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好似指間的流沙。

東江世夜卻覺得度日如年。

她扶著走廊玄關的墻壁彎下腰穿上鞋子，盡力抑制住顫抖的雙腿，推開門后貪婪地呼吸著室外的新鮮空氣。

三天。

整整三天。

無論白天黑夜，只要那個男人興致來了，她就要強撐起身體侍奉光明。

即便她的幽冥靈力在這幾天經過間斷的濃稠的光明本源進行調和，幾乎轉化了快一半，距離她夢寐以求的「溝通陰陽，驅鬼通靈」越來越近，可還是遭不住這種超高強度的運動量。

她已經被灌成泡芙了。

但也是痛并快樂著。

如果不是超脫者本身就是一種生命躍遷的過程，境界越高懷孕的幾率越小，她估計自己百分百會有孩子。

哪怕東江世夜對于男女之事的情況了解頗深，再加上日本的氛圍本本就這樣，但這三天下來，她知道的和不知道的都已經深深刻印在身體上了。

“這不是侍奉，這是在干事業?！?

東江世夜望著櫸樹逐漸泛黃的樹葉隨風搖擺，在心里默念了好幾遍。

直到她的黑色長發被八月份的驕陽曬的發燙，源賴朝才從家里慢悠悠的走了出來，用手虛掩視線瞭望天空。

東京已經徹底熱起來了。

令人無法直視的太陽懸掛在湛藍如洗的天空中散發著光與熱，如果不是他本身就是光明無論再熱曬到身上都暖洋洋的，或許會更喜歡梅雨季。

“走吧?！痹促嚦泻袅艘宦暋?

“是…”東江世夜回過神。

“我先去開車?！彼f。

“開我的吧?！睎|江世夜從卡其色挎包里掏出了一把三叉星輝的鑰匙。

隨著兩道滴滴聲，源賴朝就瞧見了停放在斜對面櫸樹樹蔭下落了不少灰塵的白色奔馳轎車，那是一輛奔馳AMG的GT版本，雙座流線型的車身優雅流暢，全款的話大概兩千萬円。

源賴朝不禁側過臉看了一眼東江世夜，后者臉色略顯心虛的扭過頭。

她低聲道：“我來開車?！?

“我來吧?！痹促嚦氏纫徊嚼_了主駕駛的門：“這幾天辛苦你了?！?

聽著這算是體諒的話，東江世夜眼眶一紅差點沒哭出來，這就要忍不住抱怨了，可看見源賴朝那張溫和的臉時，她還是沒能把委屈傾瀉出來。

的確夠辛苦，陰陽師雖然有靈力加身，但也根本比不上體魄類超脫者。

源賴朝雖然同樣比不上，但兩相結合就等于都是普通人了，如果是正常度過幾個充滿溫度的夜晚，東江世夜或許感覺還沒那么糟糕，但她現在感覺自己都快能當一個舞蹈老師了。

“其實你沒必要刻意討好我，我需要你的時候自然會說，你只要做好分內事就可以，我不是個會對不是仇人的人斤斤計較，這一點你大可放心?！?

坐進車內，源賴朝的聲音沒有奚落與調戲，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正常的事實，更沒體現威脅逼迫的意思。

“如果你想離開，隨時都可以跟我斷掉聯系，但正如之前所說，做出決定就要為決定負責，要是你想等賀茂貴明主動找麻煩被解決后離開，我也沒有異議，總之在你沒有明確違反決定之前，我會做我該做的，但不會做出逼迫你丟掉人格的事，我需要的不是玩偶，只是需要解決時隨叫隨到。”

這話講的一點也不客氣，就差明說她就是一件熱兵器了，可這話又說的很公平，起碼比在賀茂貴明那里的條件要好很多，不用淪為提線木偶。

并且經過這幾天相處下來，東江世夜也逐漸摸清了源賴朝的脾氣，清楚他實際上很好相處，性格很溫和。

如果站在仇人的角度，切身挨過一腳的東江世夜并不會覺得源賴朝是個脾氣好的人，但如果不是仇人，站在女朋友的角度來看，他這種對外強硬對內溫和的男人真的是最佳選擇。

人本來就是天生慕強，東江世夜也不例外，即便她更渴望自己變強。

雖然這幾天日夜顛倒的生活讓她很不適應，但不代表她就真的有了想要違反約定的心思，相反，無論是從給自己的人生道路找一片樹蔭還是從化解自己目前面臨的矛盾來看，她都必須抱住源賴朝，更何況東江世夜想要邁入大陰陽師的境界只能靠源賴朝。

“明白了?！睎|江世夜系上安全帶后輕輕點著頭，用抓夾盤起了頭發。

見她沒有異議，源賴朝摁下了方向盤右下方的一鍵啟動，視線也從她的臉上轉移到擋風玻璃上目視前方。

他們三天都沒有出過門。

最多到離家最近的便利店買過一些生活用品，比如牙膏沐浴露之類的東西，而且源賴朝還發現了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那就是他要買安全措施用品的時候東江世夜竟然強烈拒絕。

源賴朝猜測過她是有著懷上自己的孩子，然而反過來談條件的想法。

但后來就被他推翻了。

據國家安全保障委員會的官方數據顯示，超脫者與普通人的生育懷孕幾率是互相都是普通人的十分之一。

而如果夫妻雙方雙方都是超脫者的話，這個概率還要再降低個幾倍。

并且隨著超脫層次越高，受孕的幾率就越小，因為夫妻雙方都是超脫者的話，剛出生的孩子幾乎都擁有不凡的天賦與才能，大概就跟病毒進化一個道理，致死率越高就越是難以傳播，容易傳播的致死率都不會很高。

所以生孩子對于超脫者來說算是一件頭痛事，但這毫無疑問緩和了日本的階級矛盾，否則以超脫者占有的資源，子嗣的繁衍會讓社會不堪重負。

另外，他還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

那就是每次做完淋漓大漢的運動之后沒多久，源賴朝就感覺東江世夜的本源氣息強烈了一些，她似乎不用修煉靈力實力就能夠緩緩的增強。

這當然是不符合常理的。

每一次釋放精力，對于普通人來說事虧損身體的事，而對于源賴朝來說每一次虧損的則是他的光明本源。

只是相對于浩瀚如海的本源湖泊而言，這點損失幾乎都快察覺不出。

因此源賴朝調動己身的光明本源在東江世夜的體內巡視一遍，大概也就清楚了她的實力為什么會不修煉就能緩緩增強，以及她為什么不讓戴。

這些對他都無所謂。

有孩子的幾率小實在太小。

他之前聽青山文澤說，有些超脫者為了繁衍后代，還做出了不少喪心病狂的事，多少人想求一子而不得。

不戴就不戴吧。

就當源賴朝好人有好鮑了。

源賴朝開著奔馳轎車行駛在干凈的馬路上，循著藍色路牌往池袋方向。

平心而論，作為一個男人自然有相應的欲望，前幾個月他到銀座光顧父賭母病弟讀書的那群可憐人時光顧著勸人從良，一門心思的積攢圣典饋贈的純凈本源，他已經壓抑了很久。

因此荒廢了三天時間，達到幾乎足不出戶的地步，到今天才出來轉。

同時他也在等。

等各方反應。

神奈川事件過去了近十天，鹽見岳秘境被鎮壓過去了三四天，兩者現在幾乎在官方媒體和互聯網上都沒了消息，就好像這兩件事從未發生過。

越是平靜，就越是暗流涌動。

源賴朝對于國家機器的維穩能力早有心理準備，也知道很快會壓下去。

估計這些事很快就要有反應了。

但大概不是什么好反應。

畢竟要嘉獎或拉攏的話恐怕早就有人登門拜訪，不至于讓源賴朝在家對東江世夜用圣光凈化了三天三夜。

不過源賴朝并未覺得不平衡。

畢竟沒有清算的話…

幕后的人又怎么會出現？

“你有家人嗎？”源賴朝紛亂的思緒收斂，看了眼后視鏡里的東江世夜。

“我是孤兒。”

“這些年很辛苦吧？”

“還好吧…”

男女經歷過坦誠相見后，信任度和放開度會急劇增加，東江世夜美眸微耷，并未在他面前掩飾低落情緒。

“那你是在孤兒院長大？還是被好心人帶回家撫養了？”源賴朝繼續問。

“我一直都在京都生活，是陰陽寮出資贊助的特別孤兒院，里面大多數都是「戰役」里犧牲者的后代，拿出資源培養，當作陰陽寮的人才儲備庫?！?

“原來你和我一樣。”

“您…源君也是孤兒？”本來倚靠在座椅微微出神看著車窗外的東江世夜扭過了頭，紅唇微張看著他的側臉。

她的美眸中流露出驚詫。

“嗯，不過我比較幸運，被舅舅和舅媽撫養長大，雖然沒被國家培養。”

東江世夜腦海中第一個涌現的想法就是不可能，畢竟在她心里已經默認源賴朝是從舊歷時代活下來的老怪物，可想到自己的身份還是克制住了情緒，低聲道：“這不見得是件壞事…”

躊躇了半響，或許是這幾天的生活讓她變的更加通透，最終還是沒能忍住自己的心思，微微張開紅唇問道：

“那源君你的真實年齡是…”

“二十六歲，之前我們在相親見面會的時候不是已經說過了，難道東江小姐這么健忘的嗎？”源賴朝回答道。

“沒有，我一直都以為…”

“以為我是從舊歷時代活下來的怪物？估計今年都得有七八十歲對嗎？”

東江世夜咬著嘴唇點頭。

源賴朝笑了笑，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延伸，反而又話鋒一轉道：“你說，我們出資建一座孤兒院怎么樣？”

“孤兒院？”

“沒錯，孤兒院，前一段時間，電視上報道的神奈川事件你有了解嗎？”

“當然有，那件事…”還沒說完的東江世夜忽然想到之前自己在網上看的流傳視頻，有一道在黑夜中極其耀眼的金光屏障，再聯想到某人的本源。

難道那件事是源賴朝做的！

她的內心有些震撼。

囚禁殘障人士做人體實驗的事性質雖然惡劣，但在市區有民間超脫者敢公然這樣大規模使用本源，這幾年來都沒有過，更何況殺了那么多人。

這不是說那些人不該殺。

而是民間超脫者作為非政府非四部人員私自殺人，會嚴重影響到政府公信力，這是被絕對禁止的事項。

不對。

東江世夜忽然想起來那天率先找自己麻煩的不是源賴朝，而是那位在關東地區頗有名氣的女警景川知雨。

再加上新聞報道的內容，源賴朝八九不離十應該是警視廳的人才對。

然而以東江世夜對警察體系的了解來看，警察是必須上班的，而且有著嚴格的警務條例，但源賴朝卻沒去上班，連續三天都跟自己在家運動。

制造神奈川事件，直接在市區里動手鬧出動靜，根本不像警察的作風。

哪怕那里只是川崎市。

畢竟現在的信息傳遞的太快。

這就不禁讓她很疑惑了。

她還在微微出神，思考源賴朝的身份究竟是什么，便又聽見了聲音。

“政府內部腐敗，與四部高層人士勾連起來迫害弱勢群體，說實話，能發生這樣的情況我并不意外，殘障的孤兒和成年人用來作為某些人體實驗的資糧，健全的孤兒傾力培養，當作國家的人才儲備，這種做法算是得到了利益最大化，從上層人看來很好。”

源賴朝的手肘搭在車窗邊，手指摩挲下巴：“但我怎么覺得不太爽呢？”

聽到這里，東江世夜基本上認定他不是警察，否則根本說不出這種違背四部核心利益的事，于是沉默片刻道：“源君，前陣子神奈川的殘障人士事件還好，但收養健全孤兒這種事…”

“觸及到某些人的利益了？”

“是很多人的利益?！?

“比如？”

“不光是四部的戰力與后勤人才儲備，還有培養過程中的超高死亡率…”

“看來你經歷過?！痹促嚦f道。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想要成為超脫者，要么是憑借才能和意志在體魄中有所建樹，要么和孤兒一樣，把孩子送進神社和陰陽寮，參加一系列危險的神力與靈力共鳴，就比如舉行溝通法陣的式神較為邪異，沒能成功締結契約，被式神反噬殺掉屢見不鮮?！?

頓了下聲音，東江世夜做出了結論：“這也是大多數普通人寧愿讓孩子去修習劍道，或者甘心平凡的原因。”

“陰陽寮和神社沒有安全措施？”

“當然有。”東江世夜的聲音略顯嫉恨：“對于擁有資源和背景的孩子?！?

“明白了?！痹促嚦c頭認可。

交談結束，轎車內陷入寂靜。

將近半個多小時后，奔馳轎車停進了池袋一家商場的地下停車庫里。

源賴朝和東江世夜下車。

今天他們沒有其他的打算，就是出來透透氣，說是約會也好，逛街買幾件衣服也行，主要是源賴朝除了上次和伊集院寧子逛了會兒街都沒來過。

池袋作為東京三大商圈之一，人氣很足，斑馬線上的人群熙熙攘攘。

雖然不是新宿，但時尚氣息依舊很足，起碼源賴朝剛走兩步就看見前面有好幾個青年正拿著自拍桿對著手機大呼小叫，似乎在進行直播互動。

還有穿著緊身衣的男人把衣服弄的很濕，像是涂了潤滑油，一個起跑身體貼地滑行，做了一把凈痰使者。

這里還是動漫愛好者圣地巡禮的打卡地之一，狐尾、貓耳再加上女仆裝的打扮屢見不鮮，尤其是女仆咖啡店門前站著的女仆在高聳胸口處的布料空出愛心形狀露出的大片白皙，更是吸引了源賴朝的目光嘖嘖稱奇，東江世夜在旁邊暗自生氣的都牙癢癢。

她嫉妒的俏臉微耷，忍不住動用術法，令街旁樹上的葉子掉下來遮住女仆的胸口，惹得那女仆驚疑不定。

這種程度的本源波動警視廳的天眼幾乎察覺不到，源賴朝之前在相親見面會自己研究光明本源的時候已經證明過，他對她的行為只是笑著搖頭。

期間他們還吃了午飯。

懷石料理，很難吃，看起來很高級的樣子，實際上大多都只是冷盤。

源賴朝買了好幾套衣服。

東江世夜付的錢。

吃章魚丸子、現烤銅鑼燒、拍大頭貼、買表、到動漫同好店看各種珍藏手辦，源賴朝和東江世夜就像普通的情侶來池袋逛街，玩的都很開心。

期間有男人搭訕東江世夜。

畢竟他們不可能一直在一塊，再加上東江世夜絕美的臉蛋，以及站在那里有與其他女人不同的嫵美氣質和貴氣儀態，就足夠吸引男人的目光。

不過都被東江世夜直接果斷的拒絕了，哪怕有繼續糾纏的，在看到源賴朝之后也迅速走過來抱住他的胳膊。

摟的力氣之大，令本不高聳的胸丘像半個月前挨踢時裹緊浴巾的程度。

她就這么抱著不松手了。

有時候東江世夜還故意將誘人的晶瑩嘴唇貼近跟他講話，空谷般幽香鉆入鼻間，又緊接著離開，撩動著源賴朝在今天已經陷入賢者狀態的心。

時間來到了夜晚。

八月的夏夜已經時常能在夜空中看到花火，那是在舉行夏日祭的典禮。

夜幕中星星像鉆石閃耀。

玩了一整天，東江世夜肩膀和手上提著大包小包跟在拿著橙汁微抿的源賴朝身旁，與她的忙碌相比，他的閑庭信步令周圍同樣提著大包小包的男人紛紛投來了嫉妒和震驚的目光。

池袋一家商場的地下停車場。

正當東江世夜將買的東西將轎車的前備箱塞得滿滿當當，打算上車的時候，就瞧見源賴朝皺著眉站在原地。

她剛想說話，就看見空中被源賴朝扔過來的車鑰匙，以及一句話音。

“我有點事要處理，你就開車先回家吧，你的家我的家都可以?！?

“需要我跟…”

“回去吧，我自己處理。”

還沒等東江世夜說完，源賴朝就走到攝像頭拍不到的監控死角，身體幻化成了點點光輝，在原地消失不見。

東江世夜誘人的嘴唇蠕動了下。

她放下了抬至半空的手，踩著高跟鞋站在原地沉默，微微出神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