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四九城天黑的比較晚。

楊沛東在落日余暉中早早收了攤，回家帶上十斤浸泡好的帶殼干花生，以及百貨大樓買回來的佐料包，出門而去。

路上，他又買了些熟食下酒菜和兩瓶綠脖西鳳，一并放進車梁褡褳里，迎著姜師傅下班的路向前慢慢騎著，不一會兒便跟后者打上了照面兒。

“嗐，小楊你咋買這么多吃的，去我家吃飯還讓你破費，整得我多難為情！”

“姜師傅你不能這么想，我是來向你學手藝的，所以完全抱著做徒弟的心態，去師傅家吃飯，哪能空著手呢！”

“行吧，那這樣，你待會兒走的時候，把我姑娘從上海寄來的麥乳精帶一罐回去，這事兒說定了哈！”

“……”

兩人騎著自行車，很快來到了姜師傅家所在的院子。

“老伴兒，出來接一下東西，家里來客人了！”

姜師傅停好車，朝屋里喊了聲，隨后陪著楊沛東進屋落座。

“本來想燉只雞招待你的，可待會兒煮花生要用到灶臺跟鐵鍋，所以咱們先簡單墊巴幾口，馬上點火燒水，把花生煮出來。

對了，你帶的花生都泡差不多了吧？”

姜師傅坐下沒多會兒，站起身說道。

“嗯，這些花生早上清洗干凈，一直從水桶里泡到現在。”

楊沛東隨他站了起來，不過很快又被姜師傅給按回了椅子上。

后者出屋沒一會兒，就端來了幾個涼拌菜，以及熱透的饅頭。

“這么得，對付兩口咱就開始煮起來，等把正事兒辦完，再叫老李過來，就著你帶來的酒菜一塊兒喝點。

不然我怕喝完酒啊，到時候口感上可就拿捏不準了。”

“姜師傅你說得很對，我完全贊同。”

楊沛東欣然點頭，對于這樣的安排覺得很合理。

姜師傅家除了老伴兒沒有其他家人，兒女都在外地上班，家里顯得特別安靜。

吃過飯，楊沛東跟姜師傅拎著花生跟佐料包去了飯棚。

“小楊，煮花生也屬于鹵制品的一種，不過飯館里的制作口味并不一定就適合路邊擺攤，所以我昨晚上仔細琢磨了下，打算給你調制兩種不同的口感口味，你可以在擺攤的時候，自己選擇哪種更合適。”

姜師傅神色認真，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同時繼續道：

“俗話說好廚子一把鹽，我這兩種煮制配方，最大的不同就是下鹽的多少，以及佐料放置時間，現在咱們先煮口味偏重的這一種，你看好了，我現在開始下料。”

楊沛東從一進飯棚，就從挎著的工作包里拿出了巴掌大的學習本和鉛筆，認真做起了記錄。

同時還要負責往灶膛里添柴火，確保鍋里的水處于沸騰狀態。

很快，飯棚里熱氣氤氳，溫度高的跟蒸籠似的。

姜師傅滿頭大汗，不過他早就習慣了這種灶臺工作，一邊按照特定順序不斷下料，一邊耐心解釋給楊沛東聽。

楊沛東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好機會，腦子里認真領會著，手上也做了詳細記錄，確保沒有遺漏任何信息。

約么半個小時過去，第一鍋煮好的五香花生正式出鍋。

帶著一股濃郁鹵香味兒的香氣沿著飯棚門飄蕩出來，很快彌散在整個院子里，甚至外面街上都能聞到，令人不自覺的舌底生津。

“這種口味偏重，因為加了點豬油，更能激發五香味兒，不過到了冬天這種就不適合了，顧客買回去溫度一降，豬油凝結，品相可沒那么好看。”

姜師傅不愧是山東飯館的大廚，職業緣故下，在給楊沛東提供配方的同時，不但考慮到了煮花生的口味與口感，還想到了煮花生的品相成色問題。

接下來，他跟楊沛東把鍋里的水淘干，重新倒上干凈井水，灶膛添火，繼續開始了第二種配方的煮制過程。

楊沛東大開眼界，認真做著記錄，對于接下來的售賣煮制花生，更加多了一抹期待與篤定。

第二鍋花生也很快就煮好了，同樣香氣四溢，讓人食指大動，舌底生津。

“姜師傅辛苦了，謝謝你！”

楊沛東嘗了幾顆，無論是香味還是口感，同樣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心中大喜，幾乎已經預想到了接下來出去擺攤時的場景。

“嗐，甭客氣，答應你的事兒真要辦不成的話，那我成什么了。”

姜師傅爽朗笑著，朝外走去，“這么得，你把花生撈好了，就去屋里坐著喝茶，我去看看老李在家不，叫他過來一塊兒喝點！”

楊沛東欣然點頭，繼續忙活著手上的活計。

而就在姜師傅走出飯棚之際，外面響起了一道清脆聲音。

“姜師傅好，您家也還沒吃晚飯呢？這是做了啥好吃的味道這么香。”

“吆，我們院的大學生回來了，正好，我煮了些花生，你帶些回屋好了。”

說話的功夫，姜師傅笑呵呵的又轉身走進了飯棚。

而此時的楊沛東也已經聽出了外面說話的聲音主人是誰。

畢竟中午剛在百貨大樓見過面兒。

外面的人正是那個在師范大學讀二年級的姚紅玲。

“敢情她也住這個院兒，這也太巧了。”

楊沛東暗自笑了下，正待幫姜師傅裝煮花生，姚紅玲已經來到了飯棚門口。

“姜叔不用了，你跟我嬸子自己留著吃吧，我嬸子擱飯棚還在忙活呢？嬸……哦，怎么是你？！”

姚紅玲站在飯棚門口，本來以為姜師傅老伴在里面，正準備打個招呼的，結果卻看到了背心被汗水濕透的楊沛東。

頓時，一下怔在了當場。

“你好，沒想到你也住這個院兒，我們又見面了。”

楊沛東抹了把汗，直起身微笑著打了個招呼。

“你好，原來你跟姜師傅認識啊，那太好了。”

姚紅玲反應過來，白皙俏臉上露出了熱情的笑，“是呀，又見面了，還以為以后再也遇不上了呢！”

“是挺巧的，你每天放學都回家住的么，從師范大學回來，道兒可夠遠的。”

“也不是，我基本上一個星期回來一次，平時都住學校宿舍的。”

“哦，那應該馬上要放暑假了吧？”

“是呀，學校已經放出通知，下個月開始正式放假！”

……

兩人一個站在飯棚門口，一個靠著鍋臺，就這么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