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夢梅水汪汪的大眼睛轉了幾圈，看到朱慈烺的貼身宮女李香君還站在旁邊，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朱慈烺看皇后為難的樣子，淡淡笑道，“那朕替你說吧，在你心目中，朕是不是昏庸無道的暴君？”

聽到暴君這兩個字，左夢梅俏臉瞬間煞白，眼神有些慌亂。

“陛下，臣妾……”

“梓童不用解釋，朕有自知之明。”

朱慈烺目光深邃地望著夜空，“文臣勛貴誤國，這一點在先皇那里體現得淋漓盡致，近日朕聽到消息，李自成在京師大肆劫掠官紳家財，拷餉將近七千萬兩白銀！”

“往日里窮困潦倒的大臣勛貴，一下子全闊綽了起來。比如內閣首輔魏藻德，拿出了數萬兩白銀還被嫌少，最終在獄中被闖賊折磨致死，可笑我父皇找他借錢時，他只出五百兩敷衍了事。”

“還有國丈周奎，也就是朕的外祖父。父皇找他借錢時，他扣扣索索地擠出了一萬兩，父皇很不滿意令其再捐，母后只好拿出自己的私房錢，給他湊了五千兩，沒想到周國丈還從中貪下二千兩，只給父皇上交三千兩。但諷刺的是，他卻在李自成酷刑下交出了三百萬兩。”

“有道是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國家生死存亡之際，這些文臣勛貴不思救國也就算了，闖賊都兵臨城下了還在搞黨爭，最后爭先開城納降！”

“遠的不提，就說朕最近查處的幾個案子，勛貴代表趙之龍，文臣代表張鳳翔，東林士子代表錢謙益，哪個不是賺得盆滿缽滿，肥了自己害了國家。”

“前事不忘后事之師，父皇就是對他們太仁慈了，才導致今日之禍，朕豈能不吸取教訓！”

“對他們仁慈，就是對江山社稷和黎民百姓的殘忍，朕寧愿背負暴君的罵名，也絕不能再任其繼續禍害大明！”

這番話字字珠璣，讓左夢梅和李香君深受震撼，她以前遠離朝政，所聽所聞都來自身邊的人，認知非常有限。

現在聽朱慈烺講起，才看清這些大臣勛貴的嘴臉，才知道朱慈烺行事如此狠辣的緣由。

少頃，左夢梅忽然緊緊握住朱慈烺的手，“皇上，臣妾以前錯怪你了，以后不管什么事情，臣妾會一直陪你去面對。”

李香君也眼眶濕潤地走到朱慈烺面前，緩緩跪下道，“皇上，奴婢夫婦被人蒙蔽，險些造成大禍，請皇上降罪！”

朱慈烺面色平緩地看了李香君一眼道，“若是朕想追究，你早活不到現在了。看在你幡然醒悟的份上，朕可以還你自由，你明日便出宮去吧。”

誰知，李香君卻是果決地搖了搖頭，“皇上，奴婢已經沒有親人了，只想盡心服侍皇上和娘娘，通過自己的方式，為光復大明盡一份力！”

“你可要想好了，朕只給你一次機會。”

“回皇上，奴婢想好了，絕不后悔！”

左皇后也出聲勸道，“香君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臣妾一個人在宮里也悶得慌，有她陪著還多個人說話，而且皇上身邊也需要一個得力內侍，就讓她留下來吧。”

朱慈烺看了二人一眼，沉吟片刻后，只好準允下來。

朱慈烺又跟左夢梅聊了一些他家鄉的趣事，兩人感情進一步拉進不少，之前的陌生感頓時消減很多。

這時，韓贊周忽然走了進來，“皇爺，李閣老和盧九德到了！”

聞言，朱慈烺揮手示意左夢梅和李香君退下，半晌后才正襟危坐道，“宣他們進來，你也留下一起聽聽。”

“遵旨！”

很快，李邦華和盧九德便在韓贊周帶領下來到龍案前。

“臣等拜見皇上！”

“李閣老年紀大了，韓贊周給他看座。”

等李邦華坐定，朱慈烺才指了指龍案上的兩沓奏疏對諸人說。

“這堆奏疏朕已經批紅，韓贊周拿下去用印蓋章吧。”

“另外一堆留中不發，李閣老帶回去讓內閣重議，尤其是關于奏請重修鳳陽祖陵的，等國庫有錢了再說！”

此刻已是亥時中，見到朱慈烺還在奮筆疾書批閱奏疏，李邦華眼角不禁濕潤了。

“皇上夙興夜寐，靡有朝矣，一定要保重龍體啊！”

朱慈烺揉了揉惺忪的眼睛道，“以前九九六都挺過來了，這點工作量算什么。”

“九九六？”

所有人一臉茫然面面相覷，似乎都不明白皇上圣諭是什么意思。

“言歸正傳，朕連夜召你們來，主要是想跟你們說，朕決定要御駕出巡，檢閱各鎮！”

御駕出巡？所有人都愣住了，皇上才登基一天，便要出巡各地了嗎？

李邦華拱手道，“不知陛下想巡視何處？”

說話間，朱慈烺拿出大明地圖，指著江淮一帶道，“就去黃得功、高杰、劉良佐、劉澤清提領的江北四鎮，上次發軍餉還沒多久，現在又來催餉，朕倒想看看他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明日午時，朕親率威武營出發，盧九德和兵部給事中鄭成功隨行。”

李邦華大致能猜測到朱慈烺此舉的用意，八成是想對某位總兵下手了，但仍然有些不放心。

“皇上興師動眾去江北巡視，只怕會引起他們的警覺，萬一他們狗急跳墻，只怕會危及皇上安全，還請皇上三思！”

“這個問題朕早就想過了，他們不是催餉嗎？明日朕就親自押餉送給他們，以犒勞大軍的名義出巡四鎮。”

說完，朱慈烺把一封密信交給盧九德，“劉良佐你認識吧？”

“奴婢……”

盧九德還沒開口就被朱慈烺打斷，“你在鳳陽擔任守備太監時，劉良佐通過黃得功與你結識，沒錯吧？”

“回皇爺，確有此事，但奴婢跟他交往清白從無逾矩，請皇爺明察！”

盧九德冷汗頓時濕透全身，顫顫巍巍地接過密信。他越來越發現皇帝的可怕之處，似乎沒有什么事情是他所不知道的。

“劉良佐手下的副總兵叫秦大鵬，你把這份密信交給他，朕有事情讓他去辦，此事務必絕密進行。”

“奴婢遵旨！”

交代完一切，朱慈烺把目光移到地圖上，鎖定在徐州城。

其實，此行除了檢閱各鎮、除掉二劉之外，朱慈烺還有一個更加大膽的計劃，只是他不想提前透露出來，一是防止泄露機密，二是避免群臣掣肘！

但這個計劃只要成功，馬上就能扭轉大明被動挨打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