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佑掙扎了片刻，卻因這具身軀太過弱小，又受了重傷，無法掙脫粗壯的繩索。

本就體力不足的他，一番折騰無果后，手指都沒力氣動彈了。

他氣息虛弱，眼皮沉重起來，夢境太過真實，死亡的黑暗正朝他涌來。

但既然安排了這個身份，豈會沒有生機？

在姜佑即將閉眼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用力咬了一下舌頭，盡量讓自己清醒。

只見雪地中，一個身披白布用作偽裝的女孩，朝大樹匍匐而來。

“小七……小七……還活著嗎……”

來到樹下后，她抬起頭輕聲呼喊，表情焦急不已。

長期的勞作與營養不良，讓女孩看上去干瘦如柴，皮膚粗糙，臉頰凹陷。

但在姜佑眼中，卻是一位千顏萬姿都無法贊美的仙子。

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回道：

“還……活著……”

按照記憶，女孩是他的朋友，負責打掃狌狌的居所，與他一樣只有小名，昭昭。

禍川人市里，只有管理者才擁有姓氏，皆由狌狌賜姓。

比如趙立，昨天還叫狗立，告發小七后，得了個趙姓。

原本人族創造的姓氏，被異族拿去當作獎勵。

昭昭壓低聲音道：

“堅持住，我趁上主不在，偷了點神水，這就喂你喝。”

“幫我看著點。”她移動到大樹后，便起身開始爬樹。

她的臂膀雖小，但爬起樹來速度極快，沒一會兒便到了樹冠。

姜佑為她把風，死死盯著上來的路。

沒多久，頭頂傳來聲音，“可以了！”

姜佑抬起頭，看到昭昭正拿著一個小瓷瓶。

里面裝的，是神水。

也就是招搖神山，狌狌大本營送來的神物泡過的水。

迷轂神樹？祝余神草？

姜佑心底期待不已，張大了嘴。

昭昭扯掉瓷瓶封口的木塞，瞄了瞄，小心翼翼地倒出。

只見一縷散發微弱綠光的水線落入姜佑的喉嚨。

咽下口，在胸口化作一股暖流，宛若浪潮般席卷四肢百骸。

姜佑的體溫迅速回升，臉上肉眼可見的出現血色。

身軀上下，血冰融化，傷口迅速結疤。

神水將他從鬼門關拖了回來。

昭昭看到這一幕，長舒了一口氣：

“管用就好。”

姜佑生機回轉，握住繩索往上挺身。

昭昭抓住他的腿，幫他上到樹干。

她拿出一把小刀，埋著頭開始割繩索。

姜佑看著她，面色復雜道：

“你想清楚了？救了我咱們只能往外逃了。”

神水神物是狌狌的命根子，日日都要清點數量。

所以昭昭來救他，就沒想過要回去。

禍川人市并不設防，狌狌們根本不怕奴隸逃跑。

山海冬季嚴寒無比，人市都經常凍死人，更何況是被冰雪覆蓋的外界？

出去，只有死路一條。

但擺在兩人面前的，也只有這條死路，只能嘗試搏出生機。

昭昭頭也不抬道：

“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兒都行。”

她割斷斷繩索，抬頭笑道：

“死都行。”

少女雙眸清澈，語氣中毫不掩飾自己的心意。

姜佑扯開手腕繩索，拉著她的手極為認真道：

“我們絕對不會死。”

“那是當然，”昭昭臉紅不已，扯出手拍了拍掛在腰間布袋，里面許多小瓷瓶“咣當”作響，語氣驕傲道：

“我把神水全偷了！”

“好昭昭！反正這里糧食不夠了，再待下去，不是餓死就是被狌狌吃掉。走，順著山坡離開這里！”

姜佑翻看記憶，得知禍川人市已陷入糧食短缺許久，狌狌吃不飽，又舍不得吃神物，所以食用人肉的次數愈發頻繁。

他扯掉死人的衣服穿在身上，與昭昭下了樹。

兩人用繩子系著對方的腰，朝著背離人市的山坡一點一點下去。

雪太厚，原本的路只能靠著記憶用腳試著踩。

險些滑倒幾次后，兩人到了山腳。

風雪太大，遮蔽了視線。

昭昭擠在姜佑身旁，問道：

“往哪個方向走？”

姜佑看了看，心有決定：

“西方。”

此時此刻，往哪個方向都一樣，只能靠賭。

既然是賭，那便往西走，賭考卷讓他見到的天命帝君，是白帝。

白帝對修行者而言，是金行天命，擁有最強大的金行龍血。

對凡人而言，則是神話中司殺司秋，坐鎮西方的凈世天帝。

“都聽你的。”昭昭裹了裹單薄的衣物，想喝點神水取暖，但又覺得自己能堅持，便止住了沖動。

兩人矮小的身影，在寒風大雪中，朝著西方前進。

姜佑用昭昭的小刀從衣服上割下兩截布條，中間橫著開了條縫，教昭昭綁在眼睛上防止雪盲。

昭昭從未離開過人市，面對遼闊的山海，興奮無比。

寒冷不斷撲來，好在昭昭偷了神水，喝下去能補充生機，抵御寒冷。

只可惜不是神物本身，一瓶神水只能抵御半個時辰的嚴寒。

氣溫實在太低，仿若冰河世紀到來，有凍殺萬物之勢。

姜佑猜測，所謂的神物，就算是祝余神草，想必也只是靈性駁雜之草。

否則這等上古神物泡過的水，喝一口別說抵御嚴寒了，光著身子都不會被凍死。

兩人從天亮走到天黑，從交談笑語走到沉默不言。

神水越喝越少，最后實在看不清路了，便找了個背風處依偎休息。

靠著巖石，姜佑看了看懷里熟睡的女孩，也不知能否找到白帝。

他不能睡覺，容易在睡夢中被凍死，不明不白地結束此次夢回之旅。

“夫道者何等也？萬物之元首，不可得名者。茫茫山海，天照八極……”

姜佑輕聲念誦《山海感應心經》防止睡著，懷中女孩聽到后，夢囈一聲，則睡得更熟了。

…

次日正午。

天微亮時，雪停了。

姜佑辨認了方向，帶著昭昭繼續向西而去。

偶爾，能看到一些地勢高沒被雪淹沒的地方，有人族廢棄建筑存在。

“小七，你餓嗎？我們去那里找些吃的吧。”

昭昭指著遠方的一座破敗小城說道。

“好。”姜佑同意，神水沒剩幾瓶了，得去看看能否到找些厚衣服和食物。

兩人朝著小城前進。

看起來近，實則花了半個多時辰兩人才走到。

剛到城門口。

姜佑突然停步，猛地推開昭昭！

下一刻，數道身影從雪地里跳了出來！

姜佑下意識催動龍血，卻發現自己現在根本沒那東西。

而跳出來的身影，個個都是身穿甲胄的壯漢。

昭昭小刀還沒拔出來，便被兩名士兵按住了手。

姜佑沖過去一記飛腿。

卻被一名士兵直接從側方撲在地上。

他與昭昭被捆住，不由分說抬進了城。

不同于城外看到的荒涼，城內赫然是一座臨時兵營，并且紀律嚴肅，無人生火暴露位置。

他們的黑底軍旗上，縫制著血紅雙刀。

兩人見狀，直接放棄掙扎。

禍川人市，有從其它地方買來的人族奴隸說過，外界有人族組建的反抗軍，軍旗正是黑底紅刃。

他們藏在連異族都不愿踏入的死亡之地，經常突襲人市，拯救同胞。

昭昭無比好奇。

姜佑更是期待不已，恨不得催促扛著自己的士兵走快點。

片刻后，遭五花大綁的兩人，被扔進一處破舊的大堂里。

士兵抱手躬身：

“上主，帶來了。”

“嗯，你們先下去。”

姜佑抬頭一看。

是一個穿著白襖的青年，相貌俊朗，黑發披散，雙眸宛若靜謐的星辰般沉靜。

他坐在一張木椅上，正對著火堆伸手烤火，雙刀倚在一旁。

他頭也不抬，問道：

“你們從何處而來？”

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威嚴。

昭昭有些害怕，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姜佑鎮靜回道：

“禍川，我刺殺狌狌沒成功，被其他人告發吊在樹上等死，她救了我后，我們趁大雪逃出來了。”

青年聞言，緩緩抬起頭，看向他：

“有膽識，叫什么名字？”

姜佑從地上爬起來，與青年對視：

“我叫小七，她叫昭昭。”

青年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扔到姜佑腳邊，示意自己割開繩索。

他回過頭繼續烤火，盯著火焰道：

“我是凈世軍首領，玄囂。”

“今夜，我會率軍突襲禍川人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