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生見師爺不吃，順手把這瓣橘子放進嘴里。

用牙一咬，如同嚼蠟。不僅沒有預想中的汁水豐盈，反倒是苦澀異常。

“呸~”

沒有絲毫猶豫，他立即將橘子吐掉。

臉色一苦，沖著師爺咬牙切齒地說道：“奸商，甄四兒這個奸商。這橘子苦成這樣，誰能咽下去！

他還好意思說叫什么勞什子‘蜜橘’！”

“哈哈哈哈~”車上的孫玉樞忍不住笑出聲來。

毫無高人形象，老小孩似的，前仰后合，眼淚都笑出來了。

一旁的乞兒，裝作若無其事的照舊嗅著手里的橘子，一雙眼有一下沒一下不住地偷瞄王道生。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也隱隱盛滿笑意。

到這里王道生哪里還有不明白的，師爺分明是早就知道‘蜜橘’苦澀難以入口的真相。所以才不吃橘子。

“爺爺，您作弄我？”他佯怒道。

孫玉樞收斂了笑意，不復老頑童模樣。慈藹地將水壺從包袱里抽出來，拋給王道生。

王道生接過水壺，含一口水，漱去了滿嘴苦味。

豎起耳朵聽著師爺?shù)暮笪摹?

“小生，賣橘子的沒騙你，甄氏蜜橘確實金貴，價值不菲。

可這橘子卻不是用來吃的。

而是取其香氣和色澤，專一用來祭祀?！?

孫玉樞拿起一瓣橘子，掰開來，放在手里把玩著，繼續(xù)說道：

“甄氏蜜橘，其香如蜜，其色如金，其光如玉，唯有其實（果肉），敗若柳絮。

所以自宋時起，皇族世家，道門佛教，都將其作為祭祀祖先神靈的無上祭品使用，卻并不食用。”

聞聽此話，王道生先是學著乞兒，拿著橘子皮放在鼻子下面嗅著，果然有一股奇異撲鼻的果木清香。

緊接著又把它舉起來，對著陽光看，金黃色的橘子皮折射光線，其上緩緩流動著溫潤的光澤。

最后他再重又掰開橘子瓣，仔細打量其中果肉，只見原本應該是果肉的地方，干枯異常，被白色的筋線填滿。

隨后兩指輕捻，稍一用力，筋線寸斷，飄在空中，宛如柳絮。

王道生沒好氣地說道。

“這不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凈是些騙人的把戲！”

孫玉樞一愣神，隨后訝然失笑，點點頭道：“對，就是騙人的把戲！”

緊接著悠悠一嘆，聲音細不可聞，喃喃自語道：“可是天下多少事兒，都是人騙人，人卻甘心被騙呀！”

乞兒的耳朵動了動，睫毛上閃過一絲水霧。

腰間衣衫下面遮擋的小葫蘆，嗡嗡震動不止。

乞兒用手隱晦的一撫，葫蘆異動平復。

王道生沒了吃橘子的興趣，隨手將橘子丟棄在大道上。

重新回到馬車上，前行而去。

金烏西墜，晚霞布滿了整片天空。

自碼頭下船，已過了一下午的時間。

王道生他們眼前再不復江南的山清水秀，變?yōu)榱它S沙撲面，塵土飛揚的關中黃土。

“爺爺，前面有戶人家！”

他眼尖順著炊煙，看到了山腰上的一孔窯洞。

“小生，快些上去，看看人家是否愿意收留咱們一晚。若是不愿，還得趁天黑前再找個歇腳地。”

王道生揚鞭趕馬，提速向前。

咯噔~咯噔~

迅疾的馬蹄聲鼓點般響起。

“呀！”

一個女子嬌滴滴的驚呼聲響起。

她背著一大捆柴火倒在道旁，濺起一片塵土。

“吁~”

王道生緊拉馬繩，等不及馬車停穩(wěn)，就跳下馬車，來到女子面前，查看起她的傷勢。

因為這里是個轉彎處，他趕得馬車太快，一不小心帶倒了女子。

“小生，人沒事吧？”孫玉樞也下了馬車跟了過來。

說著伸手從懷里就掏出一張回春符。

“老伯，我沒事，怪我走路不小心。”女子揉著膝蓋站了起來，渾不在意地說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實在是趕車太快了。”王道生歉疚萬分，不好意思的道歉。

“沒事，娃娃?！迸尤崧暟参康馈?

因為摔倒，她清秀質(zhì)樸的鵝蛋臉上被地上石子擦出了道口子。

正泊泊往外滲血，兩只滿是老繭的手掌也被擦出了好幾道血痕。

她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塵土，背上柴火，作勢就要走。

“你受傷了！”王道生提醒道。

女子回身看著他笑了笑，嘴角泛起一對梨渦：“娃娃，我是莊戶人家，這點傷不算啥。別耽誤了你們趕路?？熳甙?！”

隨后大咧咧伸出手，壓在臉上的傷口處。

王道生更是愧疚的無地自容。

其后的孫玉樞，右手捏符，左手掐訣，身上騰起道家清炁。

“敕！”

回春符黃色符紙自燃，其后隨著孫玉樞左手一點，沒入女子體內(nèi)。

她身上的傷口紛紛愈合。

同時治好了女子打小辛苦勞作過度，積累下來的內(nèi)傷。

讓她感覺身子一輕，腳步比以往更加有力，就連背后的柴火都輕了很多。

“這是……我的傷口……”

她仔細摸了摸臉，再低頭看著雙手，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全部消失了。

眼睛里面浮現(xiàn)出不可思議的驚訝，回身對著孫玉樞和王道生說道：“老伯，娃娃，你們是神仙嗎？”

孫玉樞摸摸胡須，笑而不語。

王道生因為撞傷她的愧疚，同時見她背著一大捆柴火，便開口道：“你去哪兒，我們送你一程吧！”

女子仍舊沉浸震驚中，沒反應過來，只是呆呆地跟著王道生上了馬車。

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指著山腰處王道生看到的那一孔窯洞說道：“哪兒就是我家！

娃娃神仙，你送我到前面岔路下車就行?！?

“別，別，我可不是神仙，起碼現(xiàn)在還不是。你叫我小生就行?！?

王道生聽了娃娃神仙的稱呼，尷尬的小臉通紅，連忙擺手。

女子仍是如墮夢境，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的手。

“我叫朱秀兒，娃娃神仙你會飛嗎？”

她先是介紹了自己的名字，然后瞪著一雙眼，看著比自己低一些的王道生，滿含期待。

王道生實在不知道如何解釋，臉憋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孫玉樞主動接過朱秀兒的話頭，替他解圍，同時解釋道：

“秀兒，我們是游方的郎中，恰好會點治皮外傷的異術。并不是神仙，今晚我們還想去你家里投宿呢！”

朱秀兒明顯還是半信半疑，但是卻怯生生說道：“老伯神仙，我家可破您不嫌棄……”

孫玉樞打斷了她的話，說道：“游方之人，出門在外，有片瓦遮身就很好了！不嫌棄~”

朱秀兒應了下來，不知道怎的她臉色一白，雙手絞在一起，看起來忐忑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