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河的河底，無鼻倀鬼放開了泡腫的雙手讓本已到手的活人被船上的同伴用繩子救了上去。

計塵在邊上驚訝看著，這只倀鬼怎么突然放棄了食物？

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這面目全非腫白的無鼻倀鬼竟直接朝河底的他游了過來，他嚇了一跳，好在很快他發現這倀鬼并沒有惡意。

無鼻倀鬼只是沉浮在他面前，著急的又張嘴又揮手說著什么，但因這倀鬼的肉身喉嚨部分已經泡毀了，吱吱唔唔總說不清楚。

計塵心思電轉，便猜出這倀鬼認識他，他蹙眉道：“我有些聽不清，你出竅和我說吧。”

只要出了竅，魂體就是正常的，能正常與他交流。

誰料剛聽到這個請求，眼前的無鼻男倀鬼嚇得就連連搖頭，又用腫大幾乎如豬蹄的手指了指下方如地府通道的河底裂縫。

計塵正疑惑，恰時裂縫里也傳來了詭異的波動。

那是種只有鬼能感知的波動，霎時間在場所有鬼顫抖起來。

猴身魚鱗的“水鬼”們青目里流露出恐懼四散而逃，而本還在原地看戲的四只半腐肉半白骨的四只倀鬼也游了上來，直接將無鼻倀鬼齊齊按住。

河底泥沙卷濁，視線模糊。

計塵從始至終都不知道他們在干嘛，事情解決河里的情況也看過了，他覺得是該趕緊回魂了。

突然渾水里又沖出剛才那只無鼻倀鬼的慘白身影，身上足足四只爛肉骷髏掛著他，他竟紅著眼睛直接靠蠻力走到了計塵面前，腫爛的嘴仍在瘋狂一張一閉說著什么。

可終究力有不逮，被四鬼齊齊拖往了河底裂縫深處………

‘嗯？’

‘他究竟是誰？’

飄浮河水里的計塵緊蹙著眉，凝望五只同類遠去。

雖然確定那只無鼻倀鬼肯定認識他，但他也沒時間研究這鬼生前是誰，現在的他鬼魂很弱，最多只能維持五分鐘的出竅時間。

迎著上方河面的昏光，他飄離了渾濁漆黑又充斥詭異的河底……

………

河岸上，青衣少年以盤坐姿勢朝前弓腰低著頭如同死去。

黑袍斗笠極不合身的男孩蒼靈則站在旁邊很搞不懂，這家伙在干嘛？怎么突然之間就坐下來跟睡著了一樣，而且肩上的狐貍也一直看著河面。

上回爺爺說這家伙身上沒有人氣，看來還真有幾分古怪。

蒼靈不再管這騙子。

抬起頭看向了碼頭那邊。

此時最后一條船也劃了回來，眾多單薄布衫的漢子歡呼慶幸著，七手八腳把嗆水昏死的青年尕娃給抬出船艙，壓了會兒胸口又使勁拍著肩背，那青年才大吐著水給救了回來，

白底黑衣的監工見狀松了口氣，看來月底不會罰俸錢了。

死一個撈工，他們做為監工也會被任家的賬房罰錢，所以他們比誰都怕河里出事。

他蹲下從尕娃身上解下了皮袋子，打開一看里面竟是三大顆雞蛋大的黑玉，所有人都看得吃驚又羨慕。

“娘的，怪不得拖這么久，原來是碰上大貨了。”

“尕娃可發財了，這三塊可以去賬房兌幾十兩了吧。”

吐出河水后才幽幽醒來后的青年尕娃正迷惘著自己是不是到地府了，眾人見狀給了他一巴掌。

劇烈的痛感令他清醒激動起來，自己真的還活著！隨后在眾人好奇的聲中他緩了一陣，才開始講述起自己在河底見到的詭事。

聽到是七八只水鬼倀鬼拉住他時，眾人覺得震驚與心悸。

聽到一只少年鬼阻止眾鬼行惡時，眾人又覺得匪夷所思。

幾十米外的河岸邊，盤坐弓腰低著頭的青衣少年正巧回魂緩緩睜開了灰蒙蒙的眼睛，只是抬頭后他的眼仍望著河面似在思索著什么。

無鼻倀鬼。

河底裂縫………

聽見烏云閃雷即將下雨，計塵才搖身緩緩直腰站起。

沒找到賺錢機會就算了，還讓自己心里的麻煩事多了許多，他有些無奈的對旁邊男孩道：“走吧，我帶你去我師父那兒去住，他有兩個徒弟倒和你差不多年紀。”

“你師父？”

蒼靈抬起清秀小臉冷哼一聲，“那正好，我可不想和鬼住，我爺爺早看出你沒人氣了。”

計塵深感頭疼，狡辯笑道：“沒人氣就一定是鬼嗎？到義莊可別亂說我的壞話，不然我可不幫你們爺倆了。”

“哼，騙子，如果我爺爺有什么事或者你治不好我，我保證宰了你！”

“哈哈，打得過我再說，對了，沒我允許不能隨便給人下蠱，義莊那邊僵尸比較多你得多聽九叔的話。”

“什么僵尸，嘁，我從小玩蟲玩尸體長大的，還怕這些。”

“………”

計塵無語的帶這小蠱師離開了河岸，沿著河壩開始往鎮上走。

碼頭的撈工隊還在聽剛經歷詭事醒來的尕娃講河底的事，突然間尕娃瞟見了河壩上，就瞪眼一指遠處草坡上的青衣少年。

納著嘴給眾人說：“就是他，河底救我的鬼好像就是他。”

眾人驚詫抬頭，終于有人認出了那陌生少年的身份，都聽說江陵鎮有個姓計的年輕算命先生很厲害。

“一個娃娃？我外鎮的，尕娃你不是開玩笑吧？”

“那好像是咱計先生哩，尕娃你可真是運氣好，指不定是計先生算到你今天有此劫，所以這么早等在這用元神出竅救你。”

江陵鎮內。

天空雷聲悶響，趁沒下雨計塵帶著男孩蒼靈來到了九叔的義莊，希望九叔能暫且收留這男孩在義莊住著。

“外鄉娃？”九叔感到很意外，看向計塵旁邊的清秀斗笠男孩時心里也有了許多猜測。

這娃子和計前輩認識？表情這么傲氣怕是有些實力………

想到這兒他不禁多打量了兩眼，隨后沒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計塵聞言很是高興感謝，他那小窩完全是蘇有容地盤，他都做不了主何況是安排別人住進來。

正道完謝完想走，突想起這小蠱師先前的話。

‘嘶，差點忘了。’

他趕緊拉過九叔千叮嚀萬囑咐別讓這小魔王靠近停尸的側房，陳九幽不解其意，以為是計塵擔憂男孩的安危便呵呵笑著打了包票。

直到計塵走后，福生與阿貴才出來好奇打量著這同齡男孩，“乖乖，城里娃就是俊吶。”

九叔怕他們欺負外人，便嚴厲警告了一番，又給這孩子安排了房間叮囑其別去側房道：

“你叫蒼靈是吧，呵呵，倒真和我兩徒弟一樣大，對了，你在這兒住可不能去側房那邊，怕嚇到你。”

“如果那倆家伙欺負你，你就和我說，我保證教訓他們。”

說完他便走了，以為這是個沉默寡言的乖巧孩子，誰料僅幾十分鐘后，在后院畫符的他就見兩徒弟哭著跑進來抱怨他留了個怪物。

陳九幽疑惑走進前院，只見側房里原本躺著的五具尸體竟齊齊在院里互相毆打斗架。

那新來的男孩則坐在側房棺材頂上用手指操控嬉笑說：“給我打給我打！用拳頭，嘻嘻，看誰先被打掉腦袋………。”

陳九幽心里一突，眼前的情況有點想不到。

‘前輩呀前輩，你這是送了個什么過來啊………’

另一邊柳河街上，計塵正往家里走，忽然打了個噴嚏。

他抬起頭嘟嘟著誰在念叨自己，隨后加快了腳步，不想被即將到來的大雨給淋成落湯雞。

可在經過云娘家門口時，卻突然聽見云娘的七歲女兒小翠正一個人在外面坐著唱著兒歌的聲音。

似乎悶悶不樂不太開心，他愣了愣，上前詢問才知道是有個男人來家里將小翠暫時趕了出來。

隱隱約約之間，計塵還在屋里聽見了些許男女喘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