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知道常洵,是皇三太子。那老嬤嬤所生的孩子,豈能讓他覬覦大寶?”鄭貴妃略帶責備的說著。
“我在這深宮之中,若常洵無法繼承大統,又有何意義?父親,還有你若沒我在宮中上下活動,你以為你那二品都指揮使,是憑空落下來的?”
面對鄭貴妃連珠炮似的詰問,鄭國泰自然抵擋不住。
“好姐姐,好姐姐,您快收了神通吧?!?
“如此,父親和我,深知姐姐之不易,若沒有姐姐,咱們鄭家又如何居于勛貴前列?如果常洵能夠繼承大統,咱們姐姐就是皇太后,咱們鄭家豈不更進一步?”
鄭貴妃冷哼一聲。
“姐姐,我聽說前日身體欠安?”鄭國泰關切地問著。
一聽這句話,鄭貴妃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
“你們都退下吧,我與弟弟說幾句話。”
“是”一旁伺候的太監,宮女都退到了殿外等候著。
“姐姐,這是?”
“前日,那孽障氣勢洶洶地沖到乾清宮,打了我一巴掌,當晚圣上看我面帶紗巾,才有所困惑?!?
“砰”的一聲,鄭國泰拍岸而起。
“豎子,如此孽障,姐姐你能咽下這口氣?他這是欺我鄭家無人嗎?”
“這口氣自然無法咽下,只是那日圣上又敲打了我一番,我才不好發作?!?
“圣上如何說?”
“圣上要我嚴加管教身邊人,不要空口無憑地就誣陷,那對母子?!?
“這...這...”鄭國泰目瞪口呆,心中一時亂了方寸。
“知道你姐姐在這深宮之中,有多難了吧。
“旁人都看你姐姐,風光無限,圣眷日隆,又有幾人知道你姐姐亦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闭f著到委屈之處,鄭貴妃自己的明眸之中不由地,噙滿了淚水。
“姐姐!”鄭國泰趕忙上前安慰。
“弟弟也知道,姐姐如履薄冰,咱們鄭家的榮辱全都在姐姐身上,咱們姐弟更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聽到鄭國泰的開慰,鄭貴妃漸漸停止了啜泣,但眼圈已經流淚而腫的通紅。
“待弟弟回府,之后就與人商議,向陛下諫言立儲?!?
“立儲?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瘋?現在諫言立儲,豈不是給那孽障機會?”
鄭貴妃困惑地問著“讓他名正言順繼為皇太子?”
“姐姐,弟弟只是諫言立儲,斷不會犯那種傻事。圣上不是一直用《皇明祖訓》,立嫡不立長的條陳搪塞群臣,這次我就諫言讓'三王并封'!”
“三王并封?!”
“對,三王并封!將那孽障,常洵,及才誕下不久的朱常浩,一并封王。”
三王并封,將皇長子,皇三子,皇五子,一并冊封為“藩王”,既不違背祖制,又能夠堵住群臣的悠悠眾口,且能將才出閣讀書不久的皇長子,同皇三子,皇五子,拉到同一起跑線上。
讓朱常洛才建立起的些微優勢,瞬間蕩然無存。
“哈哈哈,好,姐姐再給圣上吹吹耳邊風。”
“不可,此事讓弟弟來,姐姐也能撇開干系,圣上才剛敲打完姐姐沒多久,姐姐還是讓弟弟來吧?!?
“后宮不能干政”古已有之,漢代的呂后,竇氏之流,唐代的武周代唐,沒有哪個深受皇帝恩寵的嬪妃,能夠壓抑住對于權力的欲望,鄭貴妃也不能例外。
雖然被萬歷皇帝敲打了一下,但不妨礙她對于太子之位的孜孜以求。
“好,此事便交給你去辦。”鄭貴妃答應道
“姐姐,安心,弟弟定不能讓姐姐失望?!闭f完,鄭國泰便要起身離去。
快要走出殿門之時,鄭國泰又走了回來,從身上掏出一本《西游記》的話本。
“適才只顧跟姐姐說話,忘了將此物交給姐姐,這是近來京城最火的話本,弟弟高價求得,也讓姐姐平時解解悶,常洵若想看的話,也讓他看看吧。”
鄭貴妃接過話本,翻開第一頁,就被吸引了進去。
鄭承恩看到姐姐正沉溺其中,就悄悄走出了乾清宮。
........
翌日,御花園
鄭貴妃正被幾名太監、宮女簇擁著。
“娘娘,您瞧,這迎春花開的。”一名宮女指著,在枝頭含苞待放的迎春花。
鄭貴妃輕輕頷首,“今年的迎春花開的比往年早了些。”
“全仰賴娘娘仁德,這御花園的花呀,今年比往年開的更早了些呢。”一名太監奉承道。
“是呀是呀,娘娘,今日可比迎春花更美了幾分。”另有一名宮女附和道。
聽到太監的夸在,鄭貴妃雖然嘴上不說什么,但內心的喜悅之情,早已溢于言表。
鄭貴妃笑罵道著“你們這幫奴才,都生得了一張巧嘴?!?
“翠娥,等回宮之后,將陛下上次賞給我的絲綢,分給他們些?!?
“是,娘娘”翠娥躬身行禮。
“娘娘圣明,娘娘圣明?!睅讉€太監、宮女一聽被賞賜了御用的絲綢,也一齊下跪行禮。
“都起來吧,陪本宮繼續逛一逛御花園,真是春點煙紅,露晞新綠,土膏漸香,這滿園春色也得讓陛下來看一看?!编嵸F妃滿意的看著,跪倒的眾人。
眾人走著,走著,就看到了同來賞春的恭妃和朱軒嫄。
恭妃和朱軒嫄身邊并沒有簇擁著那么多的太監和宮女,只有兩名貼身宮女及太監。
和鄭貴妃的前呼后擁,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朱軒嫄平日里對鄭貴妃沒有什么好感,再加上鄭貴妃總是欺負自己的母妃,自然也就沒有什么好臉色。
“母妃,前邊是鄭貴妃他們,咱們還是回去吧?!?
王恭妃心性善良,“今日既然得見,就打個招呼再走吧。”
鄭貴妃看到王恭妃和朱軒嫄停在不遠處等候,就緊走兩步上前。
“幾日不見,姐姐清瘦了呢,我聽說前日常洛暈倒,姐姐不眠不休地照顧呢。
“常洛打小身子就比較虛弱,好在也沒什么大礙?!蓖豕у胶椭?
“姐姐,我們不妨去前邊的亭子歇息一下,我正巧也帶了些茶點。”
“就不勞煩,貴妃娘娘了....”朱軒嫄話還沒說完,就被王恭妃瞪了一眼,只能閉上嘴。
“也好,我也想跟貴妃娘娘說幾話?!蓖豕уf著,就拉著朱軒嫄和鄭貴妃并肩走著。
待到眾人落座之后。
“姐姐,剛才喊我貴妃娘娘,喊得生分了呢。”鄭貴妃對王恭妃說著
“貴妃娘娘,此言差矣,您是皇貴妃,我是普通嬪妃,這綱場不能亂。”
“姐姐,這話見外了,妹妹比姐姐小兩歲,即便是貴妃,但姐姐依舊是姐姐,姐姐嘗嘗前日進貢的糕點?!闭f罷,便拿起一塊糕點,遞給了王恭妃。
“軒嫄,你也來嘗嘗,這進貢的糕點。”鄭貴妃不忘囑咐朱軒嫄說道。
朱軒嫄心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但終究是一個小孩,對于美食,注定是沒有什么抵抗力的。
聽完鄭貴妃的話,就沒忍住,拿起一塊糕點品嘗了起來。
言語之間,鄭貴妃就開始向王恭妃打探起,朱常洛學習的近況,“姐姐,常洛出閣讀書半個月了,近況如何?。俊?
“他啊,很是珍惜這個機會,每日天不亮就爬起來去文華殿讀書了。晚上講師的作業也得寫很久呢。”一提到自己的長子,王恭妃就很是心疼。
朱常洛也沒有將自己熬夜寫《紅樓夢》的事情講給王恭妃聽。
一來是怕王恭妃擔心,二則是擔心王恭妃知道自己突然變得聰穎異常之后,心里再生出什么別的猜想。
但是每晚給熊孩子朱軒嫄講故事的時候,朱常洛偷懶也就將《紅樓夢》的故事講給她聽。
最近朱軒嫄最期待的事情,也就每天晚上,聽自己的大哥講故事。
“姐姐,前日里,我那不成器的弟弟拿來一本話本,喚作《紅樓夢》。我看完之后覺得甚是有趣,一本寫賈府的興衰?!?
“《紅樓夢》?”王恭妃聽完之后也被勾起來了興致。
鄭貴妃興致勃勃地給王恭妃介紹著“是啊,只是這本話本,好像未曾完結。賈寶玉奇緣識金鎖之后,作者還未寫完,讓人抓心撓肝猜測后邊的故事?!?
聽到鄭貴妃和王恭妃的對話,本來悶頭吃糕點的朱軒嫄就按耐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搶著回答著。
“我知道!我知道!后來李貴成受到了責罵?!?
“軒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鄭貴妃笑盈盈的問著。
“是,大哥講給我聽的?!敝燔帇愇丛牫鱿彝庵簦忝摽诙?。
“姐姐,常洛出閣讀書。常洛出閣讀書,姐姐可曾考校過常洛?可不能讓他懈怠了讀書啊,被話本這些喪志之物耽擱啦?!编嵸F妃勸解一般對王恭妃說著。
“不勞貴妃娘娘費心了,常洛我看得緊,這段日子子時之前都很睡睡?!彪m然王恭妃嘴上這么說著,但是內心之中也暗暗下定了主意,回去就對朱常洛考校一番。
如果常洛的課業有所懈怠,少不了對他嚴加管教。
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點什么的朱軒嫄,又開始一言不發地悶頭吃著東西。
“貴妃娘娘,常洵的書讀的怎么樣了?”
與朱常洛相比,朱常洵可以說是順風順水,雖然今年才九歲的年紀,但萬歷皇帝早已將他的講官配齊。
跟朱常洛一對比,可謂是天上地下。
“常洵,天資聰穎,博聞強記。就連那些講官都夸呢。”鄭貴妃不無自得的說著。
“貴妃娘娘,真是好福氣呢?!蓖豕уS口夸著。
此時還在上課的朱常洛,不知道御花園的蝴蝶振翅,會扇動起,景陽宮的一場大變。
.......
話分兩頭。
鄭國泰出宮之后,回到自己府上,與自己的幕僚常鑒商議。
常鑒聽完鄭國泰的講述后,就向鄭國泰進言“老爺,此事應從長計議。”
“從長計議?先生,此話怎講?”鄭國泰疑惑地問
常鑒一邊剖析著其中的利弊,一邊向鄭國泰解釋道“老爺,若此事被科道言官們知曉,彈劾老爺的奏疏定會山呼海嘯而來,到時不僅內閣不會幫老爺,圣上則只會待塵埃落定之后,再出來主持大局。到那時,老爺您又置于何地?。俊?
鄭國泰聽完之后恍然大悟,立即起身行禮,“多虧了,先生開解。今日若無先生,我鄭氏又平白受難?!?
“請先生,教我?!编崌┱\懇地說著。
“老爺,不妨跟內閣首輔王閣老商談一二?!?
“王閣老?”
“王閣老雖亦有請早立儲君之意,但他屬意皇長子朱常洛,又豈會幫我鄭氏?”鄭國泰十分不解地問著
“王閣老屬意皇長子不假,但內閣首輔最怕的是什么?”
“什么?”
“失了圣眷!若由王閣老請立皇儲,圣上定會遣人來商討此事。到時再由王閣老提出,“三王并封”。”
“可三王并封,乃是我的主意,閣老又豈會聽我的?”
“老爺,申閣老前車之鑒,他王家屏怎會不知,何況鄭貴妃在宮中,圣眷日隆,老爺無須言明,只要王閣老能將此事提出即可?!?
鄭國泰一副了然的樣子,自己不做這個出頭之鳥。只要能全動內閣首輔王家屏,此事便成了大半。
想到這里,鄭國泰不由地哈哈大笑。
“妙,實在是妙,先生?!?
“我就親自謄寫奏疏”鄭國泰說罷,便匆匆走入書房,開始親自撰寫請早立皇儲的奏疏。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鄭國泰看著寫好的奏疏,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來人,來人,擺架,我要去求見王閣老?!?
.......
不多時,鄭國泰就來到了王家屏的府邸。
令門人通傳之后,鄭國泰就開始站在門口等候了起來。
“閣老,鄭國泰在門外求見?!?
王家屏狐疑地想著“鄭國泰?他那姐姐在宮中圣眷日隆,他跑來我這里耀武揚威了?”
“去將他帶到前廳吧,我換身官服就去?!蓖跫移磷鳛閮乳w首輔,十分愛惜的自己名聲,不想跟鄭國泰過多地扯上關系,便準備身著官服,跟鄭國泰對付幾句便將他打發走。
待到王家屏走到前廳之后。
鄭國泰立即呈上自己的奏疏,“閣老,我請早立皇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