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城內，甚至看不到多少行人來往。即便有也是步履緊張，來去匆匆，臉上的神情充滿了麻木。

距離鐘祥府失陷，已有數年了。

自從上一次慶朝南征，萬里連營被迫撤回南方后，鐘祥府就失去了庇護。而當時負責南征的主將，便是蘇赫巴魯的父親，天狼大將烏日圖。為了犒軍，也為了報復，烏日圖下令縱軍劫掠三日。

緊接著，就是一場血腥的大屠殺。

鐘祥府從上至下，除了投誠的世家大族，一戶抽一，全部都被推到了菜市口斬首，持續了整整三天。

血水將大地都給浸泡成了鮮紅色。

從那一天過后，旗人以及選擇投效了旗人的幾個世家大族就取代萬里連營，成為了鐘祥府的新主人。

同樣是從自那一天起，家家戶戶的門前都懸起了被斬首親人的頭顱。

這是撒紇輦親自下的命令，要的就是讓鐘祥府內的所有人每天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反抗他們的下場。

“噗通！”

一個瘦到只剩下皮包骨頭的男人踉蹌著走了幾步，突然一頭栽倒在地上，本就虛弱的氣機幾近消散。

彌留之際，他拼盡全力抬起頭，看向了城中最繁華，最顯眼的那一座宅邸，那是撒紇輦的將軍府。比起荒涼，寂靜，宛若一座死地的城中街道。那座宅邸之中卻是燈火輝煌，歡笑聲不絕于耳。

宅邸內，一座寬闊的大堂。

彖多然端坐在主位上，看著下方的舞姬表演，哈哈大笑，順手就抓起了身旁的羊腿，吃得滿嘴流油。

而在左右兩側，則是城中的四大世家。

“恭喜少將軍暫領萬騎！”

“少將軍年紀不過三十就突破先天境，不像我等在后天蹉跎了大半生，未來前途無量，前途無量?。　?

幾個世家家主連聲恭維，聽得彖多然愈發飄飄然，他平日里沒有軍職，只是撒紇輦身邊的護衛。如今好不容易暫領萬騎，享受了一番老爹的待遇，難免志得意滿，只覺得就是現在死了也甘心。

不過話雖如此，他也沒有忘了正事。

“諸位，人還沒到齊么？”

彖多然看向旁邊的齊家家主齊先仁，齊家是鐘祥府第一個投靠他們的世家大族，平日里也多得重用。

而見彖多然看來，齊先仁趕緊道：“少將軍放心，都安排好了！”

“少將軍既然想看我等比武，那我等自然不能讓少將軍失望。各家的高手都在趕來，就等您指點呢！”

“好！”

彖多然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此番比武，最后的勝者我會推薦給父親，提拔他為我軍中的巴圖魯?！?

“你們要好好表現啊?！?

此言一出，下方的氣氛頓時又熱烈了不少。畢竟在場的世家們，無不希望和撒紇輦的關系更加密切。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的地位才能更加穩固。

而另一邊，彖多然的眼中卻則是閃過了一抹冷芒。

撒紇輦只要求他留守城內，不出差錯，也好蹭一份功勞。然而彖多然心高氣傲，卻不愿意無功受祿。

他也要立功！

“我早就聽說了，鐘祥府內還留下了一批萬里連營的密探。只要能把他們抓出來，我也是大功一件！”

按照彖多然的想法，這些密探既然能逃過最初的那場大屠殺，必然是混在了城中的世家大族里，這才幸免于難。所以只要自己從這些世家大族的身上下手，審問甄別，不信抓不出隱藏的密探。

至于會不會搞錯了？

類似的念頭在彖多然的心中剛一浮現，就被他毫不猶豫地甩出了腦海。就算真搞錯了，那又如何呢？

一群養熟的狗而已。弄死了，換一條就是了。

就在這時，只見一位旗人士兵快步走了進來，高聲說道：“少將軍，人都到了，正在宅邸外面等候?！?

“讓他們進來。”

彖多然聞言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笑容。

............

宅邸外。

原本氣息愈發微弱，已經處于彌留之際的男子突然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掌輕輕按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溫和的內力涌入體內，給這具幾乎油盡燈枯的身體注入了新的活力。男子一臉茫然地回頭看去，卻見一個年輕人正對著他微笑，緊接著將一塊干糧塞進了他的懷里。然而男子卻沒有注意這些。

他只看到了年輕人腰間的那塊令牌，上面是一個大大的【岳】字。

曾幾何時，這樣的令牌在鐘祥府的街道上隨處可見。男人的兒子也是其中之一，所以他絕不會認錯。

萬里連營！他們回來了?。?

男子陡然掙扎了起來，原本黯淡的目光就像是重燃的火炬，帶著前所未有的激動和狂熱看向年輕人。

楊凡身后，劉光宗幾乎要將嘴唇咬出血。雖然進了城，但他原本的想法是讓楊凡設法聯系上城中的密探首領，仔細商議一番，謀定而后動?？墒乾F在，他只覺得有一股烈火在自己的胸膛燃燒。

然而最后，他還是忍住了激昂的情緒。

只因這么多年了，無數同僚的身亡早已讓他明白了一個殘酷的道理：一時的沖動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敵強我弱，唯有忍耐。

想到這里，劉光宗終于開口了，聲音干澀：“大人，此地距離將軍府太近不宜久留，還是先離開吧?！?

此言一出，被楊凡攙扶著的男人頓時一愣。

原來不是嗎？

隨后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原本劇烈掙扎的身子停了下來，一度激動到扭曲的臉龐也再度浮現出麻木.....

然而就在這時，楊凡開口了。

“劉兄，麻煩你將他帶去安置好，在外面等我?！?

此言一出，男子陡然抬頭。

而劉光宗也是露出了驚悚之色：“大人，萬萬不能沖動??！忍字頭上一把刀，你好不容易潛入城中....”

“我明白你的意思。”

楊凡揮手打斷了劉光宗的話：“不過在我看來，忍字頭上一把刀，關鍵卻不是忍，而是頭上那把刀?！?

“忍完了，是要動刀的！”

“如果只是記住了忍，卻忘記了應該如何用刀。那到了有朝一日忍無可忍的時候，你還拿得動刀嗎？”

“我當然還拿得動！”

劉光宗聞言臉色頓時漲得通紅，隨后嘶聲道：“可是我們現在的實力太弱了，還沒有到動刀的時候.....”

“不，已經到了。”

楊凡起身，淡然道：“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話音落下，楊凡便轉過身，毫不遮掩身形，堂堂正正地朝著將軍府的方向走去，眸光之中殺意凜然。

說實話，他并不知道鐘祥府究竟經歷過怎樣的苦難，也沒有興趣了解。

他只知道眼前這座將軍府之中，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是他在這個世界走向最高，邁向巔峰的踏腳石。

而現在，他要大開殺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