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唉呀呀”混混們一片慘叫哀嚎,哭爹喊娘,這個抱頭,那個捂腿,橫七豎八地躺了一院子。
“住手!”朱癸龜的聲音傳來。
他紅著眼睛,狀若瘋魔,眼睛里面不帶一絲人性,警惕地看著王道生。
手持一柄黑漆漆的錐子,閃著寒光的尖刺抵在秀兒娘脖頸之上,挾持了她。
“朱癸龜,你……”朱秀才氣得渾身亂抖,卻被自家兄弟無情地一腳踹開。
王道生瞇縫著雙眼,嘴里胡亂應承著:“好!”
實際上卻是暗緊實松,真炁流動到雙腳之中。暗中使出個千斤墜,腳面陷入土中半寸。
視線掃到了旁邊的師爺,只見他手腕輕抖,黃色的符咒便已經捏在了手中,而后微不可見地沖王道生點了點頭。
王道生馬上心領神會,有師爺做后盾,自己盡可放手一試。
隨即右腳剁地,震碎夯土,猛得一挑,塵土飛揚,院子立馬變得黃撲撲,灰蒙蒙,能見度極差,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變化突生,朱癸龜一顆心如墮冰窟,心想不好。一發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攥著錐子就要扎下去。
噗!
千鈞一發之際,王道生勢大力沉的單劈掌,搶先一步,印在了他的胸前,發出如擊破革的悶響。
朱癸龜渾身一軟,應聲倒地。錐子也咕嚕嚕的滾了出去。
“道生,做的不錯。”
孫玉樞看著徒孫,不吝夸獎。雖然眼前塵土還未散去,可王道生的炁體流動卻瞞不過他的感知。
先是震土為粉,遮蔽身形,為暴起發難贏得時間。緊接著運用大圣劈掛拳的身法,如蛇似猿,躍到賊人身邊,蓄力劈掌,將其制服。
至此朱癸龜的陰謀算是全部破產。
忽然,王道生耳朵微動,有悉悉索索的動靜傳來。
塵灰落地,黃霧漸漸散去。
滿院的流氓地痞早趁著塵土漫天溜之大吉。
“呵呵呵呵!”朱秀才似喜似悲,聲音莫名。
只見他雙手握著錐子,正慢慢扎進朱癸龜的胸膛中去。嘴角上揚,眼中滴淚,面龐苦澀。
朱癸龜則滿臉驚恐,他不敢相信,打生下來連只雞都不敢殺的哥哥,竟然有將自己置于死地膽量。
他冒著血沫嘴角微動,似乎想要說些什么,卻無法出聲。
最后只能瞪著雙眼,看著錐子一寸一寸沒入自己的心臟,奪去自己全部生機,死不瞑目。
“癸濟,你殺人了!”秀兒娘驚呼著,撲了過去。
王道生也是暗自心驚,不曾想到柔柔弱弱,半癱在床的秀才有這份魄力和血性。
朱秀才伸出沾著血的手,安慰著自己的妻子。
無論云娘多潑辣,敢拿刀劈癸龜,可那也只是憑著女子本弱,為母則剛的勇氣。從來沒有殺人的心思,如今被嚇壞了,身子不住地顫抖。
等妻子平復下來,朱秀才倚著墻根面對王道生他們癱坐著,慘然咧嘴一笑:“污了二位的眼了!”
年歲雖小,但幾經生死的王道生,渾不在意反而寬慰朱秀才:“是他威脅秀兒娘在先……”
朱秀才打斷了王道生的話,面色平靜,眼神望向孫玉樞:“娃娃,老人家,對不起呀!”
王道生扭頭看向師爺,只見他幽幽一嘆,并無責備。
“可憐天下父母心呀!”
事到如今,王道生哪里還猜不出朱秀才的算計。
左不過是兩次利用自己的同情心,先是得了錢財,后是除去朱癸龜。可是他卻怎么也生不起氣來。
因為朱癸濟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的女兒。
嚓!
兀自感慨的王道生,忽地看到朱秀才竟然拔出了錐子,將其放在手心里細細打量。語氣莫名:“啄龍錐,賈家還真是著急呀!怪不得癸龜急不可耐。”
聞聲,王道生這才注意到這根‘奇怪’的錐子。
竟然會是原著中的賈正瑜使用過的啄龍錐。看起來像是一個特大號的縫衣針。
最大的不同是錐子的末端,有個手柄可供持握,上面雕琢著繁復的花式,乍看如同龍紋。
“要是倒過來拿還挺像是個鼓槌!”王道生奇思妙想,天馬行空,腦子里面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
突然,王道生感覺臉上一陣溫熱,血腥味充斥口鼻。
出乎他意料,朱秀才竟然用啄龍錐洞穿了自己咽喉,噴出大捧鮮血。
被這一幕突發變故驚呆的秀兒娘,正用手拼命按著朱秀才的傷口,想要止住鮮血。
“為什么?”王道生不能明白,明明已經解決了所有問題的朱秀才,為什么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秀兒姐已經出嫁,朱癸龜也已經伏誅,何苦至此!
像是看出王道生心中的疑惑,孫玉樞目光幽遠,搖頭輕嘆:“他只是為了妻女勉力茍活,行尸走肉罷了。”
昨夜,朱秀才話里話外充斥著對大清國和過往的緬懷,還有其對于恢復雙腿無動于衷,孫玉樞都看在眼里。
一個十里八鄉的秀才,從小熟讀四書五經,滿肚子綱常禮教。
忽而做起了騙人騙財舉動,他原以為朱秀才最終想要的是治好自己的雙腿,如今才真的明白。
他小看也錯看朱秀才了。
這是個活在過去的人,和朱秀才腿一齊斷掉死去的還有心。
朱秀才早蒙死志。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行十方界,普濟度天人……”
超度亡人的經文,從孫玉樞嘴中流出,帶著無限慈悲。
伴隨而起的是秀兒娘悲傷絕望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