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啦——呲啦——”

現在清水礫只能聽到連綿不斷的抓撓聲。

只是這一次，聲音的來源，既不是床板下方，也不是耳邊的床頭柜。

被指甲刮蹭的，是他的骨頭。

雖然沒有痛楚，也沒有麻癢，但清水礫只能被動接受著，這深入骨髓的抓撓聲。

在這刺耳噪聲的包圍下，清水礫大氣都不敢喘，只是機械而麻木地數著綿羊。

【理智-1】

【理智-1】

【理智-1】

【理智-1】……

伴隨著提示的跳動，清水礫的綿羊也即將數到一百。

九十八。

【當前理智11/100】

抓撓聲從四肢攀到了軀干。

九十九。

“呲啦！”

抓撓聲在清水礫的頭頂炸響，像是穿透了頭皮，直接撓在了他的顱骨內側。

【理智-10，當前理智1/100】

快了。

快了！

馬上就要結束了！

一百！

終于，他數到了最后。

抓撓聲驟然一停。

房間里，只有清水礫劇烈的心跳聲和呼吸聲回蕩。

不知何時，他四肢上的束縛已然消逝不見。

數完了綿羊，清水礫心頭的大石終于放下了一半。

應該沒事了吧？

我綿羊都數完了，既沒有數錯，又沒有數漏，那些詭異的聲音也停了……

想到這里，清水礫壯著膽，悄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朝四周看去。

黑暗中，一切如常。

剛剛發生的一切，仿佛都是幻覺一般。

到這里，他心中的石頭終于放了下來。

清水礫咽了口唾沫，挪動胳膊，想用手撐著床板，坐起身來。

忽然，他摸到了一只軟軟的、暖暖的、甚至有些肉乎乎的小手。

那只手仿佛帶著什么魔力一般。

光是握住，便給清水礫帶來了難以言喻的安心感。

【理智+10，當前理智11/100】

彈出的提示讓清水礫松了口氣。

能回復理智就好，他可不想變成詭異流小說里的瘋子主角。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握緊了那只肉乎乎的小手。

等等，我不是一個人睡的嗎？！

這只手是哪來的？！

安心感瞬間轉化成了恐慌，席卷在清水礫的心頭。

清水礫下意識想要回頭查看情況，然而他的脖子，就像是生銹了一般，一動一也不能動。

“呼。”

鼻息噴在他的耳垂上，暖暖的，潤潤的，似乎帶著點櫻花的香氣。

然而，在這樣惹人遐想的旖旎場景下，清水礫卻升不起哪怕一點瑟瑟的想法。

“吶，你終于發現我了啊。”

柔嫩的女聲緊貼著他的耳畔，在清水礫的大腦中回蕩。

清水礫渾身一僵，一動也不敢動。

“吶，你怎么不說話？”

那聲音又問道。

還沒等清水礫張開僵硬的唇，做出回應，那聲音忽然急躁起來。

“你明明已經發現我了！為什么不和我說話！”

“吶，你說話啊。”

聽著耳畔那狂躁的女聲，清水礫只感覺頭皮發麻。

他終于想起了劇本中最后的提示。

【祝你在枕邊人的陪伴下，睡個好覺。】

除了那四位，這位才是壓軸的BOSS啊！

這女聲，難道就是劇本中所說的，陪了我六年，我卻不認識的“枕邊人”嗎……

清水礫渾身被冷氣縈繞，思緒也變得僵硬起來。

“為什么不理我？為什么不看我？為什么？！”

枕邊人的質問聲像是刻刀一樣，鉆進清水礫的大腦。

【理智-10，當前理智1/100】

現在的清水礫，別說張口說話了，呼吸都很困難。

這個時候，他驟然想起一件事。

《數綿羊》唯一的要求是【存活至天明】，而不是數完一百只綿羊！

只要天還沒亮，劇本就不會結束！

怎么辦？

清水礫的心臟幾乎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情急之下，他只能重新開始數起了綿羊。

一百零一……

還沒等他數完，那女聲陡然平靜下來，仿佛先前的癲狂只是清水礫的幻覺一般。

“你的綿羊數得太爛了，綿羊不是這么數的。”

下一刻，清水礫就發現自己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張開，發出干澀的音節。

“一只羊。”

那女聲與他的聲音融合在一起，在房間里回蕩開來。

于此同時，難以言語的困倦之意便在清水礫的大腦中蔓延。

【理智+1，當前理智2/100】

“兩只羊。”

清水礫剛睜開的眼皮，一下子就沉重起來。

【理智+1，當前理智3/100】

“三只羊……”

女聲平緩，多了幾分懷念的語氣。

不知不覺間，清水礫心中的緊張、恐懼、焦慮……

所有妨礙他入眠的負面情緒，統統被女聲驅趕出去。

就像是清理房間里的灰塵一般，輕松又隨意。

【理智+1，當前理智3/100】

“……九十九只羊。”

【……理智已回滿，當前理智100/100】

越往后數，他腦中的困意就越發濃重。

“一百只羊。”

數到最后，清水礫徹底失去了對外界的感官，陷入了黑甜的夢鄉。

臨睡前，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的臉頰被一雙肉乎乎的小手輕撫著。

“晚安。”

祂的聲音前所未有地溫柔。

清水礫緊閉雙眼，躺在床上睡得很沉很沉。

睡著的他并不知道，自己身旁的床墊上，隱約壓出了人形的凹痕。

天花板上，窗簾后，衣柜里，床底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瑟瑟發抖。

一夜無話。

清水礫陷入了真正的夢境。

這是個悲傷的夢。

他夢到破敗的家。

他夢到女仆不知所蹤。

夢到放在桌子上的遺書……

夢到自己須發皆白，在孤獨與死寂中閉上雙眼……

………………

………………

………………

翌日清晨。

陽光透過窗簾照在屋內，將一切黑暗驅逐殆盡。

窗明幾凈，清水礫的臥室里，一切物件都被女仆布置得井井有條。

看起來很是溫馨。

光看這幅景象，任誰也想不到昨晚，清水礫所經受的一切。

“大懶蟲，該起床吃飯了——”

門外傳來清麗的女聲。

房間內，無人回應。

“你不說話，我可就進去了。”

還是無人回應。

床上的少年睡得很沉很沉，額上還帶著幾滴汗珠。

“咔。”

門扉開啟，一名身穿英倫風女仆裝的長發少女朝這邊望來。

“就知道你還在睡。”

早坂薰聳了聳肩，款步朝床邊走近。

“沒有我叫你起床，估計要睡到中午才肯爬起來。”

她的眼神有些嫌棄，但唇角卻是勾著的。

自家竹馬的睡顏，對她而言已經成為了日常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別的不說，自家少爺長得還是蠻帥的。

光看著，還挺養眼。

用他自己的話講，那叫濃眉大眼，正氣凜然，朱時茂plus。

雖然她不知道【朱時茂】是何許人也，但也能明白清水礫話語間的意思。

剛想到這，早坂薰忽然俏眉一豎，撇了撇嘴。

不過這家伙大前天居然偷吃我的布丁，今天還是不理他好了。

早坂薰來到床邊，看向床上那睡得像死豬一樣的清水礫，神色一凝。

發燒？肚子痛？還是做噩夢？

看著清水礫眼角隱約的水痕，還有床單枕頭上被汗水浸透過的痕跡，早坂熏抿了抿唇瓣。

她緩緩蹲坐下來。

算了，今天還是對他溫柔點吧。

她拉過椅子，坐在床邊，牽住了少年的手。

似乎是被她的動作刺激到了，床上的少年睫毛微顫，睜開雙眼。

“哈——”

像是溺水的人歷盡艱辛，終于沖出水面，清水礫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大口喘著粗氣。

見他如此表現，早坂薰握緊了抓著他的手，“礫君，你哪里不舒服嗎？”

這一刻，少女是站在青梅竹馬的立場，朝清水礫發問的。

她一雙琥珀色的眸子里，除了無奈與嫌棄，還帶著幾分關切。

聽到身旁的女聲，清水礫身體一僵，看向聲音的來源。

然而，清水礫看見的，并不只是自家青梅女仆那熟悉的臉孔。

還有一行行印刷在她皮膚上、無比清晰的字跡。

【您已存活至天明。】

【劇本演出完畢。】

【獎勵發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