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六]

也是到了星期二這天，宋遠辰一早用手機刷新聞時才知道，明天，2018年1月31日，即將出現滿月月全食，也就是152年一遇的“超級藍血月”。

哇，這種設定，在動漫游戲里一般都是可以召喚路西法、莉莉絲和撒旦的日子??！

宋遠辰想到周螢輝的演唱會也在這天，彗華預定登上長江大橋的日子也是這天，覺得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命運的安排，心里有點小激動。

武漢長江大橋是長江上的第一座大橋，巍峨壯觀，全長約1670米，橋面高80米，橋面上有雙向四車道和兩側人行道，橋頭堡內部有電梯和扶梯供行人上下。

當天晚上，宋遠辰在父母驚異的目光注視下扛著相框出了門，又在售票阿姨的圍觀下慨然進了橋頭堡的電梯間，再爬了幾圈樓梯，抵達橋面——

“今，今晚的微風真……真是涼爽宜人啊……”他拉了拉帽檐，完全是靠著毅力一步步地往橋面中間走去。

橋頭堡下有很多人觀月，但冒著寒風上橋的“苕貨”只有他一個。

雖然江風凍得他直哆嗦，但他很慶幸不會又被人圍觀以及又得解釋“這是個PAD！”了，彗華也很感動，眼看著月亮一點點被暗紅色的陰影所吞沒，她眼含熱淚，不停地說“謝謝你”，直到原本白亮的滿月完全變成暗紅色的那一刻——

相框突然震個不停，彗華大叫一聲，抱緊了自己，身體不住地顫抖。

宋遠辰嚇了一跳，連忙把相框靠在橋欄桿上，問“怎么了？彗華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一只冰涼柔膩的手抓住了宋遠辰的手腕。還沒等他回過神來，彗華就已經抓著他，借力爬出了相框。

昏暗的月光下，獵獵的江風中，少女輕盈地飛在空中劃了一個圓圈，然后落在他面前，漆黑的長發與柔軟的裙擺微微飄揚：

“謝謝你，我終于真的看到這個未來世界了?！?

“你……你變成3D的了？還是AR投影？”宋遠辰驚訝萬分，腦子里出現的下一個可能性是“總不會是貞子那種惡靈吧？！”

“三弟？誒阿？”彗華沒聽懂，疑惑地歪了一下腦袋，然后朝著宋遠辰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謝謝你幫我這么多，為了感謝你，我去幫你殺了那個張月悅吧。”

啥？

殺了張月悅？

是不是風聲太大使我聽錯了？

宋遠辰非常懷疑自己的耳朵，試圖轉移話題：

“你還有什么想看的風景嗎？沒有的話我們就下去吧，我都快凍死了！而且演唱會那邊也快輪到螢輝了?！?

然而彗華并不想改變話題：

“那個張月悅真的很討人嫌啊，喜歡裝優秀就算了，還非要鄙視別人的生活方式，這種女人，留著也是個禍害吧？”

宋遠辰對她的前面幾句話還是很贊同的，但沒聽明白為什么最后會落到“留著也是個禍害”。

此刻彗華臉上依然帶著溫柔的微笑，像新發的柳枝，像四月的清泉，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說出口的話有多可怕。

宋遠辰也搞不清她是不是在開玩笑，勉強應付道：

“不了不了太麻煩你了，我討厭的人都要殺的話至少得殺一個億吧~”

“一億我也可以幫你殺哦！”彗華甜甜地說，“一點都不麻煩?！?

救命！

這到底是什么民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啊，完全沒法接話！

大冷的天，宋遠辰卻覺得自己滿頭是汗，繼續試圖轉移話題：

“沒事我們就先去演唱會吧？你能不能回到相框里？我沒錢再給你買一張票，而且現在只有高價黃牛票……”

“可你為什么非要去那個演唱會啊？”彗華又是一歪頭，疑惑的表情非常可愛，如果她不繼續說下去的話：

“其實張月悅那個賤人說得對，你為周螢輝付出了那么多，她卻甚至都不知道有你這個人，你去她的演唱會又有什么意義？”

“你……你怎么也變成這種人了？”宋遠辰終于生氣了，嗓門陡然提高，“她的存在本身對我來說就是意義??！太陽也不是為我而發光的，難道我曬太陽就沒意義嗎？”

“你居然吼我！”彗華也生氣了，“什么周螢輝，不過是個臭·戲·子——”

說到最后幾個字時，她的身體已經浮在了半空中，金絲眼鏡摔落在地，漆黑的長發狂亂地飛舞，原本清秀的臉龐也發生了變化，不但臉龐變尖、變長、布滿了紋路，甚至還長出了毛茸茸的大耳朵，看起來就像是……

一只狐貍。

我是不是凍糊涂了？

宋遠辰跌坐在地，覺得自己的腦子已經短路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什么、該做什么，只能眼看著彗華飛向他，正要拎起他的領子，突然間，一個碩大的齒輪破空而至，擊飛了彗華。

彗華措手不及，整個人都被撞在了橋欄桿上，痛苦地發出一聲獰叫，隨即起身露出了尖利的獠牙撲向那個齒輪——

然而冷清的橋面上突然響起了嘹亮的狗叫聲，而且聽起來是一大群狗，嚇得彗華突然住了手，剎那間氣焰全無，四處張望了一下，并沒有看到狗，卻還是十分緊張，扔下一句“給我等著！”就消失了，只留下一臉茫然坐在地上的宋遠辰，想問剛才到底發生了什么，卻發現橋上連一輛路過的車都找不到。

而就在這一片莫名其妙的寂靜之中，響起了一個少年的聲音：

“晚上好，我是你的奇遇協調員言正禮。因為我還有一張卷子沒做，我們長話短說?！?

[零七]

言正禮收回齒輪之后，就拉著宋遠辰穿過齒輪中間的黑窟窿抵達了奇遇辦的小黑屋，給他簡單講解了他錯誤的奇遇，然后把幾本《小說繪》扔到他臉上，抱怨道：

“你這種偶像粉啊，看劇就知道無腦吹本命，根本不關心劇情！”

原來，直到《亂世奇聞錄》的小說連載第二部才揭露，彗華的真實身份其實是一只狐妖（所以才怕狗），個性愛憎分明然而毫無道德觀念，在渡劫失敗后吞噬了真正的小女孩彗華，并從此頂替了她的身份。

藍血月之夜，陰陽相成的龜山與蛇山之間，有著絕佳的天時地利。

打從一開始，她的愿望就是找到這么一個時機，吸收天地精華，化為人形。

“……等一下，彗華就算是個狐貍精，也只是個虛構故事里的狐貍精吧？她有真的狐貍精那么厲害？”宋遠辰回憶起了一些香港靈異老電影里的劇情，“我們把那張海報燒掉，她說不定就會消失了？”他指著和他一起被拎到奇遇辦的那個相框說。

“根據我處理其他任務的經驗，我猜測這個‘虛構狐妖’的強度和壽命應該不如真狐妖。我還找到了一個道士出身的同事，問他要了除妖的符紙?！毖哉Y慢條斯理地說，“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首先得確定她在哪里，才能驗證燒了海報或者貼上符紙對她有沒有效果。你知道她可能會在哪里，或者她的目標是什么嗎？”

目標？一聽到這個詞，宋遠辰立即回想起了彗華甜美的笑容與可怕的發言：

“還能有什么目標？她討厭張悅月，想殺了她！！”

“你確定？也有些神經病獲得力量之后就不管個別仇家了，目標會改為直接屠城甚至毀滅地球?！毖哉Y已經是個身經百戰的臨時工了，這話說得非常平靜。

“我確定！她親口對我說她要殺掉張月悅！！”宋遠辰急切地說，“我們趕緊去張月悅家！就在我家樓下?。　?

結果等他們通過齒輪隨意門直接抵達張月悅家里一看，只見室內亂得像被機關槍掃射過一樣，玻璃窗被砸爛了，家里一個人都沒有，只有陰冷入骨的寒風穿堂而過。

“完……完了……”宋遠辰喃喃著，膝蓋一軟，緩緩地跪在一地狼藉中，“他們肯定全家都被狐貍精抓走殺掉了！！從長江大橋上扔下去?。　?

“你冷靜一……”言正禮的話沒說完，宋遠辰回過頭，抓住他，男兒淚滾滾而出：

“都怪我！是我嫉妒她有才能、能得到和螢輝站在一起的機會?。∈俏铱傇谀莻€狐貍精面前說她的壞話！！是我害死月悅的?。　?

說起兩人之間最初的矛盾，其實只是一點星星之火。

那天張月悅自己扒了《成為擊墜王》的譜，想讓宋遠辰聽一聽她彈得對不對，宋遠辰卻正趴在床上忙著刷手機，同時在兩個群里聊得火熱，一邊與黑粉掐架一邊怒噴官方無能。

張月悅一來，他全神貫注醞釀的精彩發言構思都被打斷了，轉念間竟怎么也想不起來，氣得煩躁地一揮手：

“扒譜？你跑調都快從湖北跑到湖南了！就你這樣子還想模仿周螢輝？”

生氣的張月悅差點沒把便攜琴鍵盤砸在他臉上，從此兩人互相判定對方是“想高攀偶像的丑女”“肥宅狂熱粉”，每次見面必然互相嘲諷，戰況一步步升級，最后簡直成了仇人。

現在回想起來，宋遠辰覺得非常后悔。

明明是同好，本該每天一起開心交流才對的啊……

“都是我……是我沉迷追星，一無所長，是我忘記了身邊的人也忘記了自己的生活，是我害死了她！?。　?

“你冷靜一點啊！！”言正禮忍不住提高了嗓門，“先給她打個電話試試？就算被抓走了，至少也能定位吧。”

宋遠辰點點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掏出了手機……

然后發現自己把張悅月的手機號刪掉了。

他又沮喪自責了半分鐘，才想起自己還存過她媽媽的手機號，不管怎么說也是個希望，連忙撥打，結果無人接聽。

“不，不能就這樣死心……”

宋遠辰急得原地打轉，又打了兩次這個號，第二次電話終于接通了——

“阿姨！阿姨阿姨你們在哪里？你們還好嗎？”他急得聲音都變調了。

“辰辰？怎么了？我們在銀河少女隊的演唱會現場啊，你不是也在嗎？這里太吵了，我之前都沒聽到手機鈴……”

電話那頭傳來張月悅的母親愉快的聲音，驚得宋遠辰差點把手機掉在了地上。

稍微冷靜了之后他又問了一下阿姨具體情況，得知張月悅之前為了準備鋼琴比賽錯過了搶演唱會的票，然而父母為了慶祝她比賽得獎，偷偷買了高價黃牛票……

掛了電話之后，宋遠辰有點哭笑不得：

“我急了一晚上，你們倒是全家都在演唱會現場high??！我簡直又要討厭張月悅了！”

他松了一口氣，在亂糟糟的地板上坐下，可神色很快又凝重起來，抬頭望著言正禮：

“張家亂成這樣，阿姨卻好像不知道……你說，會不會是那狐貍精沖到張家來殺人，撲了個空所以泄憤破壞的？”

“很有可能?！毖哉Y點點頭，心想這家伙冷靜下來之后分析能力還可以嘛，難怪能天天幫周螢輝刷數據。

“那你能不能帶我去演唱會？不知道狐貍精會不會追到那里，總之我們先把張月悅一家保護起來吧？”

“可以，但我擔心如果出現意外情況，會在演唱會那種場合引發騷亂。動靜最好能盡量小一點?！?

“交給我??！為了能帥氣地打call，我早就把場地結構背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