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店內，寂靜猶如會傳染的瘟疫，在微涼的空氣里肆意蔓延。

除了跳動在這寂靜中的樂聲，環繞在樊佳星耳邊的就只剩下清嵐確翻動書頁時的“沙沙”聲。

至今為止恐慌的都并不是他臥底的身份被發現了，而是在向對方坦白之前就被先一步覺察出了破綻……樊佳星本就沒什么可猶豫的，他果斷拿起手機，準備向卡倫·勒文斯坦發送代表著“危險突襲”的密文。

不，等一下，如果我陷入“危險”的話，那個卡倫真的會直接離開嗎？

想至此處，準備按下發送鍵的手指微頓，樊佳星又將輸入框中的密文全部刪除。

[咖啡店這邊有特殊情況發生，黎火的隊伍正在此處搜查，見面延緩，下次碰頭事后再議]

稍作斟酌后將消息發出，在看到對話框旁邊顯示“已讀”之后，樊佳星才將手機放下。

搭放在膝蓋上的手指不由攥緊，樊佳星的心情有些沉重。

他說不好他正在等些什么，也許是來自黎火的首席顧問的審判，也許是有關于好感度驟降的系統提示。

“騙你的。”

合上手中的書本，清嵐確的聲音有些輕飄飄的，“來到這里的，只有我一個人?！?

猛然抬首，樊佳星滿眼都是不可思議。

“好了，就這樣吧?！?

將小說倒扣放在桌上，清嵐確眸色微亮，她眉眼彎起，重展笑容，“不管你有沒有打算騙我，我已經騙過你一次了，所以，現在我們就算是扯平了。”

腦子里是一片空白，眼前則只剩下清嵐確一人，樊佳星一時有些愣住，難以言喻的情感如洶涌潮水般自心口迸發，瞬間席卷他全身。

“佳星？樊佳星？”

見他愣住，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清嵐確眼眉微蹙，看起來似乎是有點擔心。

驀然回過神來，在看向清嵐確那雙含著關切的紫眸時，他渾身上下緊繃著的每一根神經都立刻松懈了下來。

“我只是……”眼光下移，他的聲音稍微有些顫抖。

“只是什么？”一眼看穿他的心情，清嵐確諧謔調侃道，“只是沒想到我連‘背叛組織’這種事都不在意嗎？”

考慮到這邊可還算黎火的轄區，樊佳星差點沒忍住伸出手去捂對方的嘴。

別過臉去輕咳兩聲用以掩飾尷尬，樊佳星的語氣里多了點微妙：“雖然這么問可能有點奇怪。但是，確小姐，你是真的不在意嗎？”

“你會背叛我嗎？”端起咖啡輕飲一口，清嵐確的聲音沒什么起伏。

樊佳星朝她用力搖了搖頭：“怎么可能？我絕對不會背叛你的?！?

“所以你也不會背叛黎火的?！?

十分滿意他的反應，清嵐確半垂著頭淺淺微笑，落于鬢邊的碎發在她白皙的臉頰上投射出幾縷淡淡的青影，“這就是我的理由——佳星，你覺得滿意嗎？”

如若不是現在還能夠隨心所欲地將攻略系統從腦子里調出，樊佳星差點都要以為，清嵐確才是玩家，他是被攻略的男主角了。

要是也能看到自己的好感度條的話，恐怕我對確小姐的好感度也絕對不會低于70了吧？

這場對話進行到現在，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已經悄無聲息從緊繃轉換為安逸。

“確小姐，你是怎么發現我有問題的？”

樊佳星隨意詢問，完全不像是在說一些與性命掛鉤的事，反而更像是在同信任的友人閑談。

“從游輪上那次吧？不過我是昨天晚上才搜到切實證據的?！?

清嵐確也沒有想要隱瞞什么的意思，她轉動眼球，似在思索，“在這之前我倒是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佳星，你的上級還不錯，他把你的資料做得非常干凈。”

完全沒有被夸贊的感覺，聽到被臥底的敵方上司這樣講，樊佳星只感到十分汗顏。

“不過，我的事情就這么過去了，真的沒關系嗎？”他試探性多問了一句。

“你這是什么問題？”

上挑的嘴角立刻耷拉下來，清嵐確看起來稍稍有些不快，“我也沒問過為什么你這個銀手套的臥底非要不背叛黎火吧？”

這下可是知道剛剛問了個怎樣的蠢問題，樊佳星才剛打起精神不久，就又立刻蔫了下去。

“對不起。”

他先是嘆氣，隨后再抬起頭來，眸中則滿溢出真誠與堅定，“除了身份問題以外，我再沒有什么別的可以算得上是‘秘密’的存在了——哪怕是這個‘秘密’，我也從來沒有向你隱瞞的打算。

確小姐，無論你想要知道有關我的什么，我都會全部告訴你的。我會對你坦誠，絕對的坦誠?！?

當然，前提是你有問。

悄悄按捺下這點隱秘的小心思，樊佳星的耳邊突然閃過一串串的電子音。

【清嵐確好感度+10，當前好感度80】

【清嵐確好感度-5，當前好感度75】

【清嵐確好感度+8，當前好感度83】

……

類似的提示在腦中一連出現好幾次，最終在回歸70時停下。

樊佳星難免有些愣住，他有這樣的直覺：清嵐確正在故意壓抑著些什么。

“確小姐，你……”

不等他說完，清嵐確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垂著頭，略厚的鬢角散落，但還是能看見她的耳尖正在泛紅。

“到點了。我要去上班。”

強忍著深吸一口氣，清嵐確緊攥著拳頭，略顯僵硬地轉身，以同手同腳的姿勢朝著門口走去。

眼光在棕發女孩的背影和放在桌上的書、以及被她遺落在座位上的風衣還有帽子上快速移動，樊佳星將一張絕對夠用的紙幣按在桌上，然后將面前的這所有全部攬入懷中，大步朝著清嵐確追去。

“你落東西了啊，確小姐！”

隨著一女一男兩個人從門前穿過，風鈴晃動，與屋外的雨聲一齊合奏出一曲清麗的樂章。

……

缺少陽光照耀的街道上，謐靜與濕潤同步游弋。

清嵐確來到的時候還沒有下雨，所以她也就沒有打傘。

樊佳星帶著的并不是雙人傘，但好在清嵐確身形嬌小，兩人共用一傘，倒也不算太局促。

路上一個行人也沒有，飄蕩在耳邊的只剩下風聲、和雨點擊打傘面的“噠噠”聲。

兩個人的心跳在自然的歌聲下溶解，化為和鳴的鼓點。落雨悠悠，四周盡是靜悄悄的。

不知是突然覺察出了什么，在走至某處岔路時，清嵐確步伐微頓。

“走這邊?！彼f，同時突兀地轉向，朝著更為繞遠，但卻沒那么寂寥的街道走去。

樊佳星對此持無所謂的態度，只是擔心雨水會淋到對方，他快步追上，將傘嚴嚴實實罩在清嵐確頭頂上方。

雨聲仍未停下。

從二人離開的背影向后延伸大約百米左右的距離，一道漆黑的高挑身影赫然出沒。

久久凝望著樊佳星和清嵐確消失的方向也未移開視線，女人沒有打傘。

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從口袋里拿出手機，緩緩低頭，一縷明燦燦的金發從兜帽與衣領間的縫隙滾落。

此人正是卡倫·勒文斯坦。她一直都未從這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