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呂家客店，他走到橋下河邊，將人皮傘都丟進了柳河………

雖是被人怨殺所制，但為養鬼人驅使也不知害了多少無辜，各有因果報應，這兩只傘鬼死得不冤。

走上河岸回頭望了望，之前的瘋老乞丐正在橋下睡著覺。

自上次托夢老乞丐道出一切，他便知這家伙也參與了蛇公獻祭，八成就是愧疚自己獻祭了某個親人才瘋的，也許是父母也許會是兒女………

“………”

‘瘋了也好，像任敬山這種醒著的已經淪為活尸惡鬼了。’

鎮上的秘密太多，蛇公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平靜普通的世景下也不知道還藏著多少難言的可怕丑陋。

剛才灰氣怪物逃竄已經在鎮上引發了恐慌，家家戶戶的爹娘都嚴鎖了門，提防小孩再溜出去。

計塵則漫步青石巷上，鎮上青壯舉起鐮刀鋤頭去追殺怪物，有人請他幫忙他都一一推托了。

那養鬼人已掀不起風浪，只需等其報復任家的消息傳來便好。

晨陽。

鎮東小路。

進城賣草料的韓家父子剛要趕驢車出發，他匆匆趕上搭了順風車，枕手躺在驢車草堆后面。

據韓叔說，這些新鮮草料在淄川城里不愁銷路很好賣，客棧酒樓和城防營里每天都要備一堆給馬匹吃。

韓叔本名叫“韓高業”，是個想換馬車又舍不得驢的樸實漢子，而他十一歲的兒子“韓儒”是鎮上有名的神童，無論四書五經，詩經春秋都能倒背如流。

計塵饒有興趣得與旁邊看書的小神童聊了兩句，深覺不凡的同時，又覺得這孩子有點死讀書。

于是有意提點道：“別光泡在書里，多看看外面的事罷。”

誰知這黃衣小孩就翻過身歪頭好奇問：“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這種問題明顯是覺得書里更有意思現實很無聊，小孩常這樣，前世才會有這么多沉迷游戲的。

他張嘴正欲說些道理。

卻忽然止住。

空洞的灰眸凝望著驢車后面漸漸遠去的江陵鎮黑白糊影，才幾天，自己就已經看見這么多詭異與人心丑陋。

外面的，真的應該多看嗎？他一時思索不出答案。

黃土祼草的鄉土路上，驢車就這么抖抖跛跛一直駛上了官道，官道平坦許多，僅半個時辰就到了淄川城城郊，小狐貍則縮在懷里幫他掩蓋身上鬼氣。

到底淄川是個大縣，剛進城門樓子就有幾個一品的鎮邪師盤查，說是怕給畫皮鬼和妖精溜進城內吃人。

好在沒什么異常，鎮邪師掃了眼腰牌便放了他們離去。

鎮邪衙門的事計塵并不了解，只聽見淄川城里人聲鼎沸很熱鬧，恰好旁邊有家新酒樓開業，鞭炮喝彩聲喜慶十足，街上的叫賣與馬蹄聲很多。

“娃子，你是到萬寶閣？那可是個銷金窟，我家婆娘就在里頭打雜。”

韓叔在－家同福客棧門口吁了兩聲，喚停驢車，看著正爬下車架拍著衣服的瞎眼灰衣少年問。

計塵很意外，“這么巧？我正要去那里面看看呢。”

“啊，里面？”韓叔方黑塌鼻臉上表情疑惑：“萬寶閣可不讓隨便進，我們爺倆想見孩他娘一面都見不到。”

這時客棧出來的小二不耐煩了，頤指氣使的吩咐他們這些送草料的鄉巴佬趕緊把干草搬到馬廄去。

臟破的驢車在門口停久了，難免影響他們做生意。

韓叔卑微的連連道歉，快步到驢車后面抱起干草對他著急道：“娃子娃子，你若能進去就幫韓叔帶句話，就說娘子你辛苦了，等月底發了工錢就趕快回趟家里吧。”

說完這樸實漢子不敢再耽擱，抱著干草便快步住客棧后院走。

計塵啞然。

好歹告訴我你娘子叫啥名呀，不然我怎么帶話。

轉頭問了問仍躺在驢車后認真看書的小韓儒，才知道他娘叫“錢婉麗“，在萬寶閣里做些雜活，想多賺些錢帶全家離開江陵鎮搬到縣城里。

只是做雜活的話，倒幫不上他，計塵有些失望。

離開同福客棧與驢車，他靠著模糊的光影與不時發動白骨觀，一路打聽才在南門的市街找到了“萬寶閣”。

眼前的建筑高大氣派，雖黑紅模糊，也能看出足有四層樓，門前馬車云集，門口婢女都十分有禮貌。

他下意識摸了摸懷里，除了離鎮上太遠正打哈欠犯困的小狐貍，還有他的全部身家三百八十一兩。

前世沒逛過什么高檔場所，這時心里難免就緊張發虛起來。

幸好眼睛看不清，他暗自壓下緊張慢慢繞開眾馬車準備走進大門。

“哎哎！公子！”

果不出所料，門口負責接待的年輕婢女從人堆里精準將他給攔住了，他猜應該是自己穿著灰舊布衣的緣故。

“怎么了？”計塵蹙眉冷問：“怕我進去買不起你家東西？”

雖然理解這些婢女也是打工人，但被以貌取人他還是很不爽。

婢女被這少年震住，有些慌張道，“不是不是，我……”

“我們萬寶閣賣的都很貴……公子若只想看看還是別進去了。”

計塵無語。

這不還是看不起他嘛，早知道先去買身好點的衣服了。

正想掏出銀票證明下自己，門口卻突然走出個中等體型的紅色女人身影，看見他這布衣小子想進去也是皺起眉，擺手退去婢女便不耐道：

“這位小客官，您走錯地兒了吧？我們這可是萬寶閣，里面的可都是城里有名有姓的大老爺和達官貴人。”

“趕緊走趕緊走，搗亂也不看看地方，省得我再叫人來。”

“………”

同樣是女的，這個人好像級別高一點，應該是監工或者總管什么的。

連續被輕視的計塵倒也沒生氣，簡簡單單從懷里掏出了三張一百兩的銀票，手指捏著淡然說：

“現在，我能進去了嗎？”

見狀眾婢女驚訝萬分，這舊布衣裳都快洗得發白的少年，竟隨隨便便就從身上掏出了三百兩？

紅衣婦人也略有訝異，知道看錯的她趕緊變了張媚笑臉，輕松自然的一邊自責一邊招呼道：“哎呀哎呀，瞧我這雙狗眼，險些怠慢了客人，公子快請進快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