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錢在奎山腳下的村鎮住了幾日。

深夜，姜佑來到山腳。

“沙沙……”

身后傳來并未掩飾的腳步聲，是鎮守傀儡東天。

東天走到他身旁，搖頭道：

“這幾日我內外盤查，沒有人發現你來這里，除非超過了天眼境。”

姜佑頷首，語氣有些驚訝道：

“你不是六覺境的實力嗎？聽你的意思，天眼境也擋不住你的探查？”

東天空洞的眼眶中，藍火微微跳動，解釋道：

“金鱗宗向天虞殿購買的傀儡里，中等傳承之地的鎮守傀儡，為銀礫衛首領的閹割版，雖未得點化實力不足，但我的探查能力，依舊與銀礫衛首領相等。

銀礫衛是天虞殿……”

“我知道銀礫衛，”姜佑出言打斷東天的介紹，抬頭望向幽深的山林，“既然如此，出發吧?！?

一人一傀儡鉆入山林。

他們速度極快，知道傳承之地在哪兒，路上沒花多少時間。

來到瀑布，跳入冷湖，打開麒麟鎖，滑過通道，催動龍血蒸干衣物。

姜佑渾身冒著白氣，推開了銀白大門。

進去后，等東天關上門，他心意一動，戴在脖子上的幻光戒搖晃不已，吐出一陣陣五色光雨。

五行錢灑落在地上，堆成了小丘。

凈靈法玉與紅葫蘆也被拿了出來。

姜佑對東天笑道：

“我準備一口氣修至燃血境圓滿。”

“以你初入燃血便可與燃血圓滿硬碰硬的天賦，自然不在話下?！?

東天淡淡道，見過火行天命的它，知道有的天才修行起來毫無關隘，旁人的天塹于他們而言，不過是一腳便能跨過去的小水溝。

它提醒道：

“不要急著突破至蛻骨境，否則以你的天賦，天外魔氣會盯上你?！?

“我會注意?！?

姜佑點了點頭，沒有過多解釋，面對太淵像盤坐在五行錢中。

在他閉上眼睛的一剎那。

“嗡！”

空氣中響起一股顫鳴！

磅礴的吸力，從他體內爆發而出！

只見五行錢一枚一枚迅速暗淡，法玉和葫蘆頃刻間被抽干。

下一刻，姜佑睜開眼，等待龍血壯大，讓身軀適應。

體內那條金紅血龍，感應到主人的號召，沒有絲毫停歇，瘋狂煉化純凈靈氣充當自己養料，令體內江河波濤洶涌。

沒多久，姜佑再次開始吸收純凈靈氣。

如此往復。

…

一日半后。

東天抱著手依靠銀白大門，眼眶中的藍色火焰不斷閃爍。

如果能露出人一樣的表情，它想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是驚愕的模樣。

大殿中央，姜佑雙手放松搭在膝上，呼吸綿長。

周圍，上萬枚五行錢已失去靈光，成為了普通的銅錢。

“呼……”

“咣”

“呼……”

“咣”

姜佑的吐納，帶動了周圍的銅錢，隨著他吸氣漂浮在半空，又跟著他的吐氣砸落在地。

“轟！”

一陣無形重力，以姜佑為圓心砸向地面。

傳承之地堅固的地板，頓時出現了一個大圓。

東天能看出姜佑已經入定，吸收純凈靈氣的環節已經結束，此刻正在將體內的凡血轉換為龍血。

金屬性的力量逐漸在大殿內沸騰，幾近凝為實質。

若非東天身上有著天虞殿刻下的大道真言，它這幅身軀，怕是都要跟著那些銅錢起舞了。

它盯著姜佑，心想光是入定修行便能引發此等異象，這位傳承者心湖中的真龍，至少八千丈。

片刻后。

姜佑體內，龍血已不再是龍形。

它化作一條洶涌的巖漿大河，不斷沖刷體內山河。

所過之處，盡皆化作了巖漿。

金紅的顏色在血管里熠熠生輝，以足夠的純凈靈氣為基本，迅速轉換著凡血。

三成、四成、五成……

沒過多久，姜佑體內的龍血占比，便達到了足足九成。

以夢回薪火時，在戰舟上翻閱的典籍來看。

普通修士的占比為五成，天賦高的，可以達到六成。

再高，便是各宗各派的天之驕子了，六成以后，每想多轉換一滴龍血，都難如登天。

而姜佑是金行天命，可以說是金屬性龍血的源頭，能做到轉換九成并不奇怪。

此刻，澎湃的力量在全身涌動，蛻骨境才會誕生的金罡之氣，在燃血境便充溢了四肢百骸。

但占比達到九成后，轉變便停下了。

這是因為大道真龍并非是生靈，它們是大道顯化而出的精靈，是三千大道演化萬物的體現。

所以，真龍不顯于世，龍血也不會全部占據人的身軀，修行的是人，而不是龍。

姜佑緩緩睜眼，金紅豎瞳一閃而逝。

東天在看到那對非人的雙眸時，從未有過的寒意席卷全身，可它分明是一具傀儡，恐懼的情緒根本不該出現。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

藍火明明滅滅，它忍不住心中的疑惑，只覺得這幅身軀，要上前參拜。

并且與天虞殿能讓傀儡動起來的大道真言無關，與它這駕馭身軀的器靈更無關。

而是這幅經過千百次煉制的金屬身軀，仿若活了過來，要下跪覲見。

姜佑感受著肉身駭人的力量，看了看周遭地面被自己吐納破壞的景象。

旋即輕聲道：

“這景象我倒沒預料到。”

他抬頭，看向東天，語氣平靜道：

“我可以信任你嗎？”

這次入定，加上毫無保留的壯大龍血，令他恍惚間觸碰到了什么。

非要形容的話，那是一種權柄，白帝的權柄。

“咣當——”

東天失去對身軀的掌控，突然跪在地上，深深匍匐。

它的四肢百骸，背叛了它。

“我的使命……就是為你護道……”

它艱難地說道。

說罷，額骨上亮起一道繁瑣咒文，飛到姜佑身前。

“這是我的核心法則，亦是我作為器靈的根本……在你通過試煉那一刻，我便認你為主了。”

“若你不信，可重新認主?！?

姜佑盯著咒文，感受了一番，發現這枚咒文，是東天的命脈。

其身軀之上的所有大道真言，都是由這枚咒文所控制。

他沒有推辭，輕刮指尖，逼出一滴金紅真血，灑向咒文。

剎那間，其上原本認姜佑為主的印記消失，真血融入其中，凝聚形狀。

接觸權柄的感覺正在迅速褪去，姜佑抓緊時間，將真血凝聚為簡易的圓形。

對他個人的臣服印記很容易被抹去，天虞殿有可能傀儡身上留了后手，就像前世程序員故意留下漏洞，想怎么訪問就怎么訪問。

對虞參臣服，就不是他人有資格更改、動搖了。

他不想暴露金行天命的身份，鬼知道有沒有大荒邪祟窺伺自己。

讓東天臣服于虞參，若未來走漏風聲，旁人要查它臣服的源頭，得到的答案也是千變萬化。

可能是一把菜刀，可能是一枚銅錢，可能是任意金屬造物。

反正查不到姜佑頭上來。

只見那道咒文，從微弱的淡藍色，轉變為流淌紅光的金色。

最后，在姜佑漸漸感應不到權柄時，被他送還給東天。

在接觸到其顱骨那一刻，東天眼眶燃燒的火焰瞬間化作了金色。

它身上的壓力驟然一空，猛地抬頭看向姜佑，眼眶火焰瘋狂跳動，震撼無比。

姜佑微微頷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今以后，這具傀儡他便能完全信任了。

良久，東天聲音沙啞道：

“沒成想我區區一個量產傀儡，竟能有幸見到兩位……”

“噓……”

姜佑豎指于嘴前，示意它不要說了。

剛才那仿佛能操控一切金屬的感受，令他有些無法自拔，莫名想掄起錘子打造兵器。

他晃了晃腦袋，起身活動了一下四肢，深吸一口氣道：

“東天，動用你蛻骨境的力量，讓我用燃血圓滿稱量一二?！?

東天聞言，緩緩起身，身上法陣一一亮起，擺出拳架：

“謹遵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