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隊……現在按級別，應該叫王局了吧。”

唐繼業神閑氣靜，面帶微笑，看著坐在自己對面，那個滿臉凝重和嚴肅，乃至帶著幾分憤怒的中年人，仿佛違規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眼前的老警察。

王永正看著唐繼業手機上的通話結束，用很沉重的口吻，緩緩地說道：“唐總，你知道你這么做，會造成什么后果嗎？今天你跑來這邊找天師，明天就會有別的張總、李總、王總。我知道在你們眼里，我只是一個小人物，我攔不住你，也攔不住他們。

但是我大不了提前退休，回家養老，可你們呢，又怎么跟你們家里的那些老人交代？萬一這件事真的泄露出去了，造成全社會恐慌了，這個后果，由誰來承擔？”

“哈哈……”

唐繼業笑著搖了搖頭，玩笑似的說道，“王局啊，你呢……和很多老百姓一樣，有個很不好的毛病。就是明明不需要你來管的事情，你非要花時間去考慮。我問你，就算你說得都對，你又能怎么樣？就算你把意見提交上去了，事情就一定會按你想的那樣去發展嗎？”

王永正道：“我本來就是按上面的精神在辦事。”

“那就更不需要你來操心了啊。”

唐繼業道，“你的任務，只是負責監視和匯報天師的行蹤和動向，我沒有說錯吧？今天你派人來阻攔我，這個行動，本來就不在你的職責范圍之內。要不要攔截我，是你上頭需要判斷的。所以我問你，你的上頭，你上面的那位，他給你傳達什么指示了嗎？”

王永正眉頭微微一皺。

“沒有吧？”唐繼業笑了，“我還不怕再告訴你，楚天師尊駕，上個月十八號現世，今天是七月三號。剛好十五天，也就是半個月。A市這邊十八號上傳消息，十九號上面派人過來核查并成立臨時調查小組，二十號上面確認情況后，就立刻開了最高級別的碰頭會。

二十一號，搜神任務指揮中心確立機構編制，下發機密文件，制定工作機制，部署具體工作事宜……然后二十二號，也就是十天之前，相關的消息就走漏了。上星期那個返老還童的老太，被送到S市后，至少有十四撥人，頂著規定，強行沖卡去看了她。

這里頭，我連號都排不上。

但是我知道，除了這十四撥人之外，至少還有十倍于這個數量的人，現在就想見到天師。包括現在就在崗位上的，有的是人，比我著急得多。

這些人如果這兩天來過來這邊調研考察，順道在A市的哪條路上，和楚天師偶遇一下，聊聊天，談談人生，你能攔得住嗎？你敢嗎？你上頭敢嗎？你上頭的上頭的上頭……”

“夠了。”王永正臉色鐵青。

唐繼業也適合而止，打住了這番大逆不道的話。

兩個人一陣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唐繼業才開口，繼續說道：“王局，在不同人的眼里，天師的意義也是不一樣的。當今那位，要的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只要局面能維持穩定就行。

所以天師對他來說，能用最好，不能用也無所謂。人家放眼的是全球格局，是人類未來的共同命運，只要確保天師不鬧出大動靜，他甚至完全可以當楚天師不存在；或者就算存在，那也只不過是蕓蕓眾生中的一個稍微特殊一點的老百姓。

讓楚天師吃點喝點拿點用點，給他一點薄面，對全局也造不成什么影響。

他是這么想的，現在你們也是按他的精神去做的。

可我們不一樣啊，我們沒有那么大的格局和胸懷，我們只想自己過得更舒服些，多活幾年，舒服地多活幾年。可是天師呢，現在只有一個，還不許隨意接觸。

這好比什么？這就好像你在一群餓狼面前，放了一塊肉，然后跟狼群說，你不許去吃。王局，你說這可能嗎？這合理嗎？這是不是扯蛋？你要是像我這樣，瘸了幾十年，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重新站起來了，你會就這樣乖乖認命，為了所謂的全局利益，放棄這樣的機會嗎？又或者等你年紀大了，高高在上，可是歲月不饒人……”

“唐繼業！”王永正一聲怒喝。

唐繼業的聲音，戛然而止。

兩個人互相對視。

唐繼業緩緩道：“以前就是這樣，你們非要壓著生產力，不讓它發揮作用。現在幾十年過去了，發展成就舉世矚目，你們也吃到好處了，可還是要說我們干了壞事。”

“那也是以前打下的基礎……”

“我知道，十個餅、九個餅的，我這些年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

唐繼業打斷了王永正的話，“你不用跟我來這套，這么多年，誰都說自己更有道理，爭這個有什么意義？我告訴你，我現在根本不在乎誰對誰錯，我只看實際結果。

就像今天我們又遇上楚天師的這個難題，天師本來就只有一個，你都不知道，他什么時候會失靈，要是不趁著現在趕緊開發利用這個珍惜資源，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每天浪費超能力，去便宜那些無關緊要的老頭老太？

王隊長，在你眼里，楚天師的問題，是大局穩定的問題，但在我們眼里，這只是個簡單的資源分配問題！到底是要為了穩定大局，白白地浪費大好資源；還是該抓緊時間，將資源合理充分地分配和利用好？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矛盾，而純粹只是個認識上的分歧。

上個星期十幾撥人在S市沖卡，今天我直奔A市去接洽天師，你以為上面不知道嗎？他們知道，但他們沒有阻攔，至少沒有下這個死命令。你猜為什么？

因為我們上面英明神武，知道人民群眾的迫切需求！”

王永正忍不住打斷：“你管自己叫人民群眾？”

“怎么不算？”

唐繼業挺起了胸膛，“我生于斯、長于斯，聽你的意思，就因為我們有條件直接找上門來，我們這些人，反倒就該主動等死了？那個得了癌癥的老太婆和小孩的命是命，我們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嗎？這叫什么道理？我們生在這樣的家庭，是我們自己選的嗎？大家都是被動投的胎，在這件事上，每個人都是平等的，更是無辜的！”

王永正當場就被鎮住了。

狗日的，無辜這個詞，還能這么用？

“多的話，我就不說了。”

唐繼業輕拍身后的小手。

他的私人醫生，推著輪椅從桌前退開。

唐繼業沉聲對王永正道：“過幾天，我就去見天師。楚天師自己同意了，有預約的。我找他做點商務咨詢，這總不違法吧？”

王永正默然無語。

唐繼業又道：“你們指揮中心內部，早就被滲透得跟篩子一樣了。這個事情，上面嘴上說要嚴格保密，其實也沒指望能保密到哪里去。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你干工作，也該靈活點。我要是沒猜錯，現在消息估計都已經傳到外國去了。只是外面還沒確定。等哪天外面確定了，楚天師就真成法定天師了。王隊長，你知道最頂級的國禮是什么嗎？”

王永正眼神一變。

唐繼業笑了笑，揶揄道：“你呀，就是沒見過大世面，對這個世界的復雜性，認識太淺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