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庭院

看著釘在墻上距離草靶還有一尺距離的箭簇，說實話，這并未超出李佑的預料。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射箭當然也一樣，如果僅憑肌肉記憶就可以讓從未射過箭的現李佑百發百中，那前李佑的箭法應該不在養由基之下。

不過同在庭院中的褚遂良、岑文本、韋文振看到李佑一箭不中，卻只是有一丁點的詫異，畢竟李佑已經時隔三個月沒摸弓箭了，手生是理所當然的。

可當李佑朝著草靶射出第二箭還是不中后，岑文本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褚遂良和韋文振相視一望，也覺得奇怪了，可當下還是鼓勵著李佑射出第三箭。

然李佑持弓的手已經發顫，額間亦開始冒汗，這種感覺就像是很久以前說的一個謊言被當眾揭穿，是的，它已經回來攻擊李佑了。

可望著褚遂良眼中的信任，李佑只能強打起精神，將心中的慌亂如數壓下，屏住呼吸，目光死死的盯著十丈外的草靶，張弓搭箭，松開弓弦。

“嗖”的一聲響，離弦之箭飛快朝著草靶射去，眼看著就要射中，卻還是因毫厘之差錯釘在庭院的墻上。

李佑雙目圓睜，他明明感覺自己的狀態很對，怎么會……

牙齒一咬，李佑再度張弓搭箭，他覺得這一箭一定會中，畢竟只有毫厘之差，只要往左偏一點就可以了。

“嗖”

李佑的第四箭飛出，卻“噔”的一聲偏得離譜，莫說草靶，竟然直接釘在庭院的大門上，而草靶跟庭院的大門足足有一丈的距離。

褚遂良終于感覺到不對勁了，趕忙上前。

可沒等褚遂良走到李佑的身邊，大唐的燕王卻又一次張弓搭箭了，然而結果依然相差甚遠。

之后第六箭仍然不中，第七箭亦是，第八箭、第九箭、第十箭……李佑在極快的時間將箭囊中的二十支箭簇如數射向草靶，可二十支箭，就是沒有一支落在草靶之上。

它們或左或右的釘在墻上，或前或后的堆在一起，讓庭院的墻壁看起來雜亂不堪，卻剛好能解釋李佑此刻的心情。

“韋文振！去，拿更多的箭簇來！”

李佑目眥欲裂。

但還沒等韋文振點頭，褚遂良就伸出手奪過李佑手中的弓扔在地上，滿面心疼道：

“夠了殿下，不要再射下去了，這根本沒什么。”

“沒什么？”

李佑還沒說話，岑文本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伴著一聲冷笑：

“呵，這就是遂良為人師的態度嗎？還真是讓我大吃一驚，好好看看你的學生吧！”

“他明明是那樣的喜歡游獵，箭法卻這般拙劣，看來，燕王的身上也只有真心了，雖然我到現在也沒發現他的真心在哪里。”

褚遂良直接轉身看著岑文本：

“那是因為文本兄還不了解殿下，是，我的學生是粗于文武，但那又怎樣？”

“殿下他長于謀略，心思靈透，能在建設大明宮時放下自己的身份和我們一起同甘共苦，又能在大明宮即將建成時將功勞讓給我們這些人，這足以說明殿下的不同！”

岑文本滿面漠然：

“可他還是粗于文武，根本就不像是陛下的兒子。”

褚遂良面色一沉：

“文本兄啊～”

李佑這時已經恢復了理智，看到這樣的褚遂良，心中一暖，趕忙一笑道：

“呵呵，老師無需如此，岑師傅的話并沒有說錯，我的確粗于文武，也的確不像父皇。”

說到這，李佑越過褚遂良，朝岑文本拱手道：

“讓岑師傅見笑了。”

岑文本看了一眼褚遂良，拱手還禮：

“殿下言重了，接下來的一個月，臣還是會用心教導殿下的。”

褚遂良雙眼一黯，可事已至此，他只能選擇接受。

李佑呢，說不遺憾當然是不可能的，但看著自己的“杰作”，也只能苦笑了。

但就在這時，庭院中的第四人，燕王府典軍韋文振卻伸出手，將釘在庭院大門上的箭簇拔下，然后撿起被褚遂良扔在地上的弓，雙手呈給李佑：

“殿下，請您再射一箭。”

此話一出，不止李佑愣在原地，岑文本和褚遂良也看不懂了：

“韋典軍何意？”

韋文振的雙眼堅毅非常：

“卑職也很喜歡游獵，因此箭法也算不錯，所以我覺得，殿下的下一箭，一定會射中草靶！”

岑文本聽得莫名其妙，褚遂良卻心中一動，猜想韋文振是不是有什么辦法可以保證讓李佑射中草靶。

可轉念一想，射箭的人是李佑，韋文振怎么能保證呢？便搖了搖頭，跟岑文本一樣莫名其妙的看著韋文振了。

而李佑這邊雖然也覺得奇怪，可看著韋文振親手撿起并呈過來的弓箭，也不好意思拒絕，便點頭決定再試一次。

韋文振見李佑點頭，雙眼當即一亮，然后轉身朝著草靶走去，一邊走一邊道：

“殿下，請不要緊張，反正已經射失了二十支箭，再射失一箭也無妨。”

“但，只要殿下相信我的話，這一箭，殿下必能射中草靶！”

言罷，韋文振也走到了草靶處，先伸出手抓著草靶提了提，計算片刻，便點了點頭，轉身走到一旁，微笑著看著李佑了。

望著韋文振臉上的微笑，聽到他說的話，李佑手一接過弓箭就本能繃起來的心也放緩了。

“呼～”

緩緩吐出一口氣，李佑最后一次張弓搭箭，雙眼死死的盯著草靶。

褚遂良看到這，目光重新燃起期待，岑文本雖然面無表情，可心中也泛起了波瀾。

只有韋文振心面如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李佑弓弦上的箭簇。

前夜在燕王府的后院喝酒時，蘇定方摟著他的肩膀跟他說，他們二人都是習武之人，故而，出謀劃策不是他們該干的事，他們也干不了那樣的事，那么，他們能為燕王殿下做什么呢？

這句話讓韋文振醒來以后思考了很久，他也一直沒忘記陰弘智之前擅闖燕王府的事。

當時的他，既沒能阻止陰弘智踹開李佑的房門，也沒能在陰弘智踹開李佑的房門后做到什么，這讓身為燕王府典軍的韋文振始終感到羞愧。

再加上蘇定方、褚遂良、閻立本、梁孝仁都已經和李佑一起建造了大明宮，可前夜的慶功會上，依然有他，故而這一刻，因為岑文本，韋文振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了。

“嗖”

李佑射出了他今日的第二十一箭，可剛剛松手心中就猛然一沉，他的手還是抖了。

褚遂良眼中的期待瞬間消失，岑文本也嘆息著按下了心中的波瀾。

但三人不知道的是，李佑剛剛松開弓弦，站在草靶旁的韋文振就毫不猶豫的朝著草靶撲去。

但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依然鎖定在箭簇之上，同時感受著今日的風，弓弦的拉滿度，李佑的力氣，以及那個手抖，捕捉著箭簇應該出現的地方，從而抓起草靶奮力一躍，身姿宛如飛鳥。

“噗”的一聲響，鋒利的箭簇直接貫穿了韋文振抓著草靶的肉掌，釘在草靶的邊緣。

鮮血如注，韋文振第一時間卻不是喊疼，而是將自己的肉掌連帶著草靶一同舉起，高聲道：

“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