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冷風摻入些許濕氣，貼著側頰刮過，帶來幾分粘膩的刺痛。

自由落體的感覺并不好受，如果不是解霜雨雛月還記得及時停下，樊佳星差點以為他可能要第一次被動啟用“回溯”了。

漆黑的陰影在月光下被鍍上一層銀灰色的薄光。

二人在抵達六樓時停下。

解霜雨雛月操縱影子將他與樊佳星托舉在半空，隨后迅猛轉身，直接破窗而入。

飛濺在半空的每一片玻璃碎片都被一抹淡淡的暗色包裹，它們輕盈落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樊佳星一直沒有放松警惕。

在發覺解霜雨雛月要松手前，他就已經做好準備。因此，他并未面朝下狼狽跌倒，而是以一種還算體面的姿勢穩穩落地。

前些天復制的【蔚藍手札】還剩下些時間一直也沒有用過，樊佳星將他的時間回調，轉為舞會結束、從雪松的安保人員那邊拿回配槍的狀態。

解霜雨雛月腳下倏然延伸出一條由影子構成的粗線。二人尋著線條的方向追去，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鏡道路眷顧者的所在之處。

“解霜雨小姐，這個人的道路只有入夢才有效果，他并沒有能夠造成現實傷害的能力。”

回想起之前看過的資料，樊佳星果斷出言提醒。

“我知道了。”

輕著點頭，解霜雨雛月并無質疑，當即操縱影子化為游蛇，將奔逃的眷顧者緊緊束縛。

眷顧者似乎想要呼喊，卻被影子及時封住了嘴巴。手腳皆被捆住，在他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倒時甚至都被影子扶了一下，全程都為靜音。

幾秒后，黑發青年與銀發少女匆匆趕來。

為防止再出現什么意外，樊佳星不忘將槍口對準眷顧者眉心。

“剩下的事不需要你處理。”

垂目隨意瞥過，目光甚至未在眷顧者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解霜雨雛月抬頭看向身旁的樊佳星，語氣平平。

“嗯，好的。”

解霜雨雛月現在是黎火執行官，也算是他的上司，樊佳星選擇聽從指示，他應允很快。

將配槍收起，簡單在心里復盤一遍今晚發生過的事，他試探性開口詢問：“解霜雨小姐怎么知道今晚會有人來暗殺我呢？”

“是清嵐小姐讓我來的。”解霜雨雛月的表情未有絲毫動搖，月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剛好將她的側臉照亮。

原來是確小姐……有種意外又不意外的感覺呢。

想到此處，樊佳星的眼神逐漸變得柔和許多。

“不過也真的很感謝你。解霜雨小姐，如果不是你的話，恐怕我今晚連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會知道。”

了解到今晚能夠得救主要是清嵐確的功勞，他也不忘記要感謝實實在在救了他一命的解霜雨雛月，樊佳星后退半步，朝她深鞠一躬。

僅把清嵐確的提醒當作任務來做，解霜雨雛月壓根沒想過會收到感謝，不免一時有些愣住。

再回過神，正對上樊佳星那雙閃爍著感激與敬仰的黑眼睛，她突然覺著心間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難以言說的煩躁。

“不必謝我。”

最后，她還是決定用她最熟悉的方式來處理這份“莫名其妙”的感激，“也不必用那種眼神看我。”

彎下腰抓著眷顧者的衣領將他拖遠一些，解霜雨雛月不再多言，隨著她腳下的陰影逐漸擴大，她和眷顧者的身影也一點點籠上一層灰暗，很快消融在翻涌著的陰影之中。

將銀發少女與被縛眷顧者吞沒的陰影也隨之迅速收縮，在變為一枚雞蛋大小的圓點后消失不見。

空蕩昏暗的走廊里，只留下樊佳星一人。

那種眼神是哪種眼神？

下意識想摸摸眼睛卻只觸上鏡框，樊佳星尷尬收手，注視著剛剛解霜雨雛月消失的那塊地面，他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

……

次日清早。

后半夜基本未眠，樊佳星只在快天亮時淺淺打了個盹。

看一眼時間，想著清嵐確差不多應該已經起床，他先是給對方發了條短信確認，在得到可以上門的允許后立即翻身下床。

才剛敲一下，房門就已經打開。

清嵐確沒穿睡袍，也沒再穿昨晚的那身禮服。

花瓣領白襯衫，長及膝蓋的黑色高腰直筒裙，平頂禮帽和略顯寬松的卡其色風衣——依舊是她平日里最常穿的那套。

“昨天晚上真是謝謝您了，確小姐。”樊佳星當即就朝她深鞠一躬。

清嵐確眉尖微揚，她看起來心情不錯，但不知為何卻并沒有做出任何答復。

對于她的反應稍稍有些詫異，樊佳星快速挺直腰板，在意識到他剛剛說的是“您”而不是“你”后又將腦袋垂了下去：“我是說，謝謝你！”

果然，清嵐確終于笑了起來：“行了，別在這里站著了，進來吧。”

和昨晚一樣，樊佳星尋著床邊的懶人沙發坐下，他的目光剛落到床頭柜上，清嵐確就突然出現擋在了他眼前。

將已經涼透的可可飲料順勢倒進腳下的垃圾桶里，大約是為了掩蓋聲音，她突然開口道：“J先生比你調查到的還要更小心眼。

也許他在年輕的時候的確有所建樹，但不知為何，上了年紀后反而是越活越不如從前——他可是會因為一個小記者在報紙上寫了句‘雪松酒店服務質量存疑’，就端了整個報社，又殺了那個小記者全家哦。怎么樣，這點沒有在任何報告里看到過吧？

黎火現在和雪松姑且算是同盟關系，在解決破碎黃昏前他怎么說也不會直接對我下手。可你不同，你只是個不知名的秘書罷了。”

將杯子輕輕放回桌上，清嵐確不動聲色移開步子。

樊佳星再望過去時，就只能看到一只空杯。和清嵐確預想中一樣，他的表情愈發溫和。

“解霜雨小姐真的很厲害呢。”

將落在床頭柜上的目光收回，樊佳星回憶起昨晚的事，不由真誠感慨，“沒想到她的荼蘼狂犬居然也能入夢。”

清嵐確正在房間內漫無目的地踱步，聽見他這番話后，腳步一頓。

皺起眉半瞇起眼，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微妙：“給你個建議，沒什么事的話，最好去醫院洗個胃。”

“唉？怎么說？”

之前有復制過解霜雨雛月的【荼蘼狂犬】，樊佳星將系統調出來，又重新看了一遍相關的能力解釋。

【荼蘼狂犬：所屬刃道路，能夠操縱自身的影子。能夠通過將血液注入他人體內的方式來進行“寄生標記”，可以操控被標記者的影子，并借此進行空間跳躍。此種移動方式能夠入夢】

“影子……是可以入夢的，對嗎？”

一下子就回想起昨夜醒來時，嘴巴里那股甜腥的味道，樊佳星的臉頰一時有些發燙。

“那個人也勉強算是盡職盡責啦。”不太滿意樊佳星在想起解霜雨雛月時露出的表情，清嵐確不悅地撇了撇嘴。

“確小姐好像不太喜歡解霜雨小姐呢。”樊佳星思索著眨了眨眼，他看起來并沒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單純好奇。

“是她先不喜歡我的！”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憶，清嵐確的音調突然拔高，她理直氣壯道，“我為什么要喜歡一個不喜歡我的人？”

并非局中人，也不好對此多評論什么，樊佳星沒再多問，而是巧妙地將話題轉移至其他方向：“你還沒有吃過早飯吧？想吃什么？如果酒店沒有的話，我可以現在下去給你買。”

聽見樊佳星這樣說，清嵐確無奈扶額。

“笨死了。”她說，同時輕著扯了扯套在外面的風衣，“我都穿成這樣了，當然是要和你一起出去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