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

左右眾人看向為首之人。

為首那人的目光在地面食物上一掃而過，落在方致遠的臉上。

對于他看過來的目光視線。

方致遠當即給出了回復：從背囊中再度取過一塊壓縮餅干，撕開包裝，咬了一口。

甜咸交織的味道瞬間占據口腔。

瞧見這一幕，那人才是暗暗松了口氣，命人將那些壓縮餅干和自熱米飯取過來。

“大哥，好香啊！”

栓子貪婪的吸著壓縮餅干的味道。

其他人目光放大的盯著栓子懷中的食物，不停地吞咽著口水。

大哥伸手拿過那袋撕開包裝的壓縮餅干，剛到手，便頓覺一陣驚訝，包裝上傳來的順滑的觸感是他從未感覺過的，那材質更是他見都沒有見過。

看著撕開位置的缺口。

他只是想了想，就明白方致遠的好意。

但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該做還是要做！

“把這些都打開，一個人試一點！”

此話一出，所有泛著綠光的貪婪眼神瞬間變幻，他們都聽出了話中的意思。

于是，眾人聳動著喉結，帶著幾分慎重的打開了所有的包裝。

“我這是米，精米！”

“好香的菜，我從來沒有聞到過這么香的菜！”

“肉，我這是肉！”

自熱米飯帶來的味道一經出現，便是俘獲了眾人。

為首大哥掃望一周，見有人品嘗過之后，立馬蠢蠢欲動起來，當即沉喝開口：“想想你們的家里人！”

一盆冷水澆滅了所有的蠢蠢欲動。

不少人回望向了土坯茅草屋的方向，他們的家人還在那邊饑腸轆轆的躲避著。

見此……

為首大哥亦是輕輕用力，餅干的一點碎屑落在手中。

將碎屑小心翼翼的放入口中，一時間，從未有過的甜咸味道瘋狂沖擊著他的口腔。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為何眾人會那般：太美味了！

“提醒一句。”

“你們吃的是壓縮餅干。”

“以你們的身體情況，如果一整塊干吃下去的話，一會兒有可能會被噎死的！”

方致遠重新出現在剛剛位置，好心提醒道。

久未進食的人遇到食物一旦猛吃，很有可能會引起消化不良而發生危險，更何況這些人吃的是壓縮餅干。

為首大哥看著方致遠，面色復雜。

“多謝！”

“不必客氣！”

“如果你們要試毒的話，最好等一炷香的時間。”

“而這段時間，你們可以準備一下水和鍋灶，還有一些干柴，等時間過去，也好直接開水煮粥！”

方致遠又說了兩句。

那人神色一頓，緩緩點頭。

“好！”

答應過后，他轉身開始分配眾人。

“老黑，你帶幾個人去挑水；栓子，你帶石頭他們去撿點柴火，這點東西不一定夠吃，我們多放點水，放點米，爭取一人來上一兩碗。”

“好！”

“我這就去！”

眾人得令四散。

嘴里面彌留回味的香味已經讓他們想象起來一會兒的粥了，想著，眾人腳步不覺輕快了些。

為首大哥見眾人散去，轉身回望向遠處佇立的那道身影。

他沉默許久，終是開口。

“我叫周成。”

“方致遠！”

當聲音隨風消逝，遠隔三四十米的兩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方致遠看向剛剛掩埋好的那座墳墓，眼神微微一動，淡淡的聲音響起：“自古以來，死后都是入土為安，為什么你會把那個人燒了再埋呢？”

“入土為安……”

周成似乎回憶起來什么，低著頭慘笑了聲，“這世道，沒有人能入土為安了！”

他抬起頭，望向天穹。

最終視線目光匯聚到了方致遠的身上。

那一刻，方致遠的心猛地顫動了下，盡管遠距數十米，可他還是從那張臉龐上看到了看到了恨天無路，看到了心灰意冷……

“不只是順子自己。”

“在那里還同樣埋著幾十人。”

“他們都被我下令燒了，有的燒成灰了，有的燒的就剩骨架子了。”

周成看著方致遠，那雙如狼似虎的兇狠眼眸此刻卻是積聚著幾滴淚珠，他隨手擦拭去淚水，哽咽的聲音再度響起。

“我要是不燒了他們，他們擺在那里，就是肉！”

“活生生的人都有人敢直接烹殺吃了，更何況，是死人；”

“兩三年前，山東大旱，我曾經親眼看見有餓急眼的人從墳地里面扒尸體吃，自那之后，我就下令所有死人必須焚燒，只有這樣才能絕了所有人的想法。”

“……”

周成傾訴般的說著。

方致遠聽著，大腦卻神游天外起來。

并非是他不在乎這些，而是他想起了那些記錄歷史的典籍，想到了《明史》和《明實錄》的記載。

大饑，人相食。

短短五個字，訴盡了無數人的悲慘。

恍惚間，他想起當初上學時候一位教授所說的話。

“看上去我們的歷史非常輝煌，但實際上，輝煌的歷史在任何時代都與絕大多數的人無關。”

“他們所經歷的，面對的，是苦難的人生，是沉重的稅賦，是窒息的階層，是饑餓，是剝削；”

“如果你們身邊有人特別能說，特別多動，可以讓他們去學習歷史，沒有一個人能夠從歷史中笑著走出來，沒有一個人！”

……

周成的聲音不知何時消失。

方致遠平靜地望著遠處出現的人影。

那些躲藏起來，隨時準備逃命的人重新出現，他們之中有老人，婦人，亦有幾個小童。

他們身著破爛的單衣，寒風一卷，露出里面黝黑干瘦的身體。

但即便如此，他們亦是沒有回到房子里面的打算，一雙雙渴望的眼睛望著點燃起來的幾口火灶，透出幾分饑餓的貪婪。

露天的火灶熊熊燃燒。

幾口大陶鍋里面的面糊漸漸沸騰。

看著鍋里面翻滾的面糊，嗅著風中濃郁的香甜，所有人都激動起來。

面對這些。

周成卻并沒有選擇盛粥。

而是望向了站在遠處的方致遠。

其他眾人，也隨之轉身望過去。

一個小男孩摸了摸嘴角的口水，用力咽了咽，然后鼓足勇氣問道。

“大哥哥，你要來一碗嗎？”

“不了！”

“你們吃吧！”

方致遠輕輕一笑。

面對他的拒絕，眾人并未有什么想法。

他們的注意重新匯聚到陶鍋中的面糊上。

誰也沒想到，就這么十多塊巴掌的壓縮餅干加上一些陳米居然熬出來這么多的面糊粥，足足他們這一百多號人每人分上一碗。

在周成的指揮下，一碗碗面糊粥出現在所有人的手中。

眾人貪婪的吸著碗里面散發出來的甜味，他們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聞到這么香的味道了。

有的人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吃起來。

而有的人則是盯著手中的面糊怔怔出神，眼窩含淚。

周成盛出陶鍋中的最后一碗，他并沒有吃，而是邁步來到墳地前面，看著那座掩埋不久的墳。

“順子！”

“就一天！”

“你哪怕多抗一天。”

“今天你也能吃上這好東西了！”

說罷，周成不敢浪費的在一座座墳地前吃起粥來。

這邊吃著。

那邊的陶鍋又一次燒起了水。

雖然說鍋里的粥沒有了，但總歸還是有些盛不出來的殘渣和味道留在里面，加點水，對他們來說，又是一碗粥湯。

周成吃過之后，將碗遞給其他人。

在眾人的注視下來到方致遠身前不遠，雙膝一彎，整個人跪到了地上。

“多謝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