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了前一天晚上藍玉的書房。
朱允熥坐在書桌后的官帽椅上,藍玉背靠著門,對著他深深的躬身作揖。
“三皇孫殿下,臣不知您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恕罪,不知道三皇孫殿下深夜來訪,您找臣有何貴干啊?”
藍玉這一副惺惺作態的表演讓朱允熥心里一陣鄙視。
你說你,原本就是個混球,那你就踏踏實實的當你的混球,你在我面前表演什么文質彬彬呢?
“我來救你,順便自救。”
朱允熥知道對于藍玉這種混不吝,跟他彎彎繞沒有用,上來就要扔干貨。
“三皇孫此言是何意啊,臣不明白。”藍玉繼續給朱允熥裝斯文。
“你快死了你知道不?”朱允熥才懶得跟他在這拉扯,直奔主題的說。
“啥?難道是我得了啥病了?我自己不知道,殿下知道了?”藍玉的臉上終于不再擺出那么一副欠揍的矜持神情。
“你沒得病,是皇上要殺你。”朱允熥繼續給他加碼。
藍玉的臉色終于凝重起來,他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
其實一個人對你的態度,是可以感覺到的。
比如談戀愛的兩個人,如果其中一個想分手,另一個是會有感覺的。
在這段時間,你會發現自己無論做什么,無論說什么,似乎都會招致對方的反感。
老朱對藍玉的態度,要說藍玉感覺不到,那你也太小看這位大明的開國名將了。
其實藍玉后期所有的舉動,都是他在自救,只是他自救的行為比較愚蠢而已。
比如說,他因被拒之門外,便縱兵攻城。
這只不過是他知道自己功高震主了,想要自污。
再比如說,他拉攏武將,收了一千多個義子。
那也是為了向朱元璋秀肌肉,證明自己的實力,希望朱元璋能夠投鼠忌器。
在歷史記載中,藍玉是因為謀反而被殺的,受到藍玉案牽連的人多達數萬人。
如果藍玉真的有心造反,他會乖乖的坐以待斃?
有那么多手下跟著他,這天下之大哪里藍玉去不了?
朱元璋為啥要給藍玉扣上謀反的罪名?
那是因為他把本屬于常遇春外孫朱允熥的皇位繼承權給了朱允炆。
他怕將來朱允炆壓不住朱允熥和藍玉一黨,這才把這幫人給一窩端了。
朱允熥今天來,就是要給藍玉講明白這個道理。
自己要是拿到繼承權,藍玉作為自己的舅姥爺,在老朱的心目中,就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如果自己拿不到繼承權,藍玉就會成為朱允炆執政期間的安全隱患,一定會被掃除。
看到藍玉的態度有所松動,朱允熥把上面的那一番道理分析給他聽。
在朱允熥鞭辟入里的分析下,藍玉的臉色越來越沉重,額頭上汗流如注。
當聽到朱允熥最終的結論,未來又將是一場不亞于胡惟庸案的血雨腥風時,藍玉的內心終于崩潰了。
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抱著朱允熥的腿,痛哭流涕的嘶喊著:“三皇子殿下,求您救救臣,救救臣的家人,救救跟著臣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
雙手扶起藍玉,朱允熥和顏悅色的說:“舅姥爺,還要那么生分的叫我三皇子殿下嗎?”
藍玉也是大氣豁達的人,聽到朱允熥的話,他試探的叫了一聲:“外甥孫子?”
“哈哈哈“朱允熥爽朗的笑了笑,“這就對了,舅姥爺,咱倆現在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我自然會救你,救你就是自救,但這首先,你得先救我一救。”
剛那一聲外甥孫子,也就是表明個態度,真讓藍玉日常這么稱呼朱允熥,他可不敢。
聽到朱允熥的話,他連忙長身一躬,拱著手說:“殿下,您有什么需要盡管吩咐,臣必定盡心竭力,萬死不辭。”
“好。”朱允熥興奮的拍了一下藍玉的肩膀,“在朔望朝堂上,我就需要舅姥爺救我一次。”
藍玉連忙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殿下請講。”
朱允熥把李至剛等人要在朔望朝的時候彈劾他的事情告訴了藍玉,藍玉聽后勃然大怒:“您貴為陛下嫡傳血脈,皇子皇孫,他們這些人竟大膽如此?”
朱允熥苦笑一聲:“自古以來,天家無情,最兇險的事情,就是這王朝更替,帝位傳承,為了這件事兒,多少皇家父子反目,兄弟仇殺啊。”
對于朱允熥這一段感嘆,藍玉可不敢隨便置喙,他只能默默聽著。
“朔望朝上,他們至少會彈劾我三件事兒,”
朱允熥似乎是自言自語的說“一是我私自募兵,這沒什么,很容易解釋。這第二件呢?他們會說我辦的那所學校,不尊儒教,有辱斯文,這也好辦,農工學校嘛,自然要學著做工務農,皇爺爺不會在意的。”
“那第三件呢?“看朱允熥沉思了很久沒有開口,藍玉焦急的追問。
“這第三件就有些麻煩了”朱允熥慢條斯理的說道。
“你也知道,這么多年呂氏一直掌控著東宮,所以呢……”朱允熥尷尬的用手扶著額頭“所以我沒什么錢。”
“唉……”藍玉連忙應景的嘆了口氣:“殿下沒錢怎么不跟臣說,臣雖然不才,還算有些家資。”
“總不能一直跟你們拿錢吧?”朱允熥知道他要是問常家或者藍家要錢的話,對方不會駁他的面子。
但是,自古以來都是救急不救窮的,他缺錢可不是一時缺,而是一直缺啊,總不能一直被人家施舍吧?
“為了賺錢,舅姥爺你可能也聽說過,我在秦淮河和一些姑娘們有些買賣。”
藍玉當然聽說過,朱允熥一天賺了四萬兩銀子的壯舉當時把他羨慕壞了。
要不是如今他不敢激怒老朱,要保持低調,那個買賣他都恨不得參上一股。
朱允熥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要是在平日,也就罷了,最多有人在皇爺爺那參我一個澆風薄俗的罪名,但是,最近這個時候……”
朱允熥沒說完,藍玉也大概聽明白了。
這個年代最講究入孝出悌,孝字為先。
而朱允熥在朱標生病期間,甚至薨逝了之后,還流連于秦淮河,并且還和與一些風塵女子過從甚密。
朱允熥也很無奈啊,網上那些穿越人士的技能他都不掌握啊。
不會做肥皂也不會做香水,不會調白酒也不會做白糖,還沒有本錢,時間還很緊迫,說起來都是眼淚啊。
可如果有人拿這個事兒彈劾他,絕對可以上升到忤逆不孝,大逆不道的層面。
“這……”想到這一層,藍玉也是一陣頭疼,如果這個罪名落實了,那幾乎是無解了。
“那殿下有什么破解之法嗎?”
“無需破解。”朱允熥淡定的說。
“無需破解?”藍玉不解的問。
“是的,這些文人們,他們的技能,就是把你拉入到他們擅長的領域,然后用他們的邏輯打敗你。”
朱允熥心里說,這不就和我來前那個地方有一種叫做SB的生物一樣嗎?
“是啊!”常年被文臣霸凌藍玉感同身受,“那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以力破法!”朱允熥篤定的說:“無論他們彈劾我什么,我們都不必理會,到時候舅姥爺只需要做一件事即可。”
“什么事兒,殿下你說,臣赴湯蹈火……!”
“停,不需要你赴湯蹈火。”
知道藍玉又要表決心,朱允熥連忙打斷他,“你只需要殿上喊冤。”
“殿上喊冤?”藍玉有些不解。
“對!殿上喊冤,請陛下重啟洪武十五年舊案。”
朱允熥一番話說完,藍玉呆若木雞的愣在當場。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對呀,這就跟打仗一樣,任你幾路來,我只一路去。
無論你說什么,我只要死咬住常氏和朱雄英的死因蹊蹺。
這件事兒如果放在以前,老朱或許不信,但朱標恰巧又薨逝了,這讓多疑的朱元璋難免不會懷疑這其中有什么陰謀。
而呂氏和朱允炆又是這一系列事件的獲利者,一旦這個案子重新調查,所有支持朱允炆,想致朱允熥于死地的人,都會被認為有作案動機。
這些人以后只能小心翼翼疲于應付調查,哪里還顧得上再去幫著朱允炆爭奪什么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