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付天書手腕一翻,一本顏色黯淡、觸手冰涼、仿佛由某種古老獸皮鞣制而成的薄冊出現在他掌心。
冊子非帛非紙,邊緣已有磨損,封面是幾個扭曲虬結、散發著令人心悸寒意的古篆——《乾水化龍經》。
“再張嘴。”付天書的命令不容置疑。
魏仙河在極致的恐懼驅使下,麻木地張開了嘴。
付天書指尖一彈,一顆龍眼大小、通體冰藍、散發著濃郁水汽和奇異藥香的丹丸飛入他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瞬間化作一道冰寒刺骨、霸道無比的水流,強行沖入他的喉管,直墜丹田!
“呃啊——!”
魏仙河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只覺得五臟六腑仿佛瞬間被凍結,又被無數冰針刺穿!
那寒流在丹田內瘋狂肆虐、沖撞,幾乎要將他的小腹撕裂!
與此同時,付天書另一只手五指張開,掌心向下,隔空對著魏仙河的頭頂百會穴猛地一按!
“轟!”
一股更加磅礴、更加陰冷、充滿強制意味的靈力洪流,如同冰封的瀑布,粗暴地貫入魏仙河的頭頂!
這股外力強行引導著他體內那顆丹藥化開的霸道寒流,按照一條極其詭異、充滿兇險氣息的路徑開始運轉!
《乾水化龍經》殘卷上的文字和圖形,如同活過來的毒蛇,帶著冰冷的精神烙印,直接撞入魏仙河的意識深處!根本不需要他理解,那些艱澀的運行法門、扭曲的周天路線、以及核心處那道“九轉化龍,叩開天門”的殘缺意念,被付天書以絕對的力量強行刻印、催動!
“呃…嗬…”
魏仙河眼球凸出,布滿血絲,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四肢百骸傳來無法形容的劇痛,仿佛每一寸經脈都在被冰錐反復鑿穿、被寒流強行撐裂!
皮膚表面迅速凝結出細密的白色冰霜,頭發、眉毛瞬間掛上寒晶。
他癱倒在地,蜷縮成一團,像一條離水的魚,徒勞地抽搐掙扎,喉嚨里只能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付天書面無表情地看著,眼神專注得像在調試一件精密儀器。
指尖靈力流轉,不斷微調,確保那狂暴的“玄溟真水”之力沿著《乾水化龍經》指定的、那條近乎自毀的路徑瘋狂運轉,一絲不茍地淬煉、改造著魏仙河道基未成的軀體,目標明確——將他鑄成一柄鑰匙!
不知忍受了多久地獄般的煎熬,在魏仙河的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之際,那狂暴的力量終于在他的丹田深處,勉強構筑起了一個極其不穩、搖搖欲墜的核心。
那核心的形狀,讓魏仙河殘存的一絲神智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絕望——
那根本不是修真小說里描述的氤氳氣團!
那是一條盤踞著的、由極度精純卻冰冷刺骨的深藍色水元之力凝聚而成的——龍!
一條三尺長短、形態猙獰、鱗爪初具輪廓的冰水之龍!
它并非活物,更像一件被強行塑形、充滿怨念的冰冷造物。
龍首低垂,龍爪蜷曲,身體并非昂揚飛騰的姿態,而是死死地盤繞、絞纏成一個復雜而詭異的環形!環形中心,隱約浮現著一個極其微小、卻散發著亙古洪荒氣息的古拙符文。
這條“龍”,通體散發著一種被強行禁錮、扭曲的狂暴氣息。
它每一次微弱的能量脈動與吐納,都讓魏仙河感到丹田傳來針扎般的刺痛。
它所盤繞成的環形結構,更像是一道冰冷沉重的枷鎖,一道以他天生靈根為材、以丹藥為爐火、以生命為代價鑄造的——枷鎖!
這哪里是什么登仙的階梯?
這分明是付天書為他量身定做的、插在他生命核心上的活體鑰匙!
它的存在只有一個目的:在某個特定的時刻,被徹底“引爆”,去“叩開”那扇所謂的“天門”!
冰冷的絕望瞬間淹沒了魏仙河。
身體上的劇痛還在持續,但更痛的,是清晰認知到自己命運的寒意。他就是一個祭品,一個被提前宣判了死刑的囚徒。
“很好,不愧是天靈根,悟性就是高。”付天書的聲音帶著一絲滿意的冰冷,他收回了手,那股強行鎮壓引導的龐大靈力隨之消失。
魏仙河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冰冷骯臟的地面上,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放心,這段時間本座會好好調教你的,只要你乖乖的聽話,本座就收你為唯一的親傳弟子,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緣!”付天書漠然道。
他抬手一揮,一股無形巨力卷起魏仙河。
“噗通!”
刺骨的寒意瞬間包裹全身!
魏仙河被拋入了廠房深處一個巨大、幽暗、散發著濃重鐵銹和腥膻水汽的深潭之中!
潭水漆黑如墨,冰冷刺骨,沉重的水壓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他嗆了一大口水,腥澀渾濁的味道直沖鼻腔。
幽綠的潭水隔絕了大部分光線,只有水面極高處透下幾縷慘淡模糊的微光。
魏仙河拼命掙扎著浮出水面,劇烈咳嗽。他發現自己被困在了一個巨大的、深不見底的天然石穴水潭里。
頭頂是高達十余丈、濕滑長滿苔蘚的巖壁,出口隱沒在絕對的黑暗里。
只有付天書蒼白冷漠的臉,如同懸在深淵之上的鬼面,在潭邊俯視著他。
“一個月。”付天書的聲音透過幽深的潭水傳來,冰冷而遙遠,“一個月內,引此潭水煞陰之氣和丹藥殘存的藥力,將‘化龍經’修煉到煉氣三層,否則…”他頓了頓,無需說出后果,冰冷的殺意已如實質般壓下,“別想著逃,這‘黑水沉煞潭’,隔絕五行,化骨銷魂。
好好修煉吧!”
腳步聲遠去,最后一絲微弱的光線似乎也被帶走。
絕對的黑暗、刺骨的冰寒、沉重的死寂徹底吞噬了魏仙河。
只有丹田處那條盤踞的“水龍”在緩緩脈動,每一次收縮舒張,都貪婪地汲取著潭水中蘊含的微弱卻陰寒污濁的能量(煞陰之氣),帶來一陣陣深入骨髓的刺痛和冰冷。
他漂浮在漆黑的水中,仰頭望著那遙不可及的、透下幾縷絕望微光的洞口,如同沉入了無間地獄的最底層。
天賦是詛咒。
靈根是枷鎖。
仙緣?不過是通往祭壇的甬道。
一個月…要么修行成功,要么…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寒潭之底。魏仙河閉上眼,潭水的冰冷似乎滲透了靈魂。
黑暗中,只有丹田里那條水龍散發的幽藍微光,映照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和他眼中那團被絕望點燃、卻微弱燃燒著的不甘火焰。
一個月后。
當魏仙河被付天書投入那座隔絕天光的“黑水沉煞潭”時,他曾天真地以為那一個月的“磨礪”便是痛苦的盡頭。
直到潭底寒石上,他用指甲刻下第七道歪斜的深痕,冰冷的潭水浸透骨髓,他才真正明白,煉氣境這座不遠的高峰,在末法時代的絕壁與付天書扭曲的催肥之下,究竟意味著何等漫長的煉獄征途。
極品水靈根不是坦途,它是付天書眼中最珍貴的燃料,注定要在扭曲的爐膛里,為他人燃盡自己的命元。
付天書的“培養”,是裹著蜜糖的砒霜。
為了在靈氣稀薄如荒漠的末法時代,強行將一塊璞玉催熟成堪用的“鑰匙”,他幾乎傾盡了壓箱底的老本。
然而這份“恩賜”,每一口都帶著倒鉤。
“水元蘊脈丹”的冰火兩重:初時,這龍眼大小的冰藍丹丸入腹,確實帶來沛然精純的水靈之力,撫慰了撕裂的經脈,推動著修為艱難爬升。
但隨著付天書日益焦躁,投喂的頻率越來越高。
丹藥化開的洪流不再溫和,而是裹挾著刺骨的寒毒,一次次沖刷本就脆弱的丹田與脈絡。
每一次藥力發作,魏仙河都如同被投入冰窟,臟腑凍結,血液凝滯,皮膚凝結慘白冰霜,眉毛睫毛掛滿寒晶。
更可怕的是殘留在經脈角落的丹毒,如同附骨之疽,日積月累,沉淀成一片片幽藍的冰渣,阻塞靈流,稍有不慎便引發鉆心刺骨的絞痛。
當“水元蘊脈丹”的藥效在頻繁消耗下開始衰減,付天書掏出了更邪異的東西——一種腥甜如鐵銹的赤紅色粉末。
此物能瞬間點燃修士的氣血,化作狂暴的靈力強行沖關。
代價是精元!每一次服用,都像有一把燒紅的鈍刀在體內反復刮擦榨取。
魏仙河的臉色會短暫泛起詭異的潮紅,修為被強行推高一線,緊隨而來的卻是更深的虛脫、眩暈和骨髓被抽空的空虛感。
他能清晰感覺到自己年輕的生機,正隨著每一次“燃血”而悄然流逝一小截。
數年間,各種名目詭異的輔助丹藥被源源不斷投入潭中。有刺激神魂強行維持清醒的“蝕魂香”,有抽取潭水陰煞加速凝鎖的“聚煞丸”,甚至還有壓制反噬痛苦的“鎮脈膏”…這些丹藥屬性駁雜,藥力沖突,難以盡數煉化。
它們沉積在魏仙河的肝、腎、肺腑之中,如同斑斕的毒瘴霧氣,侵蝕著生機本源。
他的皮膚漸漸失去健康的色澤,透出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慘白和隱隱的灰敗青氣,呼吸間總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混合著藥味與腐朽的甜腥。
付天書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時刻掃描著潭水中魏仙河的每一絲靈力波動。
每一次投藥,都精準計算著將他推到崩潰邊緣卻又勉強維持不散架的程度。
這具身體的承受極限,就是他“投資”的止損線。恩情?不過是精心調配的毒餌。
黑水沉煞潭,是付天書為“淬煉鑰匙”精心挑選的熔爐,亦是魏仙河長達數年的活體棺槨。
潭水并非普通冷水,而是匯聚了地脈深處陰穢煞氣的“沉煞之水”。
其寒,能凍結骨髓;其重,恍若水銀灌體;其穢,如同億萬冰冷蠕蟲鉆入毛孔。
魏仙河必須時刻運轉《乾水化龍經》,才能勉強抵抗這無孔不入的侵蝕。
然而功法運轉本身,又像打開了閘門,主動吸納著潭水中的陰煞之力,用以淬煉那條冰冷的“化龍鎖”。
每一次吐納,都是將劇毒的冰渣吸入體內更深層的過程。
他如同一個被浸泡在福爾馬林里的活體標本,意識清醒地感受著冰冷與污穢對肉身的緩慢侵蝕。
常年幽閉于絕對的黑暗與死寂,唯有丹田水龍鎖幽冷的光芒映照方寸之地。
陰煞之氣不僅侵蝕肉身,更如跗骨之蛆般纏繞神魂。
魏仙河開始出現幻聽:潭水深處傳來無數凄厲的哭嚎與怨毒的詛咒,像是無數沉淪于此的亡魂在朝他低語。
意識時而如墜冰窟般清醒銳痛,時而又陷入混沌粘稠的泥沼。
他必須用盡全部意志力,才能守住靈臺最后一絲清明,避免徹底瘋魔。
潭底的寒石上,除了刻痕,更多的是他在意識模糊時無意識抓撓出的、帶著血絲的凌亂指印。
丹田內那條盤繞的幽藍水龍,既是修為的核心,更是懸在頭頂的利劍。
付天書要求在凝練“化龍鎖”的同時,還需不斷以神念“打磨”其鋒銳,使其更加貼合那遠古禁制。
每一次神識觸碰那冰冷、充滿禁錮意味的龍形枷鎖,都如同用靈魂去研磨冰冷的鋸齒,帶來難以言喻的精神鈍痛與發自本源的排斥。
這道鎖,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身為“鑰匙”的工具身份和注定毀滅的結局。
沖擊煉氣七層的那段時日,是數年煎熬濃縮成的、最為慘烈的片段。
那道門檻,如同橫亙在血肉模糊軀體上的燒紅鐵索。
靠丹藥和邪法強行拔高的修為,如同沙上筑塔。
當魏仙河在付天書近乎瘋狂的逼迫下,一次次沖擊煉氣六層巔峰的壁壘時,虛浮的根基帶來了災難性的反噬。
靈力洪流在狹窄脆弱的經脈中左沖右突,如同失控的野馬,每一次沖擊都伴隨著經脈撕裂般的劇痛和毛細血管的崩裂。
他體表經常毫無征兆地綻開細密的血線,將幽綠的潭水染成淡淡的粉紅。
丹田氣海更是翻江倒海,那條“水龍”因靈力失控而劇烈扭曲掙扎,龍爪仿佛要撕裂他的丹田壁障。
煉氣七層,需引動一絲心火,初步調和體內陰陽。
然而魏仙河常年被陰煞寒氣浸透,又被付天書喂食了大量極端寒性的丹藥,體內陰寒之盛已到了極致。
那一縷微弱的心火剛剛在檀中穴點燃,立刻引來了體內磅礴陰寒之力的瘋狂反撲!極寒與微弱的至陽在他胸腹間激烈交鋒,如同冰山撞入熔爐。
魏仙河的身體一會兒燙如烙鐵,體表蒸汽升騰;轉眼又冷如萬載寒冰,覆蓋厚厚白霜。
冰火兩重天的極致折磨讓他幾度瀕臨意識潰散,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在幽閉的潭底空洞回蕩。
眼看魏仙河在冰火對沖中氣息奄奄,即將功虧一簣,潭邊的付天書眼中閃過狠厲決絕。
他枯指連彈,三顆殷紅如血的“焚髓丹”射入魏仙河口中!此丹如同在油鍋中潑入滾水,以近乎自毀的方式強行燃燒魏仙河的精髓潛能,化作一股狂暴熾烈的偽陽之氣,在付天書精準的靈力引導下,如同燒紅的鐵錐,硬生生鑿開了那堅如磐石的七層壁壘!
壁壘洞穿的瞬間,丹田內那條幽藍水龍仿佛發出一聲無聲的、痛苦的咆哮,形體驟然凝實數倍,盤踞的龍軀將核心的符文死死纏繞、固定。
一股遠超之前的強大靈力波動從魏仙河身上擴散開來,攪得潭水翻滾。
然而,破境的魏仙河臉上沒有半分喜悅。
只有一片死寂的蒼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他清晰地感覺到,那條龍鎖與自己生命的連接更加緊密了,它吞噬了太多自己的本源和潛能才得以最終成型。
這煉氣七層的力量,不屬于他,只屬于付天書打開那扇門的執念。
體內是千瘡百孔的經脈和沉積如山的丹毒,以及被焚髓丹透支后留下的、如同破敗風箱般的空虛感。境界是空中樓閣,生命是風中殘燭。
寒潭深處,少年仰望著那永恒遙不可及的、滲下幾縷微光的洞口。
煉氣七層已成,身上的枷鎖卻沉重如山。
數年飲鴆止渴的苦修,不過是付天書賬簿上冷冰冰的資源投入。
極品水靈根的光環下,是道基深處難以彌合的裂痕與靈魂上無法磨滅的銹跡。
當洞府之門開啟的剎那,這具被掏空的身體與這條浸透血淚的“化龍鎖”,又將迎來怎樣的終局?
潭水幽寒,映不出答案,只倒映著一雙沉寂如死水、深處卻仍有一星微弱火苗不肯熄滅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