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

聽雪莉講故事講到這里，琴肯迫不及待地說。

“因為我非常需要你們……”

雪莉的話沒說完，她聽到了學生們吵鬧的聲音，連忙拉起了機器人冰涼的手：“我們快跑！”

一豚一機的行動能力實在有限，跑到科技館樓頂已經幾乎耗盡了他們的體力和電量。

好在這時，雪莉的小飛船也修好了，它緩緩降落在了科技館的樓頂上。

“你還能堅持一會兒嗎？進去就給你充能！那些傻乎乎的學生也無法再抓住我們了！”水豚問機器人。

“我……盡……量……”機器人斷斷續續地說著。

可這時，半空中出現了一個可疑的黑窟窿，黑窟窿里鉆出一個眼鏡青年：

“你不能帶走這個機器人，會影響那些中學生的參賽成績。”

“啊？參賽成績是什么？”雪莉滿頭霧水，卻聽那眼鏡青年一本正經地說：

“我不是你的奇遇協調員，你的奇遇也沒出錯，可如果你現在的行為影響了那些中學生拿到本該屬于他們的獲獎證書，我得管。”

雪莉還是沒聽懂，琴肯說：

“那些中學生能參展，主要靠的是撿到了我這個遠高于地球科技水平的仿生人，你知道吧？”

“對，那是他們的正確奇遇。他們能把你改造成現在這個樣子，在同齡人中也算很聰明了，我認為獲獎證書是他們應得的。”眼鏡青年言正禮說著，扶了扶眼鏡，鏡片上寒光一閃，“如果你不配合……我有個同事也很擅長改造機器人。但他會不會刪掉你的記憶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機器人沒人權。”

“好吧，我會配合。”琴肯馬上回答，而且甚至轉身就往言正禮那邊走了，可這時雪莉總算聽了個大概，她連忙喊：

“等一——”

水豚沒有來得及喊完就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小飛船的艙門打開，一名棕色皮膚、黑色卷發的少女走了出來，她就是雪莉本尊：

“我并沒有打算帶走琴肯啊……”

“那你干嘛帶著他一個勁兒地往飛船這邊趕？”言正禮問。

“一是想幫他充個能，二是想請他聽一首歌……你也一起來吧！”

雪莉一手抱起水豚，一手朝著艙門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言正禮將信將疑地跟了進去。

“您有30條未讀信息，第一條，來自‘C-13宇宙港的一位普通歌迷’：雪莉姐姐你還好嗎我好想你好擔心你啊啊啊以下略。

“第二條，來自匿名者：賤人，別躲了，有本事就出來交代清楚你是怎么害死一千多以下略。

“第三條，來自比鄰星β7市法律事務所：雪莉小姐敬啟……”

“行了，暫停。”雪莉關掉了艙內計算機的郵件提示，而言正禮趁機說：

“我以為你是想帶這個機器人回去，為自己洗冤。”

“你應該是地球人吧？”雪莉一邊說和一邊把小機器人抱起來，放在一個小置物架上，“說什么‘洗冤’，可你之前應該還不認識我吧？你真的相信我是清白的嗎？”

言正禮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雪莉也沒繼續問。

她指著置物架上的其他幾件東西，對小機器人說：

“這是喬克的護目鏡。這是330A的手指頭。這是露露奇娜的那米亞琴。再加上你，我們‘在逃小行星’樂隊就齊了……”

她關上燈，打開了全息投影裝置，剎那間，狹小的艙內空間變成了月光下銀色的草原。

“我根據喬克的描述和自己的想象重建了這個場景，又請專業人士進行了加工修飾。之后我重返事故地點，找到了能找到的所有遺物，還有你……就是為了此時此刻，能把這首歌唱給大家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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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冒險

小行星帶中絢麗的幻想

我們曾共同夢見

月光下銀色的草原

……

尋遍萬千星系

多想能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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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銀色草原”是一個雪莉從沒見過的地方。

它來自她的隊友喬克小時候聽媽媽講述的故鄉傳說。

然而喬克一家都是流浪者，他們的母星早已毀于戰火，沒人真的見過那片銀色草原。

而等到喬克長大了向隊友們講述那個故事，銀色草原就成了他們共同的夢想鄉——

但也只是夢和想而已，直到雪莉畫出草圖，又請專家考證了喬克的母星的相關歷史，還在浩如煙海的史料中找到了相關的影像資料……

但這些考據與美術工作之所以能執行，卻是因為那場事故——

它帶來了一千多人的死亡，也使得雪莉名利雙收。

唱這首歌時，雪莉閉著眼睛想起這些往事，睜開眼睛看到自己就站在銀色草原的全息投影中，而隊友們的遺物都擺在臺下，仿佛他們就在現場觀看……

一時間，她心中百味雜陳，唱到最后一句終于破音，泣不成聲地坐了下來，把所有遺物包括琴肯一起緊緊地抱在了懷里：

“如果，如果你們現在真的都在這里……哪怕我們只是一起繼續做著渺小的夢……”

琴肯和言正禮都沒有說話，默默地等她哭完。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頭，抹掉眼淚，在船載電腦的屏幕上操作起來：

“視頻錄好了，我的愿望也算完成了，琴肯你現在要是想回去的話，我們就道別吧，對了，幫我把水豚也帶回去好了。”

“所以你千里迢迢來找它不是為了洗冤，就是為了唱歌錄視頻？”

“對，我會把它以‘在逃小行星’樂隊的名義傳到網上，算是紀念，也感謝支持我的那五十億人……然后，‘歌姬雪莉’會永遠地消失。”

“你有五十億歌迷啊。”言正禮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但全銀河系罵我的人可能有兩百億。”雪莉笑笑，“不過既然‘歌姬雪莉’已經決定消失，再有誰罵我也無所謂了。只是……我會永遠記得那些對我說‘被這首歌中的深情與力量治愈’的人，所以想給他們一個紀念品，也讓他們記住，治愈他們的不是我一個人，而是我們——‘在逃小行星’。”

“可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呢？”琴肯突然說。

它這句話一出，船艙里突然一片寂靜，雪莉和言正禮都很驚訝：

“什么是假的？”

“我的程序設定是要么說真話，要么什么都不……”琴肯的話還沒說完，雪莉已經沒耐性了：

“快告訴我！！”

小機器人琴肯頭部的指示燈閃爍了幾下，然后說：

“一艘廉價觀光船和一個不起眼的小樂團在銀河系邊境相撞……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這種小事故后會有那么多媒體盯著你？”

雪莉一愣：“因為死了一千多人，只有我幸存啊……”

“對他們來說，窮人的命不算命。那些媒體資源原本是為露露奇娜準備的。是她策劃了這起事故，打算以‘唯一幸存的美少女’的身份名利雙收……既然她死了，媒體撲了個空，自然就朝向了你。”

雪莉難以置信：“那她為什么也遇難了？”

“因為我故障了。”琴肯平淡地說。

“那……那我為什么又能幸存呢？”

這次輪到言正禮開口了：

“我請同事查過你的奇遇檔案，和這個機器人的說法倒是對得上：你的奇遇是在事故發生的那一刻穿越到24小時后，正好避過了爆炸并且被救援隊撿到。”

“所以我本來應該和她一起死……而我最珍視的‘在逃小行星’，對露露奇娜來說，就只是一塊踏腳石？”雪莉抱著自己的腦袋，緩緩坐在了地上，坐在那片虛無的銀色草原中央。

樂隊成立以來這些年，所有的回憶從她腦中掠過，她一直覺得露露奇娜只是有點大小姐脾氣，從沒想過……

對她來說，他們根本就不算人。

短暫又漫長的沉默后，她站了起來：

“我要向整個銀河系公布真相！露露奇娜一定還有同謀者，比如家人、游船公司的人……琴肯，你還知道什么，全部告訴我吧！”

“我是可以告訴你，但仿生人的話不會被采信——這也是露露奇娜放心讓我知道真相的原因——然后你得自己去找證據線索，與大公司為敵，把一輩子都耗在這件事上……”

“還有，你那個唱銀色草原的全息影像還發不發了？”言正禮忍不住問，“你的五十億歌迷如果知道你們的樂隊情誼都是假的……”

聽他們這么一說，雪莉也愣住了。

她是該公布真相為一千人找回公道，繼續當一個毀譽參半的公眾人物？

還是該隱瞞真相，為五十億人保留夢想，獨自逃離這喧囂的銀河系？

她的手情不自禁地按在了全息投影儀的開關上，月光下的銀色的草原消失了，空蕩蕩的船艙地板上，只有幾名隊友的遺物擺在那里，無比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