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墻之中，叛軍的旗幟已是東倒西歪，此情此景之下都失去了與天子對峙的氣勢。

而且他們本就不是出自苗傅的親軍。

苗傅雖出自將門，但與大宋有名的楊家將，種家軍相比還相去甚遠。他手下的這支兵馬，是曾由舊遼降將郭藥師所帥的遼東兵。

郭藥師在初戰金軍不捷之后，又改叛金朝，而手下的一部分兵馬，則由劉晏統領，拒絕降金，南下歸宋。

時人稱之為，“赤心隊”。

金軍在遼東之地屠戮，比汴梁更甚。可以說赤心隊中的每一個士兵都和金軍有著不共戴天之仇。

正因如此，當楊沂中質問，苗傅是不是金軍奸細時，赤心隊的士兵們也紛紛看向苗傅，投出質疑的目光，皆心生不滿。

如今大宋天子已決心抗金，他們哪還有隨著作亂的理由？

一時間，叛軍陣中難安。

眼看著苗傅已經壓不住陣仗，項羽又開口道：“爾等赤心隊，向來忠于朝廷。叛亂之事，朕只當是遭人蒙蔽。今日只誅首惡，從者免罪！”

赤心隊一在意名節，二便在意自己的性命，能否再與金軍報仇。即便是死，也需死在戰場之上。

而當下，官家當著百官的面寬恕大伙的罪過，定然不會食言。

有此等保障，何必做叛軍遭人唾棄？

“吾等豈從逆黨者耶？”

霎時間，便有士兵砍斷苗傅，劉正彥的馬腳。

兩人根本來不及為自己辯護，便就跌落馬下，死于亂刀之中。

適時，又有殿前侍衛在楊沂中耳邊言語幾句。

楊沂中收了劍鞘，來到項羽身邊，躬身匯報道：“陛下，黃潛善，汪伯彥，攜王淵前來護駕，欲平叛軍。如今已經率眾入城了。”

項羽大笑一聲，“還是來了。”

“正甫，依你之見，他們是來護駕的嗎？”

楊沂中搖頭道：“若是有心護駕，早該在城門處與叛軍交戰了。而且如今百官俱在，獨他們幾人躲過赤心隊搜查，本就十分可疑。”

“朝野動蕩，時運多艱。總有人動著不該動的心思。”

項羽面向赤心隊，下達了第一道命令。

“首惡除盡，爾等亦當戴罪立功。當下又有叛眾未有調令而入城，列陣迎敵，隨朕出戰！”

方才還是叛軍的身份，如今搖身一變，成了天子親軍，赤心隊哪還有不盡力的。

又是揮舞起手中的火把，刀槍列陣。

即使是深夜，每一個人臉上都未顯疲態，而是亢奮非常，等候立功之機。

他們也遠離戰場太久了，本都是在戰場上廝殺的漢子，直面金軍的鐵蹄都未曾畏懼。

官家一騎當先，赤心隊八百騎簇擁在后，余下步兵壓陣。

揚州城的中央大街，又再一次掀起了塵土。

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只聽得兵戈之聲，遍傳街市。

而所處宮中的百官，憂慮的亦不比百姓少。

今日項羽初次展現武力，實在讓文官們受驚不輕。

以至于項羽后續發號施令，都未有一位文官出言，說些“要將叛將按照流程下獄審判”之類的話。

寬恕赤心隊，亦無人出言反對。

文官們今日才醒悟了，為何官家決心抗金。

如此驍勇，自當為中興之主，驅逐胡虜，再續大宋。

趙鼎徐徐回過神，自言自語道：“原來張俊，楊沂中二人所言大儀鎮大捷，竟并非虛言。官家如此神武，或許真是沖陣金軍取勝。”

“只是，官家何時有這番神威？”

又有文官上前責怪李綱，“李相，你如此坦然，定然知道官家今夜的計劃吧？”

“想必定也了解官家的能為。可是何苦瞞著我等？讓我等提心吊膽的，眼見著叛軍殺入皇宮。若是陛下稍有好歹，我等從著叛軍，豈不是要流傳千古的罵名？”

李綱哪里知曉項羽的計劃，此刻不出聲，只是因為他也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待眾人議論紛紛，作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左相，李綱又不得不出面維持著秩序。

“好了，官家有能為又不是壞事。近些時日官家宣我等入門問政時，我就發現了，官家的桌案一角總是擺放著各朝的兵書，一朝有所悟也并無可能。”

“今夜大伙也都在場了，黃潛善，汪伯彥之流為亂臣賊子，官家運籌帷幄更勝往昔。日后，我等只需盡力輔佐官家，盡早恢復河山，甚至一舉奪回燕云十六州。我等皆有望名留青史矣。”

李綱的話巧妙的避開了最關鍵的問題，官家的武力到底從哪里來。

百官們未得到答案，便就開始了無端聯想。

“西京祖祠始終未克，實在是皇家宗廟顯靈，太祖附身保佑。想當年太祖也是‘一根盤龍棍，打遍天下四百州郡’，這才有了我大宋江山基業。”

“你在說什么傻話，官家是太宗這一支的，和太祖有什么干系？”

“呃……像太宗怕是不太好，高粱河一役……”

“我看你的舌頭是該揪了，晚上吃了多大的酒，在這議論起太祖，太宗了！”

“……”

……

片刻功夫，項羽率著赤心隊，便與黃潛善等人相接。

赤心隊為報官家之恩德，已經是摩拳擦掌，只待一聲令下，沖陣廝殺。

而對方來人，殿前軍都統王淵，觀軍陣氣勢凜然，不由得露怯，只見是赤心隊的旗幟，又大著些膽子，斥責來人道：“大膽苗傅，竟敢犯上作亂！速速交出陛下和皇族宗親，便留得你全尸！”

項羽則橫槍立馬，回應道：“陛下已退位讓賢，內禪于皇子趙旉。”

王淵聞言不禁心頭一喜。今時囚禁官家，再制造些宮闈迷案，他們就能名正言順的扶持幼帝難逃，再與金人割地議和了。

眼見著雙方的目的并未有多少出入，王淵便想以利誘之，道：“苗傅，本官也知曉你家道中落，有心報國。今日除去康履，藍珪已是了去你心中積怨。”

“如今幼帝繼位，天下各路得知消息必定發兵勤王。再有金軍南下，你如何抵擋？不如我們合作，一同鞏固皇子帝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