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傳來低沉的笑聲。
“是在笑我嗎?”
安東尼奧的呼吸逐漸加重,只覺得眼前的一切變得越來越模糊,成為天使的愿望變得越來越虛幻,像一個泡泡,轉(zhuǎn)眼間破滅于現(xiàn)實(shí)的空氣中。
噗呲!
那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掌猛地抽出,沒有給安東尼奧留下一點(diǎn)反應(yīng)的時間,連帶著心臟也被抽了出去。
撲通一聲,這個上一秒還不可一世、算計一切的高大男人膝蓋一彎,先是跪下,最后整個人倒在了淌著積水的泥濘地面上。
他那雙善于偽裝的深綠色瞳孔立即渙散開來,變得如同一灘死水。
“真是無趣……”那只手的主人倍感失望的嘆了口氣。
他走上前,泥面的積水洼渾濁的表面倒映著此人的相貌。
金屬質(zhì)感的淺灰色頭發(fā),暗紅色的眼瞳,一身純黑的夜禮服,上衣口袋里塞著一塊薰衣草色的絲綢手帕,巴勃羅·高迪奇跡般的出現(xiàn)在一眾尸體冰冷的目光中。
他抬起穿著锃亮皮鞋的腳,將200斤的安東尼奧踢到一旁,尸體連滾了兩個半周,滾到脖子被開出一寸長口子的米伽勒的面前才終于停下。
“蠢貨。”高迪侯爵心想,可不是個蠢貨嘛,被人從頭操縱到尾愣是一點(diǎn)懷疑都沒有,努力到最后卻作了別人嫁衣,就這樣還自恃清高,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
高迪侯爵抬眉,眼中渾濁的暗紅在面前陰綠色光芒的反襯下,竟混合成一抹霸道的暗金色,里內(nèi)充斥著帝王般的野心。
他花費(fèi)了十二年布了這個局,救下雷納德、暗中給予魔藥、假傳神諭給安東尼奧,最后再利用雷納德對自己的恨意,讓他動手殺了“他”,完美的將自己摘出去。
哼呵呵,高迪侯爵很想笑,他也確實(shí)有這個權(quán)利笑。
這場布局最后是他贏了,他愚弄了所有人,不論是心懷正義的官方人士、自詡天才懷揣野心的背叛者,還是屢屢因巧合而破壞了計劃的異數(shù),他們?nèi)妓懒耍瑪≡诹俗鹳F的血族侯爵巴勃羅·高迪的手上。
現(xiàn)在是時候摘取勝利的果實(shí)了。
高迪侯爵噙著笑,將手中還在詭異跳動的心臟按在綠色光幕上,隨既他以自身為媒介,虔誠的念誦起那位偉大存在的尊名:
“獨(dú)一無二的紅月;
“生命與美麗的象征;
“所有靈性力量的母親。
“我祈求您的幫助。
“我祈求您的眷顧。”
……
高迪侯爵剛念誦完咒文,一股令人顫栗的氣息就從他腳邊蕩漾開來。
咔……咔咔……咔嚓!
隨著一道清脆的鏡子碎裂的聲音響起,眼前陰森森的幽綠護(hù)罩突然破碎,化成了一塊塊光斑,如不可見的煙塵在空氣中紛飛消散。
高迪侯爵在看清光斑之后的事物,眼神瞬間由虔誠變?yōu)榛馃帷?
無數(shù)雜草般密密麻麻的慘白手臂從地里伸出,簇?fù)碓谝粋€將近一米高的平臺周圍。
平臺之上,奇異苔蘚散發(fā)的熒光勾勒出一尊和正常人類體型相近的等身雕像。
那是一位豐腴柔美的女士,她的臉部蒙著一層非自然的陰影,周身生長著發(fā)黑的麥穗,蠕動著肉塊的泉水,一身潔白的衣裙上長滿流著膿液的草藥,赤裸的足底是一個個表情猙獰,仿佛陷入狂亂的動物。
她胸前如同兩座難以攀登的山巒,雙手抱著一個臉部腐爛,早已死去的嬰兒,整體籠罩在淺薄的緋紅之下。
但這一切都不是重點(diǎn),重點(diǎn)是雕像的胸口處,一張塔羅牌靜靜的插在其中。
牌面是一位身材飽滿,眼眸如月,栗色長發(fā)微卷,穿著一襲白裙的美麗女子。
她的臉上是慈母般的微笑,眼中滿是仁愛,塔羅牌頂則有璀璨星輝勾勒的文字:
“序列0:‘母親’。”
“哈,真的是……哈哈哈,真的是褻瀆之牌,哈哈哈哈哈!”
足以稱得上癲狂的笑聲回蕩在空曠的地下室,高迪侯爵不顧風(fēng)度,像是狂熱的癮君子,跑到雕像前,伸手就要去拿那張母親牌。
“餓——”
正在這時,一道宛若從深淵中爬出,充斥著令一切生靈厭惡的咆哮聲自高迪侯爵身后傳來。
他立刻回頭,旋即表情一怔,差點(diǎn)沒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問題。
只見他的身后,一個如破爛風(fēng)箏搖搖欲墜的身影晃晃悠悠從地上爬起……不,更準(zhǔn)確的說法應(yīng)該是像提線木偶,以一種違反物理規(guī)則的方式,被無形之手提起!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被安東尼奧一劍砍斷半邊脖子的米伽勒!
“這怎么可能?!”
高迪侯爵心中涌現(xiàn)出強(qiáng)烈的恐懼感,剛剛他可是親眼見證了米伽勒的死亡,他怎么可能還活著?
那個觸目驚心的傷口還在,證明之前發(fā)生的一切都不是幻覺。
可就在他緊盯著米伽勒脖子上的傷口時,米伽勒原本藕斷絲連的腦袋和脊椎連接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出一條條狀若蛆蟲的血絲,相互糾纏在一起,將傷口復(fù)原。
米迦勒腰背挺直,一雙鮮亮的朱丹色眼眸鎖定相隔不足兩米的高迪侯爵。
“你……就是這一切的幕后黑手嗎?”
靈性直覺在瘋狂的警告他,不要回答這個問題!
高迪侯爵面色難看,有那么一瞬間都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么了。
“不說話,我就當(dāng)你默認(rèn)了。”
話音還未落下,幾根巨龍粗壯的樹根就破土而出,纏繞住高迪侯爵的四肢,蠕動著,像在吸收他的生命力。
隨后,米迦勒輕輕揮動右手,樹根就如臂使指,如同一條條擰狀身體的巨蛇,猛地把無法動彈的高迪侯爵甩了出去。
那張被他擋在身后的母親牌,也就自然的暴露在米迦勒視線中。
“哦?‘祂’的氣息……”米迦勒愣了一下,隨后嘴唇抿起,“正好補(bǔ)充一下‘能量’。”
他將還沒放下的手臂對準(zhǔn)雕像,掌心外翻,輕輕一招。那張邪異的塔羅牌立刻就不受控制,“咻”的一下飛向米迦勒的手中。
“門。”
一道悠揚(yáng)動聽的嗓音,用古赫密斯語吐出一個單詞。
這突然出現(xiàn)的聲音如有魔力,在米迦勒和母親牌之間的軌道上,突兀的召喚出層層疊疊的虛幻星光,將母親牌包裹,吞沒,直至消失不見。
米迦勒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像個布娃娃一樣僵硬的扭過脖頸,如同血月一般的眸子死死盯住來人。
在地下室的入口,站著一位外表秀美,五官柔和,身材瘦高的男子。
他一頭銀白色的柔順發(fā)絲垂落至背心,身上僅套著件樸素的神秘風(fēng)黑袍。
“是你。”米迦勒立刻從腦海中檢索出與男人有關(guān)的信息——那個曾在馬戲團(tuán)外與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古怪男子。
靈性告訴米迦勒,眼前的人實(shí)力要比現(xiàn)在的他強(qiáng)一些,他暫時不是這個人的對手。
但,那只是現(xiàn)在。
米迦勒目光一凝,眼角生出一根根小蟲子似的邪異紋路,緊接著他的頭發(fā)在飛速變長,喉結(jié)、胡須等等男性特征在一點(diǎn)點(diǎn)磨平,相對的,他的胸部開始緩緩鼓起。
一團(tuán)團(tuán)如有實(shí)質(zhì)的黑霧從他的身體里冒出。
那個有著銀白色秀發(fā)的男人眼中沒有任何意外,就像是早已預(yù)料到了這一幕。
“伊索爾德小姐。”男人朝一旁的空氣輕輕喚了一聲。
“來了,來了。”黑暗中出現(xiàn)一道悅耳動聽,但略顯不耐煩的女性嗓音。
一名窈窕女子如幽靈般從地底鉆出,站到還在被束縛住的高迪侯爵身邊。
她一把提起高迪侯爵夜禮服的領(lǐng)口,像拎小雞一樣將這個百斤重的老人拎起。
男人勾起唇,右手一握一放,手心處就奇妙的出現(xiàn)本巴掌大小,封面正中鑲著顆金黃色豎瞳的書籍。
他沒有停下,又是變出一張水晶卡片,隨著一聲“門”落下,他的手中又多出一支外表看上去沒有任何特異之處的古典羽毛筆。
隨后兩人對視一眼,窈窕女子將手中的高迪侯爵丟向米迦勒,同時拍出一枚淺藍(lán)色的石子。
銀發(fā)男子握著虛幻的羽毛筆,翻開大眼睛,沒沾墨水,在其中一頁紙上簡簡單單的落下一句話:
“因?yàn)槠呱窆餐淖钄r,和米伽勒自身意志的抵抗,種種不可抗因素之下,□□的復(fù)蘇最終宣告失敗,這很合理。”
米迦勒瞳孔一縮,身上逐漸女性化的異狀莫名其妙的停滯下來,接著高迪侯爵的身影在他眼中不斷被放大,伴隨淺藍(lán)色的光芒一閃而逝,米迦勒捂著左眼,跌倒在地上。
銀發(fā)男子見此,提筆在泛黃的紙頁補(bǔ)上一句話:
“至此,費(fèi)內(nèi)波特城的故事完美的落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