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這一刻，羅塞能確定一個事實。

自己的特殊能力，除了那莫名其妙出現的《舊日手札》，還有一點——

他可以從神秘學上，看透事物的本質。

看著手中的慘白液體，他的腦海中浮現出其對應的信息。

【顱內之光】

【性相：燈1】

【學徒顱內的光，許能從中尋見些許未知，或以此為儀式材料，一窺無形之術】

羅塞很想鼓起勇氣，將其一口飲下。

但他辦不到。

自己又不是什么食人魔，在今天之前，自己還是個本本分分的醫生，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

如果他毫無心理障礙地將其飲下，恐怕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自己有什么潛藏的食人魔基因。

“我知道，這對于你很難以接受。”

奧克維爾搖了搖頭，溫和道：

“其實，你還有機會遠離這一切的，神秘學的大門后固然有璀璨星光，但若想覲見它，便要踏上骸骨鑄就的高塔。”

“畢竟，有防剿局干涉，多雷爾公司大概率不會大動干戈，有我的保護，你還是很安全的。”

羅塞沉默了一下，忽然仰起頭，將手中的慘白液體一飲而盡。

“你……”奧克維爾有些訝異，“我原以為，你會想回到過去那樣。”

聽見奧克維爾的驚疑之聲，羅塞卻笑了。

“您一定沒聽過一句智者的告誡。”

“哦？愿聞其詳。”

他正視著奧克維爾，有力地道：

“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

“倘若對方已經露出了獠牙，祈求對方的善心，與等死何異？您難道還能永遠保護我嗎？”

奧克維爾愣了愣，笑嘆道：

“好，好！要是我當年也有你這樣的決心，也許就不會……”

他的聲音越來越弱，顯然回憶起了些不愉快的往事。

呆愣了半晌，奧克維爾道：

“我就不打擾你了，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來找我。”

見奧克維爾似乎想要離去，羅塞的臉上忽然掛起笑容：

“那前輩，這人的尸體……”

奧克維爾笑罵道：

“小家伙還怕我忘了不成？放心，會幫你處理的。”

羅塞點點頭，正想運用起前世刷化學吧學到的知識，提供一些化尸水制作方案，話到嘴邊，卻又噎住了。

老人只是輕輕拍了拍地上的尸體，整具尸體便散碎成一道光。

“這……”他瞳孔微縮。

不，除了那具尸體，奧克維爾的身形，也開始溶解于光中。

整個世界，在這一刻，都碎裂為了無色澤的純白光芒！

……

木桌上，羅塞猛然驚醒。

“剛才是夢？”

他下意識掃過自己前方。

那根紳士手杖仍然靜靜地躺在地上，好似它從來就在這里一般。

至于紳士的尸體，卻是徹徹底底消失不見，不留一絲痕跡。

“不全是夢……”

羅塞咽了口唾沫，看向一旁的油燈。

果不其然，油燈的光，比先前暗了許多。

“所以，從燈光變亮那一刻，我就已經入夢了嗎……”

他長舒一口氣。

倒不是因為危機解除了什么的，而是他想到一點——

如果說那些都是夢，那自己，也不算是真的飲下了那些腦漿吧？

或許那些，只是概念的顯化？

也難怪，奧克維爾在夢里能有那些不可思議的表現，甚至能直接取出【顱內之光】。

畢竟夢境離奇一點，也是很正常的。

“奧克維爾醫生的能力之一，就是將人拉入夢境？”

羅塞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這會，他對神秘學，倒也不算茫然無知了。

不過，在系統性地將其整理前，他還要做一件事。

他走到桌前，彎腰將那根做工精良的實木手杖握入手中。

沒有從中感知到任何異樣，但他絲毫不敢掉以輕心。

在知道這個世界真實存在超凡后，他已經決定慎之又慎。

“找個機會把它燒了，免得這東西有什么隱藏的手段。”

……

將現場簡單整理一下后，羅塞閉目養神，開始梳理起得到的神秘學知識。

許多知識，都要成體系后，才相對清晰。

神秘學同樣如此。

奧克維爾了解的也并不多，但對自己而言，這份并不豐厚的知識也堪稱雪中送炭。

知識在他的腦內來回蠕動、爬行，像是寄生蟲一般，將痕跡深深烙印于此。

很快，他便對這光怪陸離的神秘學世界，有了些許了解——

無形之術，乃是通過儀式、祝詞、禱文等神秘學知識獲取力量的手段。

一切無形之術的基石，都是構成世界的九大準則。

準則的具體表現被稱作“性相”，最高九階。

至于這九大準則分別為何，羅塞便不知曉了。

畢竟，奧克維爾似乎也只是偶然間才聽說了這個名詞，因此了解相當模糊。

燈、刃、杯，這是奧克維爾所僅了解的三大準則，多的便連名字也未曾聽過。

而每個準則的介紹，也十分簡潔，都是一句抽象的話語加上幾個概括的權柄。

燈的介紹讓羅塞對奧克維爾的能力，有了更直觀的具體猜測：

“仁慈，僅能于影中覓得。領域涉及夢境、理性、求知等。”

果然，與夢境有關……只是不知道，奧克維爾的能力，具體是什么呢？

至于刃，則倒是相當好理解，顧名思義即可，相當簡單粗暴。

“此為確保終結的技藝。領域涉及斗爭、暴力、征服、矛盾等。”

至于最后的杯，卻讓他有幾分熟悉：

“苦痛，乃洞開欲望之鑰。領域涉及欲望、生育、苦痛等。”

貌似……和某個叫“色孽”的家伙有點像？他陷入了沉思。

反正都是那種玩挺花的變態！

他甚至有點懷疑，奧克維爾之所以唯獨了解“杯”，可能就是因為……

羅塞險些越想越歪，思緒甚至飄到了許多文學巨著中的貴婦人身上。

不過，接下來的知識，很快令他回過神來，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竟然是關于超凡者的知識！

按奧克維爾的說法，超凡者雖說超脫凡俗，但其本身，其實也不過是對無形之術有了更深研究的學徒罷了。

想要成就超凡，唯有通過儀式讓自己踏入“鏡夢界”。

鏡夢界，顱內之光內的知識對其描述為“隱藏于世界表皮之下，鮮血淋漓的內在”——與之對應的，現實在神秘學中則被稱為“醒時界”。

那里是矛盾的所在，是世間一切理性與非理性的集合，是光與影的交界地。

盡管看起來高遠飄渺，但每位凡人一生中，都至少會造訪一次鏡夢界——即，瀕臨死亡的那一刻。

但唯有通過儀式踏入其中，方有機會覲見“純白之門”，穿過門扉，成就超凡。

“所以，我記錄下的內容，其實……就是鏡夢界？等我完成了那三個儀式，就能踏入超凡？”

羅塞想到病人們的臨終譫妄，陷入了沉思。

到這里，奧克維爾留下的神秘學知識就結束了。

對方似乎諱莫如深，他能明顯感覺到，有許多欲言又止的地方。

但他并不沮喪，他已經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大部分東西。

而接下來，便是與神秘學無關，卻又有千絲萬縷關聯的——防剿局。

奧克維爾對此似乎更加警惕，只是用旁敲側擊的語言提及了些許情況。

饒是早有準備，羅塞也看得眉頭直皺。

不愧為“隱秘”——但這也太特么隱秘了！

這哪里是情報，根本就是一段段案情通告！而且恐怕在報紙或者卷宗里都能查到的！

基本都是各種平日里本分的平民、貴族，突然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從此便人間蒸發。

上至王室，下至黑戶，他們的犯罪理由都十分蹩腳，而下場又出乎意料的一致。

看著看著，他終于品出了其中意味。

“這些所謂的犯罪者，其實都是研習神秘學之人？”

那么，帶走他們的存在，也呼之欲出！

防剿局竟然如此可怕，連王室都照抓？

羅塞的心頭有些沉甸甸的。

如此看來，自己要對抗的，不僅是多雷爾公司。

更是那手眼通天的防剿局！

不過還好，起碼對方暫時沒有注意到自己。

至于多雷爾公司？在了解了這么多后，他反倒不是很怕了。

他可還記得那紳士對自己動手時說的話。

就連私底下雇人威脅刺殺自己，對方都不愿留下會被防剿局抓捕的把柄。

他更相信，接下來的多雷爾公司，會從法律上入手，想辦法把自己關入大牢！

只要把自己弄進了監獄，有一萬種方法整死自己，何必擔著風險，再找人刺殺一個已經露出把柄的“普通醫生”呢？

“不能指望警署那邊，必須一切做最壞的打算。”

羅塞的目光極度冷峻。

這個時代的警署，和后世區別可大了，他們不為人民，只為金子。

他們的道德與天秤無異——只要有足夠的金子，就能壓下一切！

今天自己是受害者，明天的警情通告，自己可能直接搖身一變，成了加害者！

“等明天去聯系一下認識的人，運作運作……”

在這些日子里，憑借自己超越時代的非凡談吐，他也結識了一些有權勢的上層人士。

雖說官不大，關系也只是碰上后會寒暄一陣子的地步。

但擺平這事，問題應該也不大。

畢竟，自己是占理的一方——身上的刀傷都還掛著呢！

念及此處，羅塞低下頭，看向那已化作血色的繃帶。

說來奇怪，這樣恐怖的傷勢，除了換繃帶的時候，他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疼痛。

大概，是儀式的效果？

想到這，他將那本舊日手札拾起，翻開，想看看有沒有什么新發現。

刺耳的聲音響起。

刺啦——

“……被血粘住了。”羅塞一陣無語，還特么是自己的血。

早知道就不用那么大力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紙張分開，審視起這份文稿來。

這次，他的眼中并非文稿上的文字，而是這份文稿整體。

不出所料，信息鉆入腦海。

《舊日手札》

【性相：刃3秘史3】

【以失落的解蹤語寫就，輯錄真理妄言而成冊，字字如刃，步步見血】

解……解蹤語？不是，這難道不是漢語嗎？

而且……三階的性相？沒搞錯吧？！隨便寫的文字，居然就是三階？！

羅塞第一次陷入了如此之深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