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何體統,成何體統!”孟真奇氣急敗壞道。
“小堅子,你從哪兒學的這一嘴的江湖話!咱們茅山什么時候出了你這個‘神機子’?”
“嗚嗚嗚~”被捂住嘴的小胖子一陣支吾。
王道生提醒道:“師叔,要不先把二師兄放開?”
“呼呼~憋死我了!”段堅動作夸張,一邊張著嘴大口吸氣,一邊偷偷用余光打量著孟真奇的臉色。
段堅觀察到師叔一臉鐵青,馬上收起了耍寶那一套,變臉似的態度端正回答道:
“回師叔的話,是弟子放肆無狀。前些日子集市上來了幾個跑碼頭的假道士,弟子不該一時好奇,聽了幾耳朵……”
孟真奇為人和善,本來存了教訓段堅的意思,結果段堅擺出乖乖認錯,立正挨打的姿態來,他反倒是心里一軟。
他也是從年輕時候過來的。
上清茅山雖說是名義上歸正一統轄,但其實算得上是道門異類。
在山修道的小道士們,不許娶妻,不許喝酒吃葷,平日里青燈一盞,經文一卷,研讀道家經典,三年授予一道符箓,日子極為清苦。
簡直比全真教還要像全真!
孟真奇作為過來人,知道這些孩子們平時被拘的緊了,一下山都有些撒歡。
“小堅子,你再不可如此做派,要讓圈內人看到壞了我上清千年清譽,當心師兄將你逐出山門!”
孟真奇雖然沒有實質性的懲戒段堅,但還是厲色警告了段堅。
段堅當即神色一凜,顯然‘逐出師門’,這四個字震懾到了他。
王道生卻是聽出了些話外之音,恐怕孟師叔這是敲山震虎吧。二師兄不過是耍寶作怪,何至于逐出山門。
反倒是自己,師爺的死解釋不清楚,這次回山恐怕不會有好果子吃……
……
“子布,你這法子確實不錯,但是究其實質,還是需要離不開科儀、齋醮。”
聞言,鄭子布點點頭,放下了手里攥著的一方朱砂印,眉頭緊皺。
“師父,是弟子異想天開了,祖師留下的符箓法已經足夠簡潔了,反倒是弟子的做法有些畫蛇添足!”
鄭子布的聲音里滿是沮喪和疲憊。
孔真源看著滿滿一地的足有百張上清五力士符,道:
“子布,你對自己未免太過嚴苛。別的且放下不說,一夜之間成符百張,即便是你師爺也做不到呀!”
鄭子布搖了搖頭,一雙丹鳳眼里紅絲密布:“不夠,師父,這樣還不夠。”
他指著角落里密密麻麻摞起來的廢符紙道:“只要印符之時,我未存想神靈,甚至是諱字有錯,都不能成功印下符箓。
而印符成功之際,炁體流轉軌跡照樣是玄之又玄,無可捉摸!”
孔真源看著面前狀若瘋魔的大弟子,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孫玉樞臨下山所說——‘子布這孩子有秘密呀’。
就在師父孫玉樞下山之后,鄭子布便閉關地點從藏經殿挪到了后山華陽洞中,期間更是日夜不休地琢磨符箓,幾近瘋癲。
“子布,聽師父一句勸,即便是你真的想做什么,咱們慢慢來,你還年輕……”
鄭子布一邊隨口答應著,一邊重又拿起來朱砂印。
“掌教師伯,孟師叔帶著小師弟回山了。”華陽洞外傳來茅山弟子的聲音。
刷的一聲
鄭子布一陣煙似的飄到了洞口,喝道:“你說誰回來了?”
鄭子布已經熬了好幾天,整個人披頭散發,面色蒼白,眼睛通紅,加上語氣不善,門外報信的弟子悚然一驚,下意識退了好幾步。
“大師兄,是道生和孟師叔,他們正在大殿上等掌教師伯呢!”
報信弟子看著面前形銷骨立的鄭子布,很難想象這會是之前溫文爾雅,儀態翩翩的大師兄。
“知道了,你下去吧!”
孔真源渾厚的聲音應了一聲。
送信弟子如釋重負,逃也似的離開了后山。
“子布,一起去看看吧!”孔真源當先一步朝著大殿走去。
鄭子布卻是一扭頭,重又回到了華陽洞中。
“你這孩子……”
孔真源察覺到身后并無人跟來,苦笑一聲,自顧自走了。
……
“師兄,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師父他老人家已經仙去了。”
孟真奇手捧白瓷瓶,虎目含淚,只有回到了茅山,當著師兄的面他才能放肆一哭。
孔真源愣愣的注視著面前的白瓷瓶,感覺到一陣窒息似的疼痛。
即便是師父孫玉樞下山之前,早已經告知孔真源他先天一炁已盡,可真當事實擺在眼前的時候,孔真源還是接受不了。
孔真源語無倫次,顫聲道:“王道生呢?讓王道生給我滾進來,他師爺都死了,他憑什么活著?”
‘吱呀’一聲
殿門推開,一直候在殿外的王道生邁步進殿。
“孽障,你師爺羽化前你可在場?”孔真源聲如霹靂,里面蘊藏著極大的怒火。
“在場!”
“好!”孔真源怒極反笑,繼續問道:“你師爺可是為你而死?”
孔真源的話,像是一把利劍刺穿了王道生本就自責的心,他沉默著點了點頭。
“那你還有何臉面茍活!我以茅山掌教真人的身份下令……”
“師兄!”孟真奇緊忙出聲打斷了孔真源的話,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師兄一怒之下真的要將王道生逐出山門。
“我答應過師爺,要掌握茅山符箓術!答應師爺的話,我一定要做到!”
王道生雙目如電,直視著自己的便宜師父孔真源,其心堅定如鐵。
“你……”
孔真源被孟真奇一攔,加上他被王道生言辭鑿鑿的樣子震動,腦海中一下子想起了師父孫玉樞下山之前對自己的交代。
那一日師父千叮嚀萬囑咐道:“要千萬切實把道生當作你的弟子,把他留在茅山。”
孔真源清瘦的臉上顯出掙扎之色,一方面師命難違,一方面他實在是心中對王道生有怨氣,想不明白王道生吞吞吐吐的原因。
忽然,殿外一道聲音響起。
“掌握茅山符箓術,就憑你?”
不知何時,鄭子布出現在大殿之外。
鄭子布一雙丹鳳眼里滿是不忿,道:“你一個身份不明不白的邪祟,也配學茅山通天法,癡心妄想。
今日這茅山之上,便是有你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