭雙雕之計實在高明,虧你一個女流之輩,能干得出來喲!”“無毒不丈夫嘛。哎喲,輕點……”“啊,是黃白玉的淫邪之音!”樂才聽出來了,他走過去,戳破紙窗,往屋里一望,看見黃白玉赤身露體地躺在黃彪的身下。他一股怒火沖天而起,使勁把門一推,大步走了進去。黃白玉吃了一驚,慌忙扯過被頭遮住下身,然而她畢竟是一個失去了廉恥的女人,仍舊裸著上半身子厲聲問道:“你要干什么?”“還我的兒女!”黃彪突然受驚,頓時毫驚慌失措,斷斷續續地問道:“你……大膽。。。快、快……”下面快來人吶的話,竟然被嚇忘了。振鵬叔:下午好!

“卓得,別胡鬧……”黃玉故意認錯人,生氣地說。“我是付樂才!不是你的姘夫陳桌得。”你,你說什么?我說你黃白玉是一只破鞋!“啊?”黃白玉驚呆了,萬萬沒想到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十年后竟然出現在眼前,這樣罵她,手一松,全身赤裸裸的暴露了出來。樂才,我,我是愛你的呀。他是誰?付樂才“哦,是拳匪的子孫吶,”黃彪齜牙裂齒地壯起了膽子,捧著一個肥滾滾的大肚皮對赤裸的黃白玉淫笑說,“哈,拳匪的子孫你也愛?”他是我家長工。哼,當了土匪。。。

“你們才是土匪!青天白日搶人!”黃彪抖著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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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羅:謫仙臨塵,酒劍弒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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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謫仙被塵心領進七寶琉璃宗。覺醒武魂那天,一柄青蓮劍出世,劍氣縱橫,先天滿魂力。他被寧風致譽為千年難遇的天才,并敲定與寧榮榮的姻緣。但不成想。六年時間過去,李謫仙魂力沒有寸進!寧榮榮:“謫仙哥哥,七寶琉璃塔是大陸第一輔助武魂,與強大的戰魂師配合,才能發揮出最強威力。”“雖然……我很不想這么說,但你的確跟不上我的腳步了。”拿回兒時互換的信物。李謫仙:“各自安好。”...“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李謫仙并不氣餒,他堅信自己絕非庸才。明月下。他仰頭飲酒,醉里舞劍。魂力在不知不覺中,飆漲到二十級。李謫仙這才明白。他乃雙生武魂——劍與酒。“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從七寶琉璃宗不辭而別。李謫仙手握劍、腰別酒,獨自一人游歷大陸。他喝了最香醇的酒,結識最好看的女子,挑戰最厲害的劍客。多年后。他在全國魂師大賽,與寧榮榮相遇。看著被鶯鶯燕燕包圍的李謫仙,一劍橫掃所有天才,寧榮榮淚眼婆陀。“謫仙哥哥,榮榮每天都想你……”“多年未見,你還可好?”李謫仙風輕云淡,長劍遙指。“出招吧。”謫仙之名響徹大陸。這一次,他看向神界。“天上神祇有三千,見我也須盡低眉!”(多女主,不跟團,虐唐三,虐榮榮……)

仙仙蒹葭 0讀過
青山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山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來煎人壽。

會說話的肘子 47.8萬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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