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的笑聲在破廟中回蕩，其他人戰戰兢兢。

縣里那位段老爺的惡名，就連遠在三門鎮的他們都如雷貫耳，男女不忌，花樣可多著呢。就沒聽說誰進了段府還能活著出來的事。

此時此刻他們都萬分慶幸，這張歪瓜裂棗的臉還是有些用處。

趙伯聽聞此言，忙三步并作兩步上前，跪在劉二身前求情，嘴中直說娃兒還小，往后他們爺孫拼了命也多討些錢財回來，定讓劉二去遮云樓瀟灑一番。

劉二聽的厭煩，直接一腳將趙伯踹開，“老東西，就算討十年，你也未必能討得來二三十兩銀子，再說，你現在這把身子骨，還能再活十年嗎。”

話落，劉二來到江北澈身前，半蹲著身子上下打量：“小子，爺這是給你找了個好去處，去了段府，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可比在這討飯好多了知道嗎，要懂得感恩，別不識好歹。”

他拍了拍江北澈的肩膀，站起身后吩咐一位手下，去鎮上弄身新衣服來。

既然要賣，那賣相肯定要好，不能再如現在這般臭烘烘。

“咱們明天出發。”

他是一刻也等不及，賺錢這種事，自然是盡快把銀子拿在手中才安心。

接著劉二又將眾人身上的錢財搜刮一通后，前往鎮上居住。

余下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說話，繼續倒頭呼呼大睡，這日子就這樣，沒啥盼頭，有口吃的就不錯了。

待眾人睡下，趙伯來到江北澈身邊，低聲道：“娃，跑吧，不能真得把命丟了。”

雖說平日乞討為生，不招人待見，可好歹能活下去。

這要是去了段府，那還能有命在嗎。

江北澈深吸幾口氣，將胸中滔天的怒火壓下去。

他明白，自己現在的這副身子骨，就算是發火，落在旁人眼里也只不過是個笑話。

至于逃跑……

江北澈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左腿，自嘲道：“趙伯，你看我這樣子，天亮之前能跑出三門鎮嗎？”

那劉二身強體壯，又練過武，跑起來自己一個瘸子壓根就不是對手。

趙伯見狀，心一橫，直接說道：“我背著你跑。”

江北澈搖了搖頭，“趙伯，這些年承你照顧我才活到現在，我不能再連累你了，我……”

說到這，他腦袋一陣發暈，趙伯的面孔也變的模糊起來，幾個呼吸之間，便睡了過去。

夢里，他坐在一座五角亭中，周圍的五根銅柱分別刻有一道極為復雜的紋路，想要細看，卻難以看清。

在他的身前則有一張案牘，上面擺著筆墨紙硯。

江北澈并未妄動，就在不久前，他曾來過這里，寫下一些文字，可什么都沒有發生。

但此一時彼一時，剛才劉二與他交談時，他看到了劉二衣襟中的符箓，剎那之間，福至心靈，他已是明白，自己該做些什么。

還未來到三門鎮那會兒，他曾在宗門里學習過符箓，雖然他靈根不如旁人，可在符箓一途卻有那么一丟丟的優點，他的手穩如磐石。

而和他一道學習符箓的同窗，平時看著沒什么毛病，可只要一拿筆畫符紋時，手便抖如篩糠，怎么也止不住。

結果便是符紋畫的那叫一個慘不忍睹。

只不過有的人在經過練習之后，手抖的毛病已經逐漸克服。

可大部分的人還是難以為繼，只好放棄，轉學別法。

而手不抖，放在符箓一道，連入門的標準都還達不到。

唯有畫出一道完整的符紋，那才算跨進門檻。

符紋有金木水火土五種，除此之外，還有特殊的如雷紋、冰紋、風紋等。

將這些符紋組合在一起，便是符箓。

而符箓的品階高低，也預示著所需符紋的多寡。

眼下江北澈準備畫的符箓，便是他在宗門里唯一學到的一品下等符箓，行劍符。

此符由三道金紋組成，可瞬息激發一道劍氣殺敵，練氣四層以內的修士一旦挨到非死即傷。

江北澈仔細觀察過，劉二不是修士，算半個武夫，身強體壯會些拳腳功夫，但也僅此而已。

面對行劍符，劉二必死無疑。

江北澈想到此處，眼中精光一閃，滿是堅定之色。

他拿起符筆，心念合一，將視線放在桌案上的一張黃色符紙。

畫符講究的是一個行云流水，一氣呵成，中間不能斷，更不能錯，連輕輕地抖一下都不行。

這需要畫符者極致的專心。

有些人莫說學習，就是玩游戲，玩著玩著都能神游天外，不知在干些什么。

江北澈卻沒有這個缺點，前世他能日書萬字，且一字不錯。

他深吸一口氣，筆尖輕觸紙面，開始筆走龍蛇。

此時此刻，世界上的一切和他再無任何關系，他的眼里，心中都只有紙上的這道金紋。

畫至三分之一時，手腕輕抖，符廢。

江北澈沒有氣餒，許久未曾拿筆，此刻畫時有些生疏，正常。

再來。

又廢。

繼續。

還廢。

江北澈沒有絲毫動搖，縱然是心中起了些許煩躁，也被他很快打散。

時間緩緩流逝，紋路猶如天下水脈，在符紙上游走，最終匯聚一處。

成了！

江北澈長舒一口氣，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將符筆在硯臺中蘸墨后，接著繼續畫第二道。

符箓的最難之處，也便是在這。

品階越高的符箓所需的符紋就越多，只要任何一處畫錯，那么前面所畫的也都通通作廢。

正如好不容易將對方打到殘血時，卻因疏忽導致被反殺。

那種感覺會把人給逼瘋。

好在經過前幾次的失敗，江北澈已然找回了手感，對符筆的掌控愈發的熟練，心神也愈發的鎮定。

第二道金紋成。

第三道金紋成。

江北澈提筆，低頭看著符紙。

三道符紋交相輝映，光華流轉。

至此，他終于松了口氣，緊接著就感覺到一股暖流游走全身，原本穩如磐石的境界在此刻竟然有了松動的跡象。

若是再來幾次，說不定就能突破練氣二層。

江北澈喜不自勝，天賦低下的他，吸收靈氣的速度本就比不上旁人，終其一生能突破練氣七層都夠嗆。

可此刻畫完一道符箓后，竟然能得靈氣加身。

并且他還察覺到，自己身上這股靈氣的精純程度，和在外面所吸收的壓根不在一個層面。

不然也不至于一次吸收，竟讓自己有了破鏡的跡象。

至于畫符箓所消耗掉的精氣神，也在這一刻全部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