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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師竹在寒塔里被囚了八百年,直到發絲與塔外永不停歇的飛雪一樣的白,年華未老,容貌寒肅,養她長大的師尊千方百計要將她扼死,死了也好,她向石窗外望了望。她超越了師尊,成為了新的武林第一高手,卻因此和師尊決裂,旁人都看得出來,師尊是嫉妒。

她有些茫然。師尊是修武奇才,少年時便得了武林第一的位置,而她雖于武道一途悟性更佳,運氣卻不大好,根骨上天生有些異于常人,因此練武頗為艱難,內傷外傷大大小小從沒斷過,磕磕絆絆地,這才學到了本事,原本,她是為了不讓師尊失望,原本,師尊明明也十分高興,可是后來,以往最是愛惜名聲的師尊,竟寧可全然不顧那些說他善妒的風言風語,也要想方設法置她于死地。

借著塔內角落的寒冰,她照見自己的影子,形容枯槁,和從前判若兩人,曾經有一個頗通玄門之道的神算子,偶然見了她大驚失色,說她早晚會變成修羅,她那時候嗤之一笑,可在寒塔中的日子,她卻常常不由自主想起那個預言,難道那人所說竟是真的嗎?但終于她沒有死,來到一個和從前全然不同的世界活著——想不到機緣巧合下,她竟成了仙。

成仙在凡人眼中是多世難求的福氣,可真正到了上界,在一眾神仙族裔之中,她一介叫不上名號的小仙,不過是換了個地方挨日子,天官隨意一指,她隨著一干人等去往北境,鎮守苦海一隅,又三百年風云一過,凡間種種,便成了過眼云煙。

據有些年紀的侍衛長所說,這苦海已有三千年未動。她在這少見人煙,日子倒也算得上平靜,就在她漸漸習慣的時候,卻不想數千年未有的變故也給她碰上了。

這一日天剛蒙蒙亮,海面上忽然風狂浪涌,海邊方圓百里的山林剎那間被淹沒,山頂九重寶塔只余三層浮在海面,一只比塔高了數仞的水怪昂首立于水面,不動聲色地瞇眼望著她,她于仙法是幾乎沒什么根基的,這三百年也沒什么長進,這水怪長得威風八面龍首獅身,下巴上長須垂在海面跟樹藤似得,看著就打不過。

她正要向一旁閃躲,那水怪的爪子卻已經抓住了她,帶起一陣陰冷的海風,她再睜眼時,水怪又長又密的須條藤蔓一樣垂在她跟前,她雙手并沒有被縛住,情急之下便將長劍化繩,竟沒費什么力氣便將這怪蛟龍一樣的長嘴巴縛住,至于為什么這么做,她也沒細想,可能是那長嘴巴離得近,也可能是她下意識覺得這水怪是想吃了她,那水怪也是一驚,松開了手,師竹跳回海面上,手中仍拽著劍柄,那水怪卻似乎很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沒想到你還有這么高的修為。”

師竹也奇怪,倒不是因為它嘴被拴著也能講話,對一只水怪來說這不是什么難事,而是自己竟當真縛得住它,從這水怪周身靈力波動來看,絕不是尋常精怪,可那劍繩使出的力道之沉,連她都吃了一驚,自己怎么突然這么厲害?

那水怪看向海底,又看了看她,縮小了身形,伏下身道:“上來吧,主人已經等你很久了。”

“什么主……”師竹話沒說完已經被水怪馱著潛入海中,腥咸的海水灌入口鼻,差點淹死過去,那水怪見勢不對,急忙施展法術把海水隔絕開來,師竹猛咳了幾聲,剛剛喘過氣,就聽見那水怪的風涼話:“你不是法力挺厲害的嗎,還怕水啊?”

師竹無言以對。她本來就是偶然成的仙,除了騰云駕霧,別的一點兒也不會,這么些年也就漲了點微末道行,天官當初是想著苦海這里多年平靜,不需多費什么人手,才指了他們這些低階小仙來,手中這把寒劍是天界最普通的兵器,也是她唯一的法器,對上這水怪,本來她都準備好赴死了,誰想到竟顯出如此威力。

說實話,她并不戀生,所以也不怕死,人間的生活她早已無甚可念,仙界實際上也并不比人間好到哪里去,人人拜高踩低的模樣,她早已看膩煩了,甚至不如這水怪看著好些。

但她這些想法自然不會告訴這只來路不明的水怪,那水怪倒似乎對她沒有惡意,只一路行向深海更深處去,直到一陣法術抵擋不住的寒氣襲來,那水怪安穩落地:“到了。”

這苦海里一片漆黑,萬物不生,師竹在水怪背上趴了一路幾乎昏昏欲睡,聞聲張開眼睛,只見一個冰晶群重重疊疊堆積延展數尺,在漆黑的海底熠熠生輝,師竹走上前去,卻見鏡子一般的冰凌中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水怪恭敬道:“主人,她就是鏡靈。”

那影子微微點頭:“不錯,總算找到了。”

師竹一頭霧水,卻莫名覺得這個影子十分親切,難不成這人與她有什么血緣之親?她想了想,索性直截了當道:“敢問閣下是何人,?”

那影子消失不見,卻見一片紅得發黑的血污翻濤涌浪,如無聲的掙扎嘶吼,久久不息,師竹看得心驚,那人聲音響起,道:“我本是桃山守神君衡,因魔氣所侵受困于此,冰鏡中為我之心海,你是我心鏡所化之靈,與我同喜同樂,同苦同憂,所幸婆娑秘境中有那因緣果助你飛升,如今本神須借你之力歷練修行,方可滌盡魔氣,回歸正道。”

師竹愣住:“什么……你們找錯人了吧?”

那影子恢復在鏡子中的模樣,道:“青麟不會認錯。”

那水怪昂首點頭,仿佛在為主人的信任而自豪。

“這……”師竹到這地方的確有感應不假,可她是什么心鏡化靈,她自己怎么不知道?但對方周邊清氣浩蕩,無疑是她惹不起的神仙,就是神智還清不清楚就不知道了。

“那……您想讓我怎么做?”她試探問到。

“替我,到人間做些好事。”那人不疾不徐開口。

“人間?”她想起人間種種,連連擺手,“人間實在去不得,告辭。”

走了兩步,那洶涌的海水暗流與她隔著僅薄薄一道氣障,在她眼前來來去去,她思忖片刻,又退回水怪身邊:“煩請您,再送我一次?”

水怪馱著她落在人間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沒別的選擇了,只能內心幽幽嘆了口氣,她這一生,如履薄冰。

“神君跟天帝傳過信了,您安心待在人間,好事做得越多,您能回去的時間就越早,記得不能做壞事哦,否則就要延緩回去的時間了。”青麟很和善地叮囑完就消失了。

師竹環顧四周,人間與她離開時又有許多不同,街邊大大小小賣劍法心訣的攤子商鋪,過路人行色匆匆,懷中多武林秘籍,口中多念念有詞,巷子里的斗武場人擠人,不時有人血跡斑斑、缺胳膊少腿地被抬出來。

“這哪里是斗武場,簡直是斗獸場!”有過路人感嘆。

“話是這么說,可如今天下以武為尊,你不去斗,只有死的份兒,有什么辦法!”另一人應和。

“這屆武林第一是誰啊?”

“是誰都跟我們沒關系,那都是天之驕子,早就高枕無憂了,我們這些人,保住命就算不錯了!”

師竹沒有過多停留,從前她也是這么挨過來的,個中滋味她不愿想起,只是如今情景,似乎比她那時還要慘烈一些。

鬼使神差地,她又來到婆娑秘境的入口,那片白茫茫的冰雪之地,曾與她相伴數十年之久,境中石塔仍在,孤零零地立于一片蒼茫之中,塔前一棵老樹,光禿禿地靜立。

她沿著舊時記憶走著,走近了卻見到一個小小的籬笆,將老樹與石塔圈著,推開木門,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女孩蹲在地上挖著什么,察覺到身后動靜,轉身看著師竹道:“咦?你是誰,怎么到這里來的?”

師竹笑道:“在外頭待得心煩了,尋鄉途中誤入此地,你在做什么?”

“找吃的。”女孩握著木鏟頭也不抬,“這樹上的果子太苦,實在吃膩了,看看這地里能不能找點別的。”

白雪已經被翻開不小一片地,露出雪下松軟的泥土,師竹看了看那棵老樹,不知是什么奇樹,雖然光禿禿的,卻每日會結一種果子,偶爾甜常常苦,她忽然想起苦海底那個神叨叨的大仙,難不成這就是他說的因緣果?

原來如此,苦因苦果。

師竹看了看眼前的女孩,不過豆蔻之年,如何便吃了這么多苦?

“你小小年紀,怎么到這里來的?你的家人呢?”

“我無意間找到的。”女孩悶悶地挖著土。

“要不要我帶你出去?”師竹斟酌道。

“不要,”女孩斷然拒絕,“我爹不是什么好東西,我娘是個勢利眼,外頭的人斗得你死我活的,我不想出去,就在這里挺好的。”

師竹成仙后曾專門探查過,這婆娑秘境實則是一處隱于世間的方外之地,只為有機緣之人而開,歹人是進不來的,尋常凡人進來,不過只能見到凡間一處尋常山林,對這女孩兒來說倒是十分安全。

她便不再作聲。女孩吃了這因緣果也能飛升嗎?可飛升了又如何?她不再深想,這次樹上結出兩枚因緣果,女孩遞給她一顆,她嘗了嘗,苦的。

從秘境中出來時,人間也下起了雪,她想了想,還是覺得應該去找找女孩的家人,按照那女孩模糊的描述,她一路找一路問,走了幾日,來到一處熱鬧的小城,名曰“今岸”。

“你說林家那丫頭跑出去幾個月了都,兩口子也不著急?”城門口的大樹旁有一大片空地,聚了許多人玩耍談天,一婦人低聲的話音剛剛好傳到師竹耳中,她登時警醒。

“那不是找不著嗎,怎么不急?聘禮都收下了,結果人找不著,算什么事!”旁邊的人道。

“可不是嗎,林家嫂子怎么這么好脾氣,”那婦人弓著腰咂了咂嘴,露出滿口細而疏的牙齒,仍舊低聲道,“要是我女兒敢這么頂撞,我掘地三尺也把她找出來,非把她腿打斷不可!”

旁邊人沉默了片刻,有人嘆了口氣,又有人說了什么,引起一陣哄笑。

師竹繼續向里走,向人打聽著這林家所在,走到一個偏僻的院落,師竹剛要敲門,卻聽見里面吵吵嚷嚷。

“這么些日子都找不到,算了!聘禮退我們!”一個粗獷的聲音道。

“可不嘛,林家嬸子,你說說這叫什么事!”一婦人幫腔道。

“別別別,這位大哥,老嫂子,你們坐,別著急,尋人的告示已經貼出去了,很快就能有消息的,”又一婦人焦急道,師竹跳上房頂,看清那婦人手中畫像,真的是那小女孩。

那婦人抹了抹眼淚,道:“咱們都是自己人,你們也知道,她爹是個不著家的酒蒙子,我們這孤兒寡母的日子多不好過,能和魏老爺結親我們是求之不得啊,怎么會......怎么敢跟您作對呢是不是,都是絮兒這死丫頭,這死丫頭回來,回來我非打斷她的腿!”

“誒,”那滿臉橫肉的男人擺擺手,“殘了不行,得囫圇個兒地給我們老爺送過去!”

“那是,那是,”女孩的母親賠笑道,又湊上前去,神秘道:“和魏老爺結了親,我們臉上也有光啊,以后這龍兒也能沾光不是......”婦人指了指一旁呆滯的男孩。

那壯漢的目光在男孩身上打量了一番,喝了口茶水:“把人找到了都好說。”

“哎!是!是......”婦人歡喜道,又給幾人續了茶水。

師竹有點氣不過,想去理論一番,他們若是聽不懂道理,她這里還有拳法,掌法,還有劍法,雖然忘得七七八八了,對付他們還是綽綽有余,青麟卻忽然現身,攔住她道:“干什么?”

“替天行道。”她說完縱身一躍,下一瞬卻置身荒野之中。

青麟不滿地瞪著她:“你到底會不會做好事,不要壞了主人的事!”

“這是哪兒啊,我就是在做好事,你攔著我干什么!”她也瞪著青麟,這些日子她也琢磨出來了,這青麟既然受君衡驅使,她是君衡心鏡,想必天然能壓制青麟,所以才能輕松將它縛住,因此毫不怯場。

“無故擾亂凡人命數,神君會被反噬的!還有你!得在凡間再多待好多年!”青麟氣呼呼道。

“我是為了救那女孩子!”

“那家人鐵了心要把那女孩嫁給老頭兒,你就算把人打了能怎么著?”

“我......”師竹想了想,這家伙說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那家人不會因為被她打一頓就改過自新。

“你去哪兒啊?”青麟見她要走,急忙追上前去。

“秘境。”

那女孩見到她前來,很是高興,師竹將手里的布包打開,滿滿當當各種各樣的果子。

“真甜!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女孩眨巴著大大的眼睛。

“師竹。”她在雪地上把名字寫了下來,“你呢?”

“我叫林絮,”女孩也把名字寫在了雪地上,神色有些掩飾不住的落寞,“柳絮的絮,我娘說了,女子薄命如柳絮。”

“不對,”師竹搖搖頭,在女孩名字旁邊寫了個“旭”字,“應該是'旭日東升'的'旭'。”

師竹從秘境出來,沒過多久,只見不遠處一人蓬頭垢面,有些瘋癲地在山道上迎面走來,師竹身形微微一震,幾不可聞地道了句:“師尊。”凡間已過數百年,這不過是師尊的轉世,她心里清楚,卻還是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

對面那人竟也站住不動,神色不明地望著她,忽然寒光一動,一道劍氣帶著殺意向她疾掃過來,人的執念若不能參破,往往在輪回中越積越深,她身形微動,光華閃過,山路上登時空曠,只余那江湖客一人持劍戒備地環視著四周。

師竹跑得有些狼狽,一路駕云行得歪歪扭扭,青麟掐訣算了算那凡人的來路,心下奇怪,這小仙本事不大,卻一向是個無所謂死都不怕的脾氣,到苦海底都不帶怵的,怎么見了個轉世的師父怕成這樣?她這凡人師父也是,累世執念,都沒記憶了還知道見面就殺,凡人執念就是重啊,真是孽緣,正這么想著,脖子忽然被人掐住,一抬頭,師竹恨恨瞪著他,咬牙道:“見我師尊是不是你的安排?說!”

青麟一臉痛苦道:“放放放放......放手放手!行行行......是神君的意思,不是想幫你早點離開這里嗎?”

“胡說!我不是跟你們神君同喜同悲嗎,你們神君有病啊自己折磨自己?”

問清楚緣由后,師竹郁悶了,這個君衡果然有病。

“神君也是發現增加點難度,功德積得快,你想想,單單是助人為樂,那得等到猴年馬月了,但是如果能夠遍歷苦果,結出善果,這功德豈不是大了去了,到時候,仙子也能早點完成任務回到天界啊,對,說不定還能飛升呢!”兩人停在桃山一處水邊,夕陽正映得滿山金光燦燦,青麟認真解釋。

“我飛升你個頭!遍歷苦果,不就專戳人痛處嗎!這什么桃山守神啊,看著正經八百的怎么能想出來這么損的招!對自己也夠狠啊,你......行行行,這活兒你愛找誰找誰,我不干了!”師竹說完原地盤腿坐下,一副誰來也不好使的樣子。

“你不去,那神君怎么辦啊?”青麟氣呼呼道。

“他怎么辦關我什么事!我本來可以幫他做好事的,誰讓他自作主張的,考慮我的感受了嗎?這么愛受虐讓他自己來!”

“你是神君心鏡,他要是出事,你必定好過不了,到時候,魔氣入鏡......”

“停停停!”師竹登時起了雞皮疙瘩,凡間劫難尚且有時,神仙命長,魔氣入鏡,生不如死,沒有盡頭。

她長長嘆了口氣,把頭蒙上。

罷了,長痛不如短痛。

“你干嘛?”青麟戳了戳她。

“累了,歇會兒。”師竹認命道。

朦朦朧朧中,仿佛有人在遠處笑著,一片薄霧掩住了視線,師竹往薄霧里走,寶藍色的湖面上,開出一片一片的銀色花朵,岸邊小小的娃娃摘了一朵,高興地舉起給一旁年輕的女子:“娘親!娘親你看!”女子望著小女兒,雙手張開懷抱,笑意中盡是溫柔:“竹兒,過來。”孩子蹣跚著撲進母親的懷抱,娘親一雙巧手把銀色的花朵別進女兒精致的發髻里,又在女兒粉嘟嘟的臉頰上親了幾口。

畫面一轉,女兒已經出落成婷婷少女,攢了許久的錢,終于買了一支玉簪,簪上花朵猶如那湖邊銀花,在發間試著帶著,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有些出神,忽然神色一僵,鏡中映出身后母親的面容,少女恐慌回頭,一聲“娘”沒等出口,母親便破口大罵:“賤蹄子,和你那沒出息的爹一個模樣,就知道折騰這些沒用的東西!”一聲脆響,玉簪上在地上摔成幾段。

少女很是惶恐,父親近幾年接連納了幾房貌美的姬妾,母親的脾氣一日比一日怪誕起來,發髻散亂下來,她在母親的怒視中不知所措地呆站著。

“怪我當初瞎了眼,找了個混蛋男人才生出你這么個賤貨來!”

叫罵聲漸漸遠了,光影輪轉,浮現出一個雨天,家中變得破敗不堪。“娘,別走!”女兒追著母親的背影哭喊,終是看著母親的背影越來越遠……

哭喊的聲音猶在耳邊,師竹緩緩睜開眼睛,青麟察覺異樣,上前道:“仙子,你怎么了?”

“想起一些久遠的舊事。”師竹瞳孔暗沉,眸中紅光一閃而過,只是一瞬,她眼神忽又清明,頓時頭痛不已。

青麟急忙給她渡了些靈力,終于讓她稍稍平復:“怪不得神君這么著急,魔氣已經能影響到你了。”

師竹垂眸不再說話,青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看著她靜靜調息。

“仙子,你為什么那么怕那個凡人啊?”青麟終于忍不住問。

“不是怕,”師竹想了想,又搖了搖頭,“可能,就是怕吧。”

“凡間一世,我年幼時家道中落,母親出走,父親酗酒不歸,后來遇上災荒,是師尊救了我。”師竹說得云淡風輕,“他教給我一身本事,我認他如師如父,只是當我真的登上了武林第一的位子,師尊卻惱羞成怒。”

“他救了我,成就我,最后,卻要殺了我。”

“沒想到你現在仙法不行,曾經卻還是個奇才。”青麟聽了半晌,一臉誠懇道。

師竹沉默,然后抬手給了他一記爆栗:“仙法!仙法!你就知道仙法……”

“我探查過了,那今岸城妖氣籠罩,城中之人心智受到蠱惑,生活看似安寧,實則人人皆沉淪在酒色財氣中,不知不覺生機耗盡而死,齷齪勾當可是不少。”一大早,青麟跟師竹站在今岸城外的半空中,看著城中唏噓道。

“妖氣蠱惑?”師竹目光落在繞城的河水上,按下云頭上前探查,原來是淮水支流,兩人沿著水流一路尋源,來到淮水河上,師竹以靈力為墨,畫了張天界通用的拜帖,送入河中,卻久久等不到回音。師竹心知不妙,這妖怪難道害了水君?若是如此,她和青麟可不是對手,要不上報天庭?正想著,忽見一白衣青年手執拜帖立于水上,望著他們似是若有所思。師竹見此人周身仙氣頗盛,估計來頭不小,便拜道:“小仙乃桃山君衡神君手下師竹,奉神君之命下凡歷劫,路經今岸城,見城中有妖怪作祟,追查到淮水君府,可否請仙君行個方便?”

對面卻遲遲不答話,師竹頓了頓,尋思自己聲音太小了?正要再問,終聽那人道:“跟我來。”師竹便爬到青麟背上準備下水,那人見狀一愣,師竹心道有點丟人,面上不動聲色道:“見笑哈,見笑。”那人眼中卻似有痛色一閃而過,師竹疑心自己看花了眼,試探道:“仙君?”

那人回過神來,只將一顆閃著柔和光芒的珠子遞給她,叮囑道:“帶著這個便好。”

“這是避水珠?”

“算是吧。”

“多謝,仙君怎么稱呼啊?”師竹高興道。

“我叫洛塵。”那人也微微地笑了。

師竹也不再多言,幾人一路來到水底,卻見一處樓閣靜靜矗立,散發著微弱光芒,進入樓中,隔間內有數人皆是水族模樣,正在調試機關,紅魚首領見師竹二人到來,停下手上物什,彼此互相寒暄了一番,聽聞他們來意,喜道:“那可太好了,我們正愁人手不夠呢!”

青麟道:“我們一路行來,只見水下黑流翻涌,妖氣很重,到底是怎么了?”

“水君府被一只蜃妖所占,召了許多精怪集聚人間戾氣供他吞食,那蜃妖極擅藏匿,我們在此處找了多日,也未能找到他真正的藏身之處。”

幾人正說著,那機關忽然發出聲響,急忙上前查看,片刻間顯現出一幅水下石林的圖景。

“這是什么地方?”青麟驚奇道。

“西邊!”紅魚首領看到有了線索,精神一振,幾人便循著方向到那石林去。

“我們兵分兩路,去找找看吧!”石林入口,錯雜的腳印沿著幾條蜿蜒的小路延伸到石林深處,魚首領提議。

師竹點點頭:“我和青麟從這邊走。”

洛塵向她這里望了一眼:“萬事小心。”

向石林深處走,越走越靜,仿佛連水流都靜止了,青麟不敢大意,邊提防著四周邊向師竹道:“別害怕啊別害怕,沒事,沒事沒事……”

師竹故意逗他:“我不害怕啊,這有什么可怕的?”

青麟咽了口唾沫,緊張兮兮跟她道:“詭異,太詭異了,這么多石碑,空蕩蕩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師竹有些好笑:“你在苦海底待了那么久,不也是空空蕩蕩,還怕這個?”

青麟絕口否認:“這怎么能一樣?苦海底就是黑了點,雖然萬物不生,但也沒有這么詭異的安靜,再說,真出了事還有君衡神君呢!哪像這里人生地不熟的……”

話音未落,四下里忽然從石碑后鉆出三個妖兵來,將他們喝住,青麟見狀,反而松了口氣:“總算見著人了,擺這么大陣仗就這么點人啊?”

那為首的見到青麟龍首獅身的威風模樣,自忖不好對付,便拿出一只短笛來,笛聲一起,石碑變換,水底流沙隨聲而動,席卷奔騰成一張巨口,將青麟吞噬進去,一人便向師竹殺將過來,師竹并不戀戰,幾下騰挪閃避過,便去取那為首之人的笛子,忽地眼前重重迷沙撲將過來,師竹向后一翻,堪堪避過,卻聽身后兵刃呼嘯之聲,還未回身,便見寒光一閃,有金石碎裂之音,一道白影落于身前,四周流沙紛紛而下。

師竹一愣:“洛塵仙君,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不遠處綠芒透出,流沙巨口轟然碎裂,四處石碑劇烈震蕩,腳底泥沙如巨浪般翻滾起來,青麟邊咳邊往他們這邊喊:“這石陣有危險,快走快走!”

洛塵見狀,廣袖一拂,將他二人帶往近處一斷崖石洞中,叮囑她道:“把珠子拿好,我去看看那石林中有什么古怪。”

青麟看著洛塵離去的背影,眼中滿是欣賞:“沒想到這洛塵仙君年紀輕輕,修為這么高,我還以為仙界除了我們神君,都是些酒囊飯袋呢,哎,師竹,你知不知道這仙君什么來頭?”

師竹看著他的青嘴巴忽地湊近,自己默默往旁邊挪了挪:“我也不知道。”

青麟咂咂嘴:“也是,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對這些事知道的還未必有我多,依我看,你這性子是適合當神仙的,現在那些神仙欲望太重,倒是跟我們靈獸差不多……”

師竹聽著他絮絮叨叨,忽然想起洛塵方才的囑咐,難道那珠子有什么玄機?她把珠子拿出來看了看,卻看不出來什么,這天界的寶物太多,她也不認識幾個,想不出什么結果,于是重又放了回去。

不知過了多久,師竹有些昏昏沉沉,半夢半醒之中,一個熟悉的聲音仿佛自遠空傳來,讓人不自覺地想向那聲音靠近。

“阿竹,我等你很久了。”眼前女子眉間一記朱砂,手中一柄如雪長劍,意氣風發回望著她。

“鳳凝。”她輕輕道。

“你還欠我一場比試,便定在今天吧!”鳳凝手中劍意如風,落拓灑脫,飛轉向她,她舉劍借勢相迎,招招驚險,卻點到為止,山遠水轉,不知行了多少里。

“師竹!”不知是誰,在喊她的名字。

“師竹!”

聲音越來越近。

鳳凝擋過她一招,向后退開去。“差一點,我就能贏你了。”她笑了笑,收起長劍,轉身離開,“我下次再來找你。”

“你去哪兒?”師竹著急道,遠山上響起爭斗之聲。

“鳳凝,別去!”山頂亮起一片紅光。

“鳳凝!”

“師竹!”師竹頭痛欲裂,勉強微微睜開眼,只見一雙眉眼似曾相識,喃喃道:“鳳凝?”

“阿竹……”熟悉的清潤聲音,是洛塵,她還想再問,卻支持不住再次昏睡過去。

若有若無的寒梅香氣不時傳來,師竹睜開眼睛,青麟正支著肘打盹,見她醒了,忙關切道:“師竹!你總算醒了,有沒有好一些?”

她左右晃了晃腦袋,讓自己清醒一點:“我怎么了?這是什么地方?”

青麟道:“我們先前中了那蜃妖的迷術了,差點困在里面,不過洛塵找到了我們,抓住了那蜃妖,也算因禍得福,這里是洛塵的住處,叫垂星山。”

這山的名字聽著倒是有些熟悉,她努力回想,問道:“是少元君?”

垂星山,月神之子少元君下界府邸。說起這少元君,天宮眾人多少都聽說過他的身世,連師竹這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都知道一些,傳聞月神當年與一凡人女子相戀,育有一子,后被天帝所知,責令其返回天庭,凡人女子郁郁而終,神子被仙門收留,數百年前終得歷劫化神,便是如今的少元君。

青麟點頭肯定,激動道:“你是不是也很吃驚?這洛塵原來是月神之子!果真大有來頭,不過這孩子比他爹可厲害不少……”

師竹疑惑道:“可是少元君怎么會管淮水的事?”

“那淮水水族受了蜃妖欺壓,可淮水水君因為官階不高,見不到天帝,請不來救兵,垂星山離淮水不算太遠,淮水水君就想到了咱們這位少元君……”

師竹還要再問,卻見門簾掀動,帶進一絲梅花冷香,洛塵邁步走了進來,將她望了一望,后頭又跟著進來一個醫官,給她診脈。她不由自主地盯著洛塵的眼睛看,明明和鳳凝全然不同,為什么偏偏這雙眼睛這么熟悉?

洛塵一抬眼,正好對上她的目光,她急忙假裝東張西望地避開,洛塵笑意淺淺,向著她走近,她眼睛轉了一圈,終于專注地盯著帳子上的紋路,心里卻有些打鼓,萬一要是認錯了怎么辦?

洛塵走上前來,向醫官問道:“仙子傷勢如何?”

醫官恭敬地回話,只說沒有大礙,又開了些調養的方子,囑咐一番便離開了。

師竹看著醫官離開,又偷偷看了看洛塵,卻見他正望著自己,含笑道:“仙子有話對我說?”

師竹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他卻故意道:“啊,我本來還以為,你會認出我呢,阿竹?”

師竹愣住,試探道:“你,你是鳳凝?”

洛塵笑著點點頭,師竹心下頓時明白了大半:“你那時在凡間歷劫?”

神仙下凡歷劫,男身女身皆有可能,化為女子也不是什么少見的事,果不其然,洛塵道:“是。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

師竹側頭,遮住眼中濕意,淡淡笑道:“怎么會忘呢?”

當年,師尊走火入魔,在天蒙山與一人同歸于盡,世人不知內情,皆傳言她葬身天蒙山大火之中,鳳凝聞訊,孤身趕去,再也沒能回來。她到了天界安頓下來以后,特意回了故地一趟,才知曉這一切。

“那時我本以為……幸好幸好,”洛塵望著她,“只是不知你到了天界,更不知你如今……竟這般艱難。”

她忽地回過神來,是啊,這是天界,眼前站著的不是凡間與她惺惺相惜的對手與知己,而是高高在上的月神少君。

“那時,神君一番慷慨義氣,此番,又救小仙于危難之中,此恩小仙無以為報,倘若神君此后有用得上小仙的地方,小仙定當盡心竭力,在所不辭!”她誠懇而恭敬地說完,帶著劃清界限的疏離。

凡人一世,不過百年,于神仙的漫長生涯來說實在太過短暫,她只是湊巧跟這位尊神歷劫時有一段交集,如今大家各歸各位,總不好拽著前緣不放,誠然這少元君看著是個念舊情的人,可時過境遷的道理,她也十分明白,譬如當時師尊救她護她是一回事,后來殺她害她是另一回事。

洛塵看了看她,到底也沒有再說話。

心照不宣,不言而喻,兩人都回到了井水不犯河水的位置,一如他們本來該是的那樣,如她所料。

她反倒輕松了些,目送洛塵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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