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條腿走路的話,一個人一天頂多走上一百里。
從蓉城到重慶,差不多都要走十二天左右,還得是在不下雨的情況。
就算坐燒柴的公共汽車,一路順利也要走五天。
倒不是因為汽車速度慢,而是沿途要經過的很多大河上沒有公路橋,汽車需要上渡船過河。
小道士雖然才十四歲,但半天時間已走出六十里,還沒到東出成都必經的龍泉山。
這是他第一次出遠門。
他下定決心,要去上海找大師兄,六師兄。
他的身上揣著一份民囯二十二年的地圖。
幸好,觀主讓師兄弟們上學,他才知道去上海有多遠,差不多有六千里。
估算了一下時間,應該要走兩個月。
偶爾有燒柴的公共汽車從身旁轟隆隆開過,帶起大片的塵土慢慢遠去。
心里很是羨慕,要是汽車停下來捎自己一程該多好啊。
自己犯了錯,就該受懲罰。
心里好后悔啊,那個家伙根本不敢開槍打自己。
都是因為自己膽小,才會出賣十八師兄。
都是因為自己膽小,自己才會被觀主趕出來。
打小練武,所以他比尋常人要走得快得多。
但是他畢竟還是個孩子,終于感覺到肚子里在咕咕叫。
夏天的農村田間地頭到處有吃的。
但是觀主曾經說過,不告而取謂之竊。
即使饑腸轆轆,他也強忍著沒有去摘路邊的桃子李子。
前面似乎有個鎮,心情高興了些。
距離龍泉山腳下的山泉鎮更近了。
因為聽說龍泉山的山泉鎮有道觀,可以借宿,如果勤快一點幫忙燒個火打掃一下院子,混頓飯吃應該沒有問題。
...
天黑盡后,李川說要出一趟遠門,帶上了范不器。
即使彼此之間認識只有半天時間,他仍然相信自己的眼光。
主要是范不器有一技之長,又是故人之后。
范承志聽說后,也鬧著要一起去。
理由是老板出門,怎么能不帶兩個小弟?
都是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李川同意了。
讓李川意外的是,開車過來的是蔣勇。
不知道是哪個修理廠拼裝出來的舊卡車,根本看不出牌子。
后面取掉了篷布的貨廂里坐著六個人。
拉開車門,李川坐進駕駛室。
鄧承志跟范不器上了后邊的車廂
貨廂不大,隨車帶著的汽油桶占了不少位置,有點擠。
每個人屁股下邊坐的都是鋪著厚草墊的木箱子。
成都往東的公路總的來說還是不錯。
通往東面龍泉山的公路,按囯府標準修成的五級柏油公路。
汽車跑了一個多小時,月亮冒出來的時候,才來到東面的龍泉山腳下山泉站。
再往東,就沒有了柏油路,全是碎石公路。
這年頭開夜開車幾乎是找死,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天亮后再上路。
誰也不知道這破貨車能不能經得起山道折騰,車上還著修理工具。
住宿地方距離山口檢查站不遠處的一個院子里。
公口的兄弟已提前安排好了食宿。
這年頭,坐車如受罪。
坐在后車廂里吹了一下午風的八個人吃完飯后立即躺下扯鼾。
李川跟蔣勇沒有休息,對坐著在油燈上看從東面傳過來的消息。
天黑盡的時候。
隱隱聽門外似乎有人說話。
“...我是道士,不能進寺廟.”
“什么事兒?誰在這里撒野?”蔣勇來到院門口。
守驛站的袍哥趕緊過來小聲解釋:“是個云游的小道士,說他記錯了道觀位置,想在咱們這里借個宿...”
“道士?打哪里來的牛鼻子?”
“二仙庵,說是要云游去上海...”
如果說是別的道觀,看門的袍哥肯定直接讓手下的袍哥將他趕走。
但二仙庵的道士他卻不能,無他,二仙庵是青羊宮的一部分。
李川隱隱聽到二仙庵三個字,心里莫名一動。
外邊來借宿的應該是自己的師弟!
披著衣服出屋,穿過院子來到門口,看著站在院門外的年輕道士問:“你來自二仙庵?”
“貧道付陽明,請施主行個方便,但求借住一宿...”小道士作揖。
李川看著眼前的小道士,他身上的道袍出自觀里,絕對錯不了。
觀主一般不會讓弟子獨自出門,不對勁啊。
猶豫了一會兒問:“你知道二仙庵觀主叫什么名字?”
“家師尊姓劉號長林...”
“你九師叔道叫啥?”
“楊師叔號靜宜...”
“你一個人出門,誰安排的?”能知道九師叔楊靜道號的人很少,顯然,這小家伙還真的觀里的人。
“家師親自安排...”聽到年輕人似乎對觀里的人很熟悉,付陽明小心翼翼回答,至于被趕出來,是決計不能說的。
“你要去哪里?”李川總覺得這小道士有古怪。
“重慶!”回答的時候,付陽明猶豫了一下,他覺得不應該輕易將自己的目的告訴別人。
顯然,這小子身上肯定有秘密,轉頭對聽到動靜過來的蔣勇吩咐:“讓他進來,查一查他的度諜,沒問題的話給他找間房子...”
從時間上算,付陽明應該在自己進觀之前就已經出發,昨天十八師弟身死道消,這小子也許是外出送信。
即使是自己的小師弟,李川也并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
而且還要查他的度諜證明。
蔣勇檢查過付陽明的度諜,對李川點頭。
李川沒有再起疑心:“他應該還沒吃飯,給他弄點吃的...再準備些干糧讓他明天帶路上吃...”
同為禮賢公口,李川排行老六,實際上是第四號爺字輩人物。
這年頭袍哥人家看重輩份,所以,連叔字輩都沒有混上的蔣勇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一夜無事。
第二天天剛亮,院里有人招呼吃早飯。
練了套拳法后吃過早飯準備啟程時,李川忽然想起昨晚上的那個道士。
“付天師天剛亮就走了,他說要在天黑前趕到簡陽。”負責接待的袍哥恭恭敬敬回答。
號稱鉆山甲在蓉城東郊能排進前三的人物,竟然對一個年輕人畢恭畢敬。
要是有街坊鄰居看到這一幕,估計得驚掉下巴!
汽車向東,李川原本還在想要不要捎小師弟一程。
既然他已經走了,也不再理會。
從昨天晚上收到公口各地傳來的消息,感覺蓉城禮賢公遇到的事絕對不簡單。
同樣是六排巡風的劉六爺,帶著二十余手下東進。
按理沒有人敢公然動手。
對禮賢公的袍哥大爺動手,除非他不想繼續在川省混!
也許,另有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