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說完，他便注意到將離夜的眼珠似乎變了顏色。

原本是同他一般的漆黑，現在卻逐漸隱隱顯現出偏黃的、更為清透的顏色。

“抱歉，失禮了?！?

感受到樊佳星的視線正落于何處，將離夜閉上眼順勢低頭，她再次睜開眼時，虹膜便又恢復成了剛才的黑色。

樊佳星也是在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的琥珀色是將離夜眼睛本來的顏色——她是因為情緒有較大的波動，所以一時才沒能維持住【戀人】的效果。

見她有些想要退縮的意思，樊佳星伸出手向前探身，輕柔握住了她的指尖：“與立場沒有關系，我想為你做些什么，也只是我想做而已。如果總是拜托我會讓你感到負擔的話，小夜，那就當作你又欠我一個人情吧?！?

覆在指尖上的溫暖使她的心里軟軟的，將離夜已經沒有了再繼續拒絕對方的理由，她垂目微笑，抬起另一只手，輕輕蓋在了他的手上。

“那就再幫我一次吧，樊，在這之后我會好好感謝你的。”

這一次，她眸中的憂郁與動搖終于一掃而凈，只剩下眼前之人的身影。

……

依照將離夜的說法，因為她暴露的遠比計劃中要快，北境野犬一時無法出面進行接應。

她不能在接到正式回遣命令前就擅自離開棠城區，可神眷協會的追查不會怠慢，為了在回到北境野犬前不被逮捕，將離夜需要找到一個絕對安全的好去處。

而樊佳星，將會為她提供這樣的一個地方。

向神眷協會提出外住申請后，他便將上次臨時安置受傷的將離夜時所用的公寓長期租了下來。

不得不說稍微有種熟悉的感覺，不過和幫助解霜雨雛月那次稍有不同，他這一次將會掠過“彼此認可決定成為家人”這步，直接與將離夜同住。

便攜性不考慮，主要將隱蔽性放在第一位，這間公寓位于一個極為偏僻的老舊小區，除了一些養老的老人外，幾乎沒什么人還愿意住在這里。

雖說通勤會費事一些，不過只要能幫到將離夜，樊佳星并不在意這類小事。

兩個人就這樣相處了差不多一周還多，北境野犬一直都未聯系將離夜。

她不說，樊佳星也完全不問。

他完全不在意所謂的里世界的暗流涌動，或是各個幫派組織間的勾心斗角，樊佳星還記得這里本質上屬于“戀愛游戲”，所以他只會將注意力都放在相關的事情上。

比如，將離夜最喜歡的顏色是橙色，她口味偏重，喜歡食辣，也熱衷于一些腌制食品。

雖說常年都背著吉他盒，不過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音癡。將離夜是個搖滾迷，最喜歡的樂隊是本土的一個叫做“回魂日”的老牌樂隊。

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在同居的這段日子了解到的。

生活中的將離夜比起他印象中她要更加輕佻，也要更具活力一些。她和解霜雨雛月差不多同齡，不過卻比后者要更像高中生得多。

和爽朗的外表不同，樊佳星還發現，將離夜其實是個內心極為敏感的姑娘。

她對他的感情似乎頗為復雜，以至于每一次好感度上升前都會發生一系列的波動。好在，不論怎樣波動，這數字也一直都是上漲的。

【將離夜好感度50】

清楚看到自己同她的關系是在不斷拉近的感覺十分良好，樊佳星忍不住笑了一下，連帶洗水果的動作都變得更加輕快了。

“我回來了，樊?！?

“是小夜啊，歡迎回……”

“喵~”

剛一開口，就被一聲綿軟纖細的叫聲打斷，樊佳星擦了擦手，立刻朝著玄關走去。

將帽子摘下掛在柜子里，將離夜小心翼翼將合攏的大衣打開，一只橙白相間的、毛茸茸的腦袋便從內側的口袋中探了出來。

小貓看起來應該是還不到半歲的模樣，它眼上的藍膜未褪，身上的絨毛看起來毛躁，卻也格外細膩。

“是你在路上撿的嗎？”

小家伙也完全不怕生，在同樊佳星對上視線時也只是抻長脖頸喵喵叫了兩聲。

樊佳星看見它覺著心中柔軟，連忙迎上前，從將離夜手中接過了這溫暖而脆弱的生命。

“這么小的貓，放在外邊肯定會被凍死的。小夜，你真是個善良的人?！?

雙手捧著貓咪，發現它的皮毛略微有些濕潤，樊佳星將它暫且安置在一只鞋盒里，立刻去尋水和毛巾。

一般而言，在看到有人撿貓歸來時，大多只會心疼貓咪可憐，而不會去考慮拾貓者的事。將離夜倒是沒想到還會被樊佳星夸上這么一句。

她先去衛生間洗手，再出來時則發現對方在為貓仔細心擦拭身體時，還不忘為她沖泡一杯濃香四溢的熱可可。

衣著整潔，笑容溫和的年輕人和柔軟可愛的小動物，樊佳星與貓咪呆在一起時的模樣，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兒童繪本里暖色調的插畫。

“是個男孩子呢，不知道起什么名字比較好……”

“如果起名字的話，就要一直養下去了?！?

幾乎是出于慣性打斷了樊佳星的話，將離夜在說完之后才發現她剛剛有所失言，“這里畢竟只是一個臨時居所，還是給它找個適合的人家更好?！?

“沒關系的，無論是貓咪還是小夜，都是可以一直留在這里的?！?

用毛巾將小貓的整個身體都完全包裹起來，樊佳星取出棉簽為它清理耳朵。

他低著頭，通過將離夜的視角能夠清楚看到其睫尖顫動的頻率。

樊佳星的話使得她不由怔住片刻，回過神后，將離夜半開玩笑半認真道：“這樣的話，就又要多拜托你一件事了。在我走之后照顧好這個貓咪吧，樊?！?

縱然羈絆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逐漸加深，將離夜也從沒想過會和對方在未來擁有什么更加特殊的展開。

只要能維持住現在的美好就足夠了。她想，就算不能維持到永遠，她也會在以后的日子里深深銘記這段經歷的。

“你在說什么呢，小夜?！?

略有些無奈地低聲嘆氣，樊佳星緩緩抬頭，他向上推了推眼鏡，而后展露出說不上的委屈還是怨惱的苦笑，“你是我重要的朋友啊，現在貓咪也來了，它就是我們共同的家人了。”

朋友。家人。

兩個有所差異，又相互關聯的詞語流入耳中，令將離夜一時間頗為心神震蕩。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兩個詞了？

注意到將離夜似乎有些愣住，樊佳星將擦干凈了的貓咪輕輕放入她的手中。

“嗯，不過呢?！彼f，話語里多了點隱隱試探的意味，“如果小夜你不嫌棄的話，我和貓咪也想要成為你的家人?！?

一下子就被樊佳星從無星之弓里射出的無形之箭給擊中了要害，將離夜感受到手心里貓咪的柔軟，她深深地低下了頭，“我并沒有你想象中那樣好，樊?！?

“唉，什么……？”

“不，沒什么?！辟咳桓械叫目谝魂嚱g痛，便及時熄了聲，將離夜不再多言，而樊佳星也出于某種直覺，沒有多問。

他不知道的是，她此刻的心海早已翻攪成一片血雨腥風。

抱歉，樊，現在我已經沒辦法再應許你的邀約了……我的靈魂已經墮入過地獄，染滿污泥的我已經再沒有力氣、也沒有資格去考慮和愛有關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