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升遷
看著被紅通通的灶中火焰映得分外紅艷的蕓香的臉龐,守義想起自成婚以來,兩人總是聚少離多,每次自己匆匆而別她從未抱怨過什么,而每次這樣突然而回,次次隔了窗看,蕓香不是在做家務便是在做針線。自己不過在回來時能略做些小事情,拿些錢回來而已,可這次回來卻把自己的那份先給了要急著回家的人,小半年回來身上卻無長物。
想到這里守義不覺有些臉紅,探了頭看著坐在地上板凳上的蕓香說:“這回能好好過個年,過了二月二才走呢。不過……”
“真的?能在家住到二月二呢?那咱能早點回家了!”蕓香一聽這話喜笑顏開,根本沒顧及守義話里的吞吞吐吐。
“現在還不能回呢,得等些日子。那個,我說。”守義覺得不能早點兒回家更有些愧疚,又含了話語不言。
“有話痛快了說,甭像你兄弟,老得端著、繞著?!笔|香毫不以為意。
“行!”守義坐直了身子,“這回歇工歇的早,軍需處還到給我們撥回餉的時間。這不先把就在這張家口住的還有一些剩下的進貨的錢先給路遠的人墊了發了,我身上就沒錢了。這眼看進臘月了,我也沒拿回錢,有些對不住你了?!?
“哦,”蕓香聽了先是臉上一冷,旋即又笑了,“也對,總得先讓著急的人先回家。咱們手里還有些錢,過年差不多夠了,反正也落不下咳!”
守義聽了心里一陣感動,先是松了一口氣,卻又皺起眉來,說:“雖說這次歇工早了,為著這餉錢,可還是不能早回家。除了我還有好幾個沒領上的,總得等都發了,我這樁差事才算了了。”
這下蕓香不言語了,低著頭直一勁兒拉著風箱,屋子里只聽著風箱“呼哧呼哧”的響聲。過了半晌,兩人都抬起頭對上目光,沒預料地一齊說:“那啥?!?
蕓香抿了嘴笑道:“你先說?!毖劬α辆ЬУ乜粗诳簧系哪腥?。
“要不,要不你先回家?”守義試探著問道,“我在這兒等著,一發完就回。”說完后懇切地看著媳婦兒等著她回應。
蕓香邊低了頭尋思,邊把已經燒開的茶壺提起來,倒了水在盆里,又從水缸里舀了一瓢冷水,試試覺得還行,放在炕邊的凳子上,說:“來,水好了,先洗腳?!?
守義脫了襪子,伸了腳進了盆里,一試,真是有些燙,“絲絲”地齜牙咧嘴還是把腳伸了進去,不一會兒就被燙紅了。蕓香一下一下輕輕拿了毛巾給他擦洗著,又拿過肥皂給腳上都打上,慢慢揉搓著,笑了抬眼說:“依我說,還是等你都弄完了,一搭(一起)回哇。一是我一個女的坐火車能行?就是你放心,我也不敢呢。二就算我先回去了,你沒回家,媽也不可能讓我回娘家照顧我媽?;厝チ耸〉媚阋粋€兒在這沒人照顧,要是凍著餓著,回去媽肯定說我一個兒躲清閑先跑回來了,還是一起回吧?!泵髅魇窍牒褪亓x過幾天兩人的小日子,又不想聽了婆婆的嘮叨,蕓香卻說得這么有理有據,讓人一句也駁不得。
這一篇話說的守義心頭一陣感動,又見媳婦親婉細致地伺候自己洗腳,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更是自己沒有拿了錢回來,若是遇上個潑辣貨,還有這樣的好事兒?怕是早攆了門口吹冷風了,他竟有些激動了,說:“好!就一搭回。等發了餉,給你里外全換新的!”
蕓香笑笑說:“那倒不用?!闭f著給他擦干了腳,又將守義替下的襪子扔了盆里,蹲在地上洗起來,邊洗邊說,“我看你還是給老二拍個電報啥的吧,問問情況一搭回。省得媽見不著他,又該不痛快了?!?
“對!明天就拍去。這小半年的打仗,我都為他提著心,媽肯定又擔心成不像(樣)了!先問問他的情況,回去也有說的。”守義洗完腳舒暢地躺在炕上,拉了個圓枕枕著。因他回來,蕓香又著意加了炭,這屋里愈發暖烘烘的,不一會兒守義就眼皮發澀,困得響起輕輕的鼾聲了。
蕓香晾了襪子倒了水,收好盆子,拉上窗簾插上門。回身看他都睡著了,搖著頭趕緊上炕鋪好褥子,使勁搖搖守義,說:“到褥子上睡去!快!這睡在席子上不得著涼?快!”
守義眼也沒睜,就著身子一滾躺了褥子上。蕓香扯了他兩下沒扯動,嗔道:“穿著衣裳睡呀?那能睡好?快起來脫了!”
守義又困又累根本不理,嘴里嘟嘟囔囔也不知說什么,拿腳把被子鉤過來踢騰開,就那么睡了。蕓香見了也無法,又好氣又好笑,說:“管你呢!就這樣睡哇!”說完自己也簡單洗洗,上炕熄了燈睡下了。
第二天守義還是習慣性地天沒亮就起來了,一晚睡得安穩,神清氣爽地就出院子里和李大哥一起練起了行軍拳。舞了一會兒就一身汗了,上去簡單洗了。他又給屋里水缸挑滿水,天也差不多亮了,吃過早飯,就出去拍電報了。
電報到了歸綏,差不多都已經下午了,守忠正坐在桌前看著手里的一份文件,手里拿了鋼筆在紙上寫些什么,就聽門外有人小跑著過來。
“報告童參謀!有您的電報!”是一名衛兵送了電報來。
“是哪里的?”守忠抬手示意他進來。
衛兵將電報放在他面前的桌上,說:“發報地址是張市,根據落款,應該是您的兄長?!?
守忠拿起來看了看,擺擺手說:“好的,辛苦你!”衛兵敬禮后就退出去了。
電報上寫著“近況如何?歲末何時歸家?兄義亥東?!笨催^電報,守忠微微一笑,心說:“這大哥也太過客氣了。前兩日還見了趙軍需官送了軍需品回來,有什么話托了他帶來,何必還花這個錢發電報呢?”邊想又搖搖頭,“罷了,我還是請示下長官,看能不能回家過年?”他小心翼翼地把電報折好放進自己的衣兜里,正正衣冠出門去找鄭團長。
守忠步伐整齊、儀容端正地走到團長辦公室門口,立正喊道:“報告長官!少尉參謀童守忠前來報告!”
“進來吧!”里面傳出鄭團長的聲音。
守忠推開門一看,里面煙霧繚繞,滿地煙頭,看樣子可沒少抽。鄭團長看樣子絲毫不覺得屋里烏煙瘴氣的樣子,翹了二郎腿,嘴里叼著根煙說:“啥事兒?”
“報告團長!請問我今年過年能休假不?”守忠也不欲多待,趕緊說出自己的目的。
團長瞇起眼悠悠吐了一口煙,磕了一下,說:“咋?著急回呀?我記得你不是沒媳婦兒么?這著急啥?”
“報告長官,是我大哥要回,先來問問我回不回?遲些也沒問題。”守忠一邊說著,一邊被煙味兒嗆得直皺眉。
“是了么!得回!這你都升了少尉,當了參謀,掛上竹葉章了,是得衣錦還鄉么!回!你把手頭的事兒弄完了就回吧!這仗也差不多打完了,多住些日子,不著急!”聽鄭團長的話,似乎還喝了酒,滿嘴的酒話。
守忠眉宇間更是有些許惱怒的神色了,自從歸綏圍城解了之后,許多將官都志得意滿,收編的這些偽軍更是投其所好,每日不是喝酒吃席,就是打麻將推牌九,有的更是肆無忌憚地叫了妓女來家胡混。守忠這兩日陪著吃飯都有些煩躁了,固然說勝利了大家高興高興也沒什么,可長此下去,不是比日本人還要禍害百姓?從前的“十大紀律”在有些人的面前也就只成了一紙空文。
守忠咳嗽了一聲,說:“好的長官!明天我再來討您的示下。告辭?!闭f完便轉身離開了,就聽里面鄭團長嘀嘀咕咕說:“看看這個后生!耳直更直更(倔強)的!讓他吃飯喝酒還不想去?吃了三天白面就嫌好道賴的!真是!”
守忠聽了更是搖搖頭,心里暗道:“這鄭團長多厲害的一個人!這每天吃吃喝喝的,也把自己那點傲氣磨沒了!這軍人還就得上戰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