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之上。

一老一少相談甚歡，只不過李宋氏慈善的面孔下，有數次欲言又止。

“叩！叩！叩！”

敲門聲響起。

“誰啊？”李大詢問道。

“爹，開門，是我，老大。”

“來啦來啦。”

沒一會兒，李大便領著大兒子李富貴一家四口進來。

發現家里有林熙在，有些憨厚的李富貴張口幾次不知道如何開口。

李富貴身旁媳婦眼睛紅紅的，懷中抱著一個女娃娃，長得挺可愛，大概兩三歲。

身后跟著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少年緊咬著牙關，一路走來，雙手拳頭一直緊握，頭低著，看不清面孔。

林熙看出這一家子來這里肯定有家事，便提出先回西房。

“爹——村長剛才來俺家通知，下個月的年中山神祭輪到我們家妮兒了。”粗狂的漢子聲音帶著哭音。

“砰！”碗筷落地。

“娘——娘——”

“娘沒事。”老婦人一手扶住桌子，俯身去收拾跌落的碗筷，偷偷抹掉了即將流下的眼淚。

“瞧你那點出息，女孩子本來就是要潑出去的水，獻祭小幺去侍奉山神老爺，那是她的福分，我們今年還能得到山神的特殊垂憐，高興還來不及，哭什么哭！”李大大聲訓斥道。

“爹啊——那是您親孫女啊！兩年前蛋兒已經獻祭給山神了，這次又輪到小幺，我們家這么苦！難道山神是……”

“混賬！”李大氣憤的顫抖，幾步走到李富貴面前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

“山神也是你可以質疑的？幾年好日子讓你忘了之前的生活了？”

“你忘了你的姐姐、哥哥、弟弟是怎么死的嗎？”

“沒有山神我們都會成為山中惡獸的口糧！”

“你們還年輕，再生就是了！”

“爺爺！我們當初就是看著二弟送死的，難道今天我們還要再眼睜睜的看著小幺去送死？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少年抬起頭，眼睛紅彤彤的，含著恨意問道。

“閉嘴！”

“問辦法是吧，有！你不想過這種生活，你去成為城里的官老爺，成為人上人，把你全家都帶走！”李大氣憤的敲著桌子，看著大孫子恨鐵不成鋼。

一個泥腿子的命，偏偏還不認命。

“你看看你養的好兒子！”又指著李富貴罵道。

少年緊握的拳頭滲出滴滴鮮血，突然轉身沖出院外。

“凡兒，你做什么去。”李富貴就要追上去。

“不用管他，馬上成年的人了，還沒認清自己的命。”李大制止道。

李富貴頹然的坐在地上。

少年一路跑到村外，太陰星的投影讓漆黑的世界有了一抹熒光。

“啊————”

少年憤恨的大喊一聲。

一拳接一拳不怕疼的打在樹干上。

直到血肉模糊，少年背靠著樹干癱坐在地，臉上已經淚流滿面。

血肉模糊的雙手，從領口摸出一塊木牌，少年輕輕摩挲著，嘴里沙啞念叨著。

“老二，是大哥沒用，當初是你，大哥親眼看見你被惡獸吞掉，卻被嚇癱在地，不敢動彈，現在的小妹也同樣沒辦法保住，大哥廢物啊。”

“這該死的吃人的世界，誰能來拯救，山神？哈哈哈哈，不過就是當年的山中吃人的惡獸罷了，爺爺他們愚蠢啊。”

“可以和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林熙從月下走來，在李大家他們的交談都進了他的耳朵，這可不怪他偷聽，是因為隔音真的太差，外加練氣期的耳力比較強悍。

少年跑出家門后，他便一路跟了過來。

他想想聽聽關于青陽山神的另一個故事。

“是你？仙人……”

迎著皎潔的明月，在少年眼中，林熙一襲青衫，面容俊朗，氣質出塵，又踏空而行，配上身后高掛的明月，好一個謫仙人。

少年認出了林熙，就是在爺爺家做客的年輕人，他，他竟然是仙人。

此時他已經震驚的嘴巴微張，呆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做什么。

“仙人可稱不上，只不過修仙路上的一名過客。”

來到少年身旁，林熙輕笑，手掌浮現淡淡青光，似夢似幻，青光垂下，少年方才的創傷以及身上之前的暗傷在這一刻被修復治愈。

少年癡癡望著林熙，仙人撫我頂？

身上傳來從未體會過的溫暖，仙人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果然沒看錯，少年身具靈體，是個修行的苗子，可惜起步晚了些。”林熙暗忖。

先前第一眼看見少年，林熙就從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

不過這次探查，確實是特殊體質，百戰體，戰場的寵兒，在小世界中算是不錯的資質。

從女鬼的描述和記憶里得知，所謂神庭里的封神，像山神河神等大都是修行有成的妖怪前去神庭請封。

而神庭十年一次，這么頻的封神，豈不是拿封神當兒戲。

林熙不得不聯想其中的貓膩。

這個少年似乎知道些什么。

“仙、仙人，凡間小民李凡見過仙人，仙人萬安。”

少年陡然一個激靈，從地面爬起來，跪在林熙面前叩首。

“起來吧，可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了嗎？”

林熙虛扶，李凡便感覺被一股神力攙扶起來。

這次李凡聽清楚了，仙人想聽他家的苦難，傳說中神仙聞聲救苦，蒼天有眼，仙人啊，您終于顯靈了。

“小民謝謝仙人爺爺，謝謝仙人爺爺，仙人慈悲。”李凡涕淚橫流，又要下跪。

李凡俯首在地，哭訴著他家的遭遇。

小時候的李凡，從他記事起就被告訴村后的深山中有吃人的妖怪，好多進山狩獵的叔伯都被妖怪捕捉了去，成為口糧。

更是每年冬季都要下山捕獵，李凡的親叔伯先后都被妖怪抓走了。

他們村子求神拜佛，但都沒得到回應。

直到三年前，山中神光大放，一頭神異的青色山羊自稱山神，揚言擊殺了山中的妖怪，可以守護東山腳下的各個村莊。

但是需要這些村子輪流每個月都給它祭一對獻童男童女，他們村子一年中被分配了四個名額。

他的弟弟李二蛋兩年前被選中，他那時貪玩誤闖入后山，遠遠的親眼看到自稱山神的青羊，卸去神光，化身成丑陋的妖怪，大笑著將不滿三歲的弟弟扔進嘴里嚼爛，弟弟的鮮血順著它的嘴巴滴在地面。

李凡訴說著這一幕，身體還在害怕的顫抖。

“求求仙人爺爺，請您為我們做主啊，除去那作惡的妖怪。”李凡砰砰的磕頭，額頭磕破也不管不顧。

“可想過親手除妖？”林熙聲音輕聲問道。

“小民怎么可能敵得過妖怪，去了也是送死。”李凡低著頭又想起妖怪吃人的嚇人模樣，身體顫抖。

林熙沉默幾息，淡聲道：“你回家吧，山神的事我已知曉。”

“謝謝仙人爺爺，謝謝仙人爺爺！”李凡眉開眼笑，又重重磕了三個頭。

爬起來弓著身子，不敢抬頭冒犯仙顏。

李凡也不顧額頭的傷勢，臉色漲紅，向家中跑去。

乘著月色，林熙御風飛到高空。

【法術：天眼】

雙目之中分別呈現陰陽之色，天地變得越發色彩繽紛。

東山深處，有一道微弱的神性包裹著妖氣和血煞。

妖氣不強，大約練氣中期左右，血煞倒是不弱。

“去會會這位‘神’。”

御氣術雖然比較慢，人間顯圣用起來還是不錯。

虛空之上，林熙負手而行。

東山深處。

一道身影在叢林中快速騰挪奔跑。

他的背后，背著一名小女孩，同他緊緊綁在一起。

“桀桀桀，人類武者，放下本神的祭品，本神留你一個全尸。”

一頭高大威猛的青羊泛著神光，在空中閑庭信步，不緊不慢的戲耍著林中的青年。

自從在神庭受封成為東山山神，青羊靈智進一步開發，更是被提前煉化橫骨，它現在非常享受人類這種弱小的蟲兒對他的敬畏。

當初你們仗著先天的靈智圈養本神，還想著殺我吃我的肉。

現在你們卻要諂媚的向我獻上美嫩的嬰孩，那些鮮嫩的血肉，簡直太美味了。

人類武者，血肉也是大補啊。

多跑跑，累了就沒力氣掙扎了，本神現在不想吃死尸。

“婉兒，抓緊哥哥了。”

身后小手聽話的緊緊抓住青年的衣衫。

宋缺氣血瞬間爆發一個強度，速度再次提升。

“還能爆發，那本神可沒多少耐心了。”

青羊口中凝聚一團風罡，沖著青年急射而去。

宋缺憑借著感知險而又險躲過幾道風刃，但為了保護身后的妹妹，大腿被切了一刀入骨的傷口，重重摔倒在地。

“嘶——”

宋缺不甘，抱著大腿在地面向后挪動。

高大的青羊悠閑的落地，站在宋缺身前，頭顱高傲的揚起。

“不跑了？褻神者，你將受到本神的制裁！”

“哈哈可笑至極，不過是吃人的妖怪竊取了山神之位，即使你拿到了山神之位，也改不了你是妖怪本身的實施！”宋缺死死盯著青羊。

“敢質疑神庭敕封，本神將讓你在神火中懺悔四十九天。”青羊陰森森道。

“婉兒，哥哥無能，今日咱倆只能共赴黃泉了，來世，我們還做兄妹。”宋缺不再去看青羊，臨死的最后一刻，他將宋婉兒抱在胸前，緊緊地摟住。

“嗯，婉兒會去找哥哥的。”

聽到妹妹甜美的聲音，宋缺留下血淚，驟然拔出佩刀，對著兩人的胸口，就要重重的刺下。

與其讓妹妹落入妖怪口中體會那種痛苦，不如一刀兩斷。

一道金光將宋缺的手束縛。

“在本神面前是你想自殺就自殺的？”

青羊眼中不屑。

這愚蠢的人類根本不知道神的強大。

“確實，這柄刀不是用來自殺的。”林熙輕飄飄的落下，擋在了青羊和宋缺兄妹中間。

“你是誰？”

青羊警惕道，身在他的神域，面前這個人竟然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過路之人，想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神’。”

“那本神就讓你見識見識神的力量！”青羊周身神性大放，氣勢與身后的東山相連，不斷攀升。

練氣后期，練氣七層巔峰的樣子。

一枚代表山神權柄的石印掛在了青羊胸前。

“地動山搖！”

地面晃動，林熙腳下裂開數丈深淵。

緊接著山神石印中射出一道神光，神光被賦予代表‘神’至高無上的威壓。

【術法：纏繞術】

【術法：吸靈術】

地面荊棘瘋長，沒過多久便將青羊束縛。

青羊被荊棘束縛，體內神力飛速的流逝，羊頭露出驚恐神色，大眼不可思議的望向林熙，大聲呼喊，“怎么可能，我才是山神，你怎么可能控制草木生長！……我的神力呢？”

林熙一步步走到青羊身前，取過它身前的石印。

“這是神庭敕封的神印，你不怕得罪神庭嗎？”青羊尖銳的叫道。

“聒噪！”

“神庭若是都敕封你們這種偽神，我還真要到神庭走一遭呢。”

林熙把玩著石印，竟然是件靈器的一部分。

有意思了。

林熙回頭，對著此刻驚呆的兄妹笑道，“可以借你刀一用嗎？”

宋缺呆滯的抬頭：“啊？”

突然反應過來不住的點頭，“上仙隨意，上線隨意。”

“謝謝了。”

普通的鋼刀空中劃過一道虛影，帶著浩瀚神雷的威勢，斬下了青羊的頭顱。

【術法：攝魂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