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雪像雨一樣,雷鳴閃電,聲勢浩大,瀟瀟落下。
將這深沉的白天也覆蓋上了暗淡的積雪。
電光偶爾映在街上的參差穿行的馬車上,將花紋溝壑里藏的雪也照亮。
連車轅頂上,也沾了點白。
春香正拍著許家小姐的肩膀柔聲安慰著那泣不成聲的人兒,哪位監天司的人并不知曉這輛馬車里的人經歷著怎樣的生離死別。
而張天瑞坐上了司天監的馬車。
眼前之人是個身著白衣,面色清冷的女子,她款款行李,姿態優雅。
“見過張侯,在下宮來英,是黃石城監天司執事。”
監天司的職位繁多且復雜,張天瑞只記得執事是較高的職位。
“對于許家的事,我們很遺憾?!彼泄乱话阏f道:“當我們趕到場時,許家已經被魔化的許小吉屠戮殆盡了?!?
那人眼中極其復雜意:“說來嘲諷,許小吉正是因為擔憂家中之事才匆忙回府,否則……”
車上都是聰明人,其未盡之意不難理解。
本在衙門里的許小吉若不回府,許家便不會發生如此滅門慘案。
或許入魔的小吉在衙門就能被控制住。
“不過好在只是出現了魔氣入體的魔人,尚未出現大量邪祟,現在場面監天司尚且應付的過來。”宮來英安慰著張天瑞。
先前的寒暄中張天瑞已然明白魔人出現的原因,天魔出現在某地區時,會散發大量的無形魔氣,凡是被魔氣入體的人類均會變成毫無理智只懂得屠戮的魔人。
但這并非最糟糕的事,那些入魔的武師,他們會有生前的部分武技實力,這便造成了武者形成的魔人遠比普通人難纏。
所以應當禁止奧運選手變僵尸!
只是他們說現如今沒有出現大量邪祟?
張天瑞心中微嘆,告知巨鹿之事:“先前我們來時在路上遇到了一只巨鹿,身形碩大如樓高,鹿角生臍帶,臍帶末端長有嬰孩,能化為口吐人言的怪鳥。”
宮來英眼睛睜到極大,臉上的清冷頓時被打破,甚至透露出了一絲絲惶恐,完全不敢相信此事:“邪祟·百嬰?”
她甚至焦慮的站了起來,在車中來回的走動:“怎么會出現如此兇惡的邪祟,按理來說只有天魔形成的魔域范圍才有可能出現這類邪祟……”
她接著像是懷疑一般問道:“張侯你們是如何從中邪祟襲擊中存活下來?”
“我有一個護衛實力是氣血之力六階?!睆執烊痤H為平靜的回答,好像是一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宮來英眼中突然涌現出了對富人的復雜情緒。
城內的各大武館館長也才到氣血之力四層,極少數有天賦之人人方能到氣血之力五層,而眼前這人居然光是護衛都有氣血之力六層的境界。
那得何等豪橫。
張天瑞對此眼神并不陌生,自從來到大平世界后經常能看到別人以這種復雜的情緒看著自己。
不過剛才宮來英說了一個極其陌生的詞匯。
魔域?
張天瑞咀嚼著這個陌生的詞匯:“什么是魔域?“他順手將對方按回座位問道。
“一個地區出現魔后會圍繞此區域形成魔的領域,那便是魔域,只有在魔域范圍內會不斷的出現邪祟?!睂m來英不安的咬著不知從何處翻出來的符箓解釋道:“但現在不是時候,連魔尚未找到,怎么會出現百嬰這樣的邪祟!”
“不對呀,不對呀,這里的魔域初成怎么會出現那等邪祟?!?
宮來英又在馬車中不斷的走來走去。
“初期形成的魔域無非也就出現一些僅僅能傷一兩人性命的邪祟,何時出過殺傷范圍如此大的百嬰!”
張天瑞心想:“也就是說此次出現的魔很反常?”
如此反常的情況出現是因為何事呢?
不,追其出現的原因意義不大,此番情況最重要的則是如何脫身。
張天瑞提議道:“那現如今黃石城可有救?若是有應對魔災方法請盡可能告之,若是沒有……”我們就快掉跑。
宮來英搖搖頭:“沒那么簡單,魔域是一處無人可進出的禁區,我們已派人去看過了,現在城門均被一層黑色的霧氣籠罩?!?
“剪紙成人的術法紙人剛碰到那層黑霧便被侵蝕損壞了?!睂m來英嘆氣:“現在黃石城已經沒有退路了,唯有將魔域擊破打碎才有一絲生機。”
“那魔域怎么解決?”張天瑞問道。
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的死路,無論怎樣的絕境都應該解決方法。
“殺掉這源頭——魔?!睂m來英說道:“但現在問題并不僅僅是我們能否殺掉魔的問題,而且我們還無法找尋到魔。”
“找到魔?”
他們存在的很隱蔽嗎?
宮來英點點頭,又一次不安的開始啃符箓,甚至不小心啃上了指甲:
“對,此次的情況特殊,根據我們以往除魔經驗,無論是人魔還是天魔都不應該隱藏自己身形,而是四處搜羅存活之人,將其殺死。”
“但這次的魔像是有了智力一般懂得隱匿身形?!睂m來英像是被這念頭嚇到了一般:“應該不會出現這等情況,魔怎么會有智力呢?”
是呀,魔怎么會有智力呢?
與宮來英不同張天瑞并不像她那樣樂觀。
智力嗎?
現在這里對魔的研究并不透徹,不知對方從何而來,不知對方由什么構成,僅僅是通過經驗去判斷什么是魔,以及魔的習性。
在這樣的前提下真的出現了擁有智力的魔,張天瑞一點也不會覺得意外。
就在這時。
宮來英突然一把抓住了張天瑞的手:“張侯,可否借你護衛一用,眼下我們監天司缺乏這樣的頂尖戰斗力,若是普通的魔人我們尚且有人員折損,更不要說面對那等邪祟?!?
“本地監正不擅長打斗,更何況此時當務之急是測算推測城中之魔的位置。”
“張侯,莫要擔憂自身安全,在此期間您便住在監天司即可。”
張天瑞沒想到對方會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定睛望去宮來英眼中疲憊不已,雖有施粉黛,但眼下的青黑難以遮掩。
看似也有幾個晚上沒休息了。
或許監天司也是到了山窮水盡之時,才會向自己這樣的富商求助吧。
“可以,但是我需要報酬?!睆執烊鸹氐降?。
宮來英眼中爆出精光,不怕對方獅子大開口,就怕對方一點也不動心。
“張侯,您說,只要監天司能做到的,我們都會盡力促成?!?
哎,這小姑娘看來沒怎么經歷過商業談判,居然一上來便將自己的底牌盡數交出。
但自己可不是趁火打劫,自己是真的需要。
“我要你們方術師的修煉法門!”
“不可能!”宮來英又一次站起身,激動的解釋著:“方術師的修煉法門乃是國之根本,不能外授!”
“更何況張侯,若是我沒看錯您已經是武術師了,這方術師的修煉法門您已經無用了!”
張天瑞只是笑著看著他,沒有回答。
宮來英咬咬牙,在馬車上開始褪去自己外套。
“你干什么我不是這種……”張天瑞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他看到宮來英后背處有大片的魔紋。
“這便是我們修煉的秘訣,張侯,監天司的所有弟子均是身上有魔紋之人?!睂m來英聲音稍有低沉。
“許是上天可憐,所有身上紋有魔紋之人均能獲得不同尋常的力量,初代監正又自創了相應的從天地之間獲取一種無形能量的方法,于是監天司就此創立?!?
宮來英將衣服穿好收攏:“您不用擔心,我們身上的異樣導致我們的生活也與常人不同,對所謂清白觀念沒那么看重?!?
她面色沉靜,像是一口古老干枯的井水,早已失去了對正常生活的期盼。
“那,許家之前說過,你們帶走了那些春游出行的女子……”張天瑞問道。
“是,他們身上魔紋并不穩定,暫時收容在監天司,以后為了控制身上的力量不傷害他人,他們也必定會加入監天司?!彼只謴偷侥乔謇涞哪印?
“至于所謂的監天司將那些意外刻有魔紋的人屠戮的謠言,或許是他們家族無法承擔子女印有魔紋的丑聞便叫人傳出吧。”
張天瑞為許家深深嘆了口氣,似乎是沒想到這么個結果。
此行去監天司,順便將許明娥安置在監天司吧,若是她能控制住自己身體里的魔紋力量,在這等世道上或許是一件好事。
“但是,我還是需要方術師的修行之法?!睆執烊鹧凵駡远?,又重新開了一次條件。
宮來英沉默了許久:“這事我會向黃石城副監正告之,但是結果我并不保證。”
張天瑞聽及此處喜上眉梢,連連答應。
“但若是監正不同意我也沒什么辦法,要不你再考慮些其余的代價,若是不是很貴重我便私下做主?!?
張天瑞思前想后,問道:“你們有沒有什么可以向外傳授攻擊性術法?!?
世俗之物自己著實不缺,但是經過昨天的戰斗,發現自己現在確實缺少一些遠程攻擊手段。
也不能遇到什么對手都依靠拍擊、拳頭和踢腿吧。
感覺像是軍體拳。
“攻擊性術法?”她思考一會,從身上掏出一本藍皮書冊:“這個吧,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送你了,不過你身上沒有方術之力也用不了?!?
張天瑞興奮的拿過那藍皮的冊子翻閱了起來,那充沛的激情甚至將宮來英嚇了一跳。
“對方術狂熱的富豪嗎?”她想到:“這些東西又有什么好的呢?使用的人均是像我這樣生命短暫易逝長有魔紋的人罷了?!?
她捂住了胸口,那里揣著一張符箓。
相比較監天司那些陰損的術法,此次從陳家獲得的符箓更為珍貴,其上符紋渾然天成,隱隱有溝通上天之威能。
若是監天司能掌握這樣的符箓就好了。
她眼中閃過一絲哀愁。
監天司所使用術法多有傷天和,因此大多監天司的術師壽命極短。
“像我們這樣被魔紋寄生的人,早早逝去也許是件好事,可若是監正那等善人能活下來該是多好?!彼闹腥绱讼氲?。
但她不知曉,畫出這等符箓的人正坐在她對面。
此時張天瑞正沉浸在那本術法中。
“扎小人術法?需要用方術之力繪編一個小人,獲得對方身上部分靈性部位后塞入小人中,再將方術之力持續注入,折損對方福運?!?
折損福運??!
張天瑞第一次聽說能有折損福運的術法,即使在上一世,福運氣運之道也是極為玄乎的。
居然有如此神奇的術法。
正當他準備開口詢問時,有奇異的鑼鼓聲傳來。
鐺!鐺!鐺!
白天盛著雪色,昏暗的日光下隱隱有聲樂傳來,連雪花都隨著聲樂輕輕擺動。
有新娘迎親?
張天瑞從馬車窗沿中伸出頭探向這白夜。
遠處有一戲班的影子從雪景里鉆出,但放眼望去,那戲班身影鬼祟,行跡可疑。
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隊狐貍!
他們像人一樣兩條后腿站立,腮幫鼓囊囊的,賣力的吹著嗩吶笙樂。
還有狐貍兩只爪子抓著鐃,叮哐作響,震耳欲聾,又有幾只在腰間拴著鼓,奮力拍動,鼓聲咚隆。
它們搖搖晃晃,似在月色下起舞,跟在它們后面的,是一頂大紅轎子,無人抬著,就這么飄在空中,跟著聲樂也搖搖擺擺。
是邪祟!
張天瑞手中緊了緊,手中微微出汗。
和百嬰不同,對方氣息更盛,更何況如此詭異。
張天瑞甚至隱約能夠看到轎子中有位穿著紅色喜服的女子,手掌白凈,霞披鳳釵。
那隊狐貍齊刷刷望向張天瑞等人的馬車,仰頭發出詭異的狐貍叫。
此時身邊傳來一聲驚呼,宮來英失聲叫喊到:“鬼新娘?!”
鬼新娘,輕抬轎子手直勾勾的指向張天瑞,那群狐貍便四散而開,向張天瑞等人的轎子圍剿而來。
“這里怎么會有這等邪祟?!彼p咬下唇,眼中透露著凝重:“這次的魔可能比我們想象的都要恐怖?!?
張天瑞則開啟靈視觀察起那些詭異的狐貍。
那些狐貍并非純粹的生命,張天瑞眼中他們燃燒著藍色的火焰,更像是一個個能量體而非真實的存在。
張天瑞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殺死百嬰自己獲得了一道靈蘊。
那殺了這鬼新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