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發生了大災荒,作為欽差全權負責此事。
原本他初來之時,也是依循舊法,公開施粥,來救濟災民。
可是施粥放了七八日,那些災民依舊是餓的面黃肌瘦,災情卻依舊沒有任何遏制的跡象。
但是朝廷派發的賑災款,卻是越來越少了。
再這樣下去,災情得不到解決,朝廷的賑災款也要見底了。
于是方才一改之前的策略,反而大興土木,建議修繕寺廟道觀,還有官署吏舍。
他還特意喬裝打扮跟在身后,防止手底下的人陽奉陰違,壞了他的政事。
當然他不可能事無巨細的都自己盯著。
這些遷徙的災民是第一批,他尤其在意。
只是沒有想到,在他范仲淹的名聲,淹沒在一些質疑和斥罵聲中的時候。
會被一個年輕后生,看出了他的想法。
也不知道是該說是這些官員眼光狹窄,還是稱贊這年輕后生的眼光獨到。
至于章熙為何如此了解?
那是因為以工代賑,也并不是只存在于史書上。
擱在后世中,在一些地方同樣適用。
而關于出處和由來,他也是在網上搜索了解過。
在如今大宋還比較少見的以工代賑,卻在后世屢見不鮮了。
所以在章熙心里,本能的就想到了。
在范仲淹的心里,這是一個心思機敏,聰慧過人的年輕人。
可實際真實情況是,一個經年累月的積累,恰好在他的知識庫里。
范仲淹眼中明顯流露出幾分欣賞之色,說:“你是章伯恭之子吧,較之汝父勝過多矣,不過若是你是當今欽差,面對此次賑災可還有其他想法。”
章熙對于面前老者點中自己身份,也沒有流露驚詫的神情。
畢竟剛剛金寶那大嗓門,恨不得將自己身份喊得天下人盡皆知。
對方距離不遠,自然是盡數聽得清楚。
而且能夠說出他父親的字,也更加說明了面前老者身份不一般。
要么乃是州署之中與父親共事同僚,要么面前之人便是朝廷所派來的欽差。
他腦海之中進行頭腦風暴,在想著如今這個時候。
中樞會派何人前來平定災荒?
他畢竟不是歷史學家,不可能對于北宋的史料如此知之甚詳。
歐陽修?晏殊?富弼?亦或是……
范仲淹!
作為后世之人,經歷了九年義務教育的,大概沒有人會忘記那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這句話吧!
心里壓住心頭悸動,后世的人看見歷史書中,史書中的范文正!
此刻很有可能就站立在自己面前,說不激動那是假的。
而對面的范仲淹還不知道,眼前的后生已經大概猜出自己的身份了。
不過對于章熙他的確很贊賞,章伯恭如今雖然正值壯年。
可卻是一副迂腐陳舊的做派,比之他兒子卻是遠遠不如。
章伯恭同樣也代表著,當今大宋官員的大多縮影。
他有心想要改變,奈何如今他已經垂垂暮年,已然到了油盡燈枯之時了。
他只能寄托于老友,遙寄后進學子!
他如此發問,便是想要知道,眼前的后輩,是一時機智,還是可造之材。
若真是值得培養的后輩,應該給他尋一位老的老師,而不是其父那樣的。
顯然范仲淹對于章遠還是很嫌棄的。
杭州爆發災荒,對于賑災不僅僅毫無建樹,而且談有什么想法。
都是依循舊例即可!
若是以前的辦法有效,那如今杭州的災荒為什么不僅僅沒有平息。
反而會愈演愈烈呢?
當今官家可是最看重治下的安穩了,四海升平,百姓安居樂業,這才是盛世。
若是因為災荒愈演愈烈,到最后百姓活不下去,演變成了叛亂,那不是在打官家的臉面嗎?
不過范仲淹更擔心的,還是杭州治下的百姓啊!
他恨守舊一派的,就是只知道著眼于當前,而不望眼未來。
忽視當今大宋的內憂外患,只知道維持當下的安穩。
在他的眼里,如今的大宋,就像是一個重癥的病人。
若是不及時醫治,只能慢慢等死。
而守舊官員則認為,若是治病,可病人身體太差,若是用藥不得當,恐怕立刻就得夭折。
不如維持當下穩定即可。
他的新政就是一味藥引,奈何沒有醫治好病癥。
章熙此刻就像是面對面試考官一樣緊張。
深呼吸一口氣,使自己保持清醒!
說是暢所欲言,隨意說說……
但是在章熙的眼里,他面前展開的就是一紙考卷!
良久后章熙正色,開口說道:“那晚輩就說說某的拙見了,在我看來若我是欽差,大興土木仍舊不夠,這無法從根本上解決糧食短缺的問題,朝廷的賑災銀錢,還有那些廟宇給出的銀錢是有限的。”
范仲淹很配合的發問道:“那如何根本上解決糧食短缺呢?”
章熙說:“誰說賑災就需與民同苦,也可與民同樂。”
范仲淹沒有反駁他,反而饒有興致的繼續問道:“哦,如何與民同樂?如今的杭州百姓,都餓填不飽肚子了,難道你覺得及時行樂,就可以忘記當下的問題嗎?”
這就好像是在說,如今民間吃不起糧食,你回答為什么不吃肉。
與何不食肉糜倒是有幾分異曲同工!
如今老百姓連飯都吃不上了,你告訴他們應該開心一點,他們如何能夠開心起來。
章熙沒有去解釋,反而說道:“歷朝歷代面對賑災之時,需要提防富商巨賈抬高糧價,可是如今不僅僅不管制,而且官府還需要高價購買,助他們抬高糧價。”
“這又是所為何?”
一旁的金寶都氣的牙癢癢,他平日里就聽說一些富商為富不仁。
那么抬高了糧價,老百姓不是更加沒糧食吃了。
范仲淹身邊的是一名中年男人,看起來有些木訥呆板。
聽到章熙的話,都難得的露出幾分嫌惡之色!
在他看來自家相公,乃是真正的德才兼備之人。
豈是那種和官商勾結,壓榨百姓的人?
已經經歷了災荒的百姓,再經歷一次盤剝,那豈不是敲骨吸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