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但是脾氣火爆的李師傅一個箭步沖上來，沖著洋人揮舞著拳頭吼道：“不要小看我們龍國人。我們只要齊心協力，就沒有做不到的事情。不就是一個微米級別的螺絲嗎，我們手車也要車出來。”

洋人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連連說道：“我們都是文明人，不能動武。”

廠長心里一喜，拉住了李師傅：“李師傅，真的能做出來嗎？”

李師傅點點頭：“我師父當年就用我們的機床，加工過一個接近于微米級別的零件。咱們幾個八級鉗工一起努力，一定能車出符合要求的螺絲出來。”

聽到翻譯的話，洋人搖搖頭：“一群土包子。你們玩吧，反正損失的不是我。”

廠長咬咬牙，又看看龔主任：“龔主任，你有信心嗎？”

龔主任點點頭：“人的力量是無窮的。而且，我們有幾個八級鉗工，都是經驗豐富的車工，制作出微米級別的零件，是大有機會的。”

廠長一拍手：“那你們趕緊去實驗。有把握了，我就把材料交給你們。”

……

紅星機械廠的家屬區，葉林一路狂奔，很快的來到了趙師傅的門前，沖著里面就喊道：“趙師傅在家嗎？”

聲音洪亮，一嗓子就把隔壁喂養的雞嚇得到處亂飛。

趙師傅的妻子探出頭，看看外面，發現是葉林，馬上嗔怪道：“小伙子，就不能悠著點。你趙師傅正在午休呢？”

窗戶里，一個鵝蛋臉的女孩透過窗戶看了一眼葉林，卻沒有太留意。

畢竟，有事沒事就往她家湊的男孩子太多了。

這個葉林，她也只是有點印象，但是印象不多。

葉林也不在意。

前世的時候，他確實貪慕趙師傅孫女的姿色，經常有事沒事就來晃晃。

但是現在的他，都是從六十多歲的年紀重生而來的，心里早已沒有了年輕時追女孩的勁頭。

女人這種東西，沒有的時候想的很。

等到真正擁有，卻會發現，這個世上再沒有比女人更讓人無語的物種了。

都重生了，誰還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

沒空。

大把的享受青春的美好，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趙師傅走出來，看到是葉林，就知道廠里肯定有事。

他也不多說一句，披上衣服就往外走。

這個年代的老師傅，心里只有大集體，沒有小自我。

廠里有事，那是赴湯蹈火也要去的。

趙師傅的妻子趕緊說道：“琳娜，趕緊陪著你爺爺去。”

窗戶后面的女孩答應一聲，輕快的跟了出來。

葉林的眼角瞥了一眼趙琳娜，她穿著一身布拉吉裙子，動作輕盈敏捷，很有這個年代女孩的青春朝氣和活力。

確實不愧是廠花。

放眼在后世，也是少有的美女。

“小葉，發生什么事了？”趙師傅腳步匆匆，走的比葉林還快。

“不知道。新廠房的車間主任叫人來請你出山的。我師父把車間的八級鉗工全部都叫去了，應該是大事。”葉林說道。

“那就快點。”趙師傅又加快了步伐。

這個年代的人們，就是單純而干凈。

為了集體，舍棄個人。

這讓葉林感覺很舒服。

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趙琳娜一句話不說，就這么跟在后面。

她原以為葉林會借機跟自己搭話，她也做好了敷衍的準備。

但是讓她奇怪的是，葉林一路上都沒有跟她說一句話。

只是和爺爺說了一下關于廠子里的事情。

匆匆的來到了車間，龔主任趕緊迎過來：“趙師傅，又要勞煩您出山了。”

趙師傅擺擺手：“我只是退休了，還沒老。要不是為了給年輕人騰位子，我才不舍得離開廠子。”

他快步走進了新車間，對著廠長就說道：“小毛，什么事？”

廠長姓毛，在別人眼里是毛廠長，但是在趙師傅眼里，那就是小毛。

毛廠長也不介意，趕緊迎上去說道：“太好了，救星來了。趙師傅，我們現在必須要作出精度達到微米級別的螺絲，否則，新買的設備就無法安裝。”

趙師傅皺起了眉頭，他看向李師傅和龔主任：“你們怎么說？”

龔主任將螺絲遞給了趙師傅：“這種精度的螺絲，我們應該可以憑手工車出來。只是需要摸索一下。尤其是需要趙師傅您出馬，應該沒問題。”

洋人看到又來了一個老頭子，更是不舒服了：“喂，翻譯你告訴他們，別浪費時間了。下訂單、裝箱發貨、還有航空運送過來，都要時間。耽誤的越久，你們損失越大。”

翻譯趕緊說給了廠長聽。

廠長眉頭都皺成了川字紋，他看向趙師傅：“趙師傅，您是我們廠里最厲害的鉗工。您說，這個精度的能不能做出來。”

趙師傅仔細的端詳了一下螺絲，又用放大鏡對著仔細的打量著。

幾分鐘后，趙師傅才說道：“能行。”

他沖著幾個師傅喊道：“小李，小龔，小王，你們幾個每人用一輛車床，采用死停法，密切注意溫度，加大機油的潤滑，咱們一定要完成任務。為國家，為工廠節約外匯。”

“是！”幾名頭發都已經花白的老鉗工們，一個個精神抖擻，開始了自己的操作。

趙琳娜拉了拉葉林的胳膊：“小葉師傅，死停法是什么方法？”

車間里大家都在忙，就只有葉林閑著。

趙琳娜這才問他情況。

葉林感覺死去了多年的記憶一點點的鮮活起來。

這個名詞，他已經多少年沒有聽過了。

是伴隨著他青春的回憶。

“死停法就是用時間換精度的做法。每加工一點，都要停機，然后測量，更換刀具，清洗，校準。雖然時間會消耗不少，但是精度卻要提升不少。”葉林說道。

龔主任怪異的瞥了一眼葉林：“我好像沒教過你死停法吧，你從哪里學來的。”

葉林笑笑：“我自學的。”

其實，這些都是在后面的日子里，他從龔主任手里學來的。

上一世，葉林做了幾十年的鉗工，一直做到退休。

雖然經歷了風風雨雨、坎坎坷坷，但他一直都從事金屬加工行業，從未間斷過。

這種死停法，其實早在九十年代就被淘汰了。

畢竟效率太低。

只有在極端情況下，才能用得上。

龔主任再次怪異的看了一眼葉林：“你還會自學？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過來，給我打下手。”

葉林笑著上前，開始調試車床，將材料安放在臺鉗上。

龔主任再次詫異了：“咦，你動作怎么這么熟練？私底下偷偷加量練了？”

葉林隨口說道：“沒有，天賦，天賦。”

“去你的天賦。三年實習都出不了師，還天賦。”龔主任作勢舉手要打的樣子，葉林笑呵呵的躲開了。

他喜歡這種氛圍。

雖然已經是六十多歲的人了，但是被師傅打，卻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情。

龔主任深吸一口氣，拿起游標卡尺開始測量。

然后調整車床位置，最后微調。

一切測量完畢，他按下電源開關，機床轟鳴起來。

龔師傅開始推動車床前進。

只是，剛一接觸，馬上就停了機，他又拿著游標卡尺上去測量。

同時給材料上涂抹潤滑油。

就這么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一直忙活了半個多小時，終于一個螺絲做成了。

他取下螺絲，拿著游標卡尺開始測量。

后面傳來洋人的冷笑聲：“呵呵，用手工的方法制作微米級別的螺絲，你們是瘋了嗎。游標卡尺的精度最高才是0.01毫米，也就是十微米。我們要求的精度在幾微米之內。量都量不準，還怎么加工。這怎么能做到我要求的精度？”

翻譯將洋人的話翻譯了出來，大家一片沉默。

這的確是個巨大的問題。

游標卡尺最高只能測量到0.01毫米，也就是十微米的精度。

想要制作出個位數微米級別的精度的螺絲，就需要師傅個人的感覺和判斷了。

廠長咳嗽一聲：“能不能行，把螺絲上上去就知道了。”

這個時候，其他幾個師傅也都做出了第一個螺絲。

趙師傅也做出了一顆螺絲。

廠長手一揮，幾名工人就各自拿著一顆螺絲開始安裝。

如何判斷螺絲精度夠不夠，就要看螺絲安裝上去后，容錯率能不能合格。

等到螺絲安裝完畢，負責安裝的車間主任臉色就垮了下來，他轉頭對著大家微微的搖頭。

精度不夠，無法調節設備達到標準等級。

“我剛才試驗了一下，只有趙師傅做的螺絲，最接近于標準。其他人做的，還是差的有點多。”車間主任說道。

趙師傅信心十足的一揮手：“不要緊，我們繼續。一回生二回熟。等我們適應了，一定能作出符合精度的螺絲出來。”

洋人卻等不住了：“各位，我不奉陪了。你們要折騰你們自己去折騰。我敢打賭，給你們一個月時間，你們都做不出符合要求的螺絲。既然你們要浪費時間，那就去浪費吧。反正我的工資是你們開的。無所謂。”

這句話讓廠長臉色更不好看了。

斯蒂芬的工資可不低。

工人一個月工資也才四五十塊，而斯蒂芬一天的工資都要一兩百美金。

在黑市上換算成錢，就是一千多塊錢。

耽誤七八天，他的工資就是一兩萬。

這可是一筆巨款。

這讓廠長無比的糾結。

“趙師傅，到底能不能行？”廠長緊張地問道。

趙師傅凝重的點點頭：“能行。”

廠長一拍大腿：“好，我給你們兩天時間，一定要作出符合精度要求的螺絲。”

趙師傅把外衣一脫，扔給了孫女：“琳娜，告訴你奶奶，今晚我不回去了。”

趙琳娜答應下來，轉身扭著小腰就跑了。

葉林一直旁觀著這一切。

他也在努力的回憶，想看看上一世，到底是如何解決這個困難的。

只是，記憶太久遠了。

上一世的時候，他沒有參與這一場攻堅戰，更沒有印象了。

但是，他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設備安裝完成后，廠長和車間主任都被降職了。

尤其是廠長，更是被調到了一個小廠里當了副廠長，后來就再也沒有聽到廠長的消息了。

而趙師傅，也是在這個時候一病不起，差點沒命。

后來治好了病，卻再也不復當年之勇。

這樣算來的話，攻堅戰應該是失敗了。

葉林皺起了眉頭，他知道，自己應該出手了。

雖然他不是八級鉗工，但是，他也是有著幾十年豐富經驗的老工人了。

最重要的，他有著很多先進的超越這個時代的技術。

在有限的條件下制作出符合微米進度的螺絲確實很難。

但是卻也不是毫無辦法。

至少，他就知道一個辦法肯定能行。

“師父，讓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