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師姐的問題，路明非倒是松了一口氣。

路明非雙手撐在沙發邊緣線，微微低著頭，兩腿打擺子，紅著臉看著師姐的眼睛，led燈把他身體籠罩，令他整個人透亮。

出乎楚師姐意料的是，路明非同學看起來卻不那么吃驚。

“楚師姐，你是想說，你們是有超能力之類的吧。”路明非微笑了下，

“類似于魔法禁書目錄，學園都市那種？或者是哈利波特里的霍格沃茨之類的。”

“你猜到了啊。”楚紫航淡淡地說。

她用手撫了一下長發，身體如竹一般筆直，有一半覆蓋在路明非的影子里。

“我又不是笨蛋，但不知道為什么，所有人都喜歡當我是笨蛋。”路明非深深嘆了口氣，縮在沙發上，

“學校里的人也喜歡整我，搞得爹媽不要，親戚不愛的孩子，腦子都不好使一樣。”

拜托拜托，師姐你單手拋飛兩百斤大漢了.....單刀直入小巷子，砍僵尸猶如砍瓜切菜....再加上深夜里出沒的詭異小孩....而且卡塞爾這種精英院校，憑什么只招他路明非啊。

如果有人說這一切沒有鬼，路明非自己都不信。

“我沒有整你。”楚紫航很認真的看著路明非，眼神閃亮。

她雙眼低垂，像姐姐看著自己鬧脾氣的弟弟，有些無耐，但更多的是憐惜。

“我知道我知道。”路明非低聲說，聲音很輕，幾乎快被風吹走，

“整我不用花費這么大精力，以師姐你的號召力，振臂一揮，全仕南的男生都想來取我狗命，他們還生怕晚了，被別人搶先嘞。”

路明非從小一直受到他人的輕視，真正關心他的人幾乎沒有。

所以路明非對于‘關心’這種事十分敏感，只要是關心，哪怕再微不足道，他也會記在心頭，心想著有朝一日報答人家。

就好像那個蟬鳴的下午，所有社團全無視了路明非的申請，只有陳雯雯輕聲細語，邀請路明非加入文學社。

就算路明非后來知道，他只是邀請趙孟華的幌子，路明非也默默記在心頭，并且喜歡了陳雯雯三年。

路明非就是這樣一個衰的家伙，衰到有些蠢，蠢到令人心疼。

“但我不笨啊。”路明非心想，他很清楚誰在關心他，也明白為什么。

路明非突然鼻腔有些酸，一股沖味，整的他有些無邊落木蕭蕭下的意味，和他不太符的悲傷。

燈光朦朧，外面下著小雨，撞在窗戶上，落成珠簾。

周圍的一切都遠去，連電視機里的周潤發，他帥氣的臉也模糊了，就好像....世界的鏡頭只對準了這一男一女。

楚紫航云鬢微垂，路明非碎發灑脫，他們的視線依舊交織如網，應該是忘記了分開。

“我懂我懂的，師姐你有你的顧慮啦，我確實挺不行的。”路明非聳聳肩，

“我上手工課時，小組長也不喜歡給我分配任務，因為我總是搞砸一切，比如把橡皮人的鼻子按在屁股后面。”

說到這里，路明非尷尬地笑了笑。

楚紫航沒有說話，只是看著他，金色的眸子中倒映出少年的模樣，燈火闌珊，他確實有些清秀。

“啊啊啊，師姐我沒有別的意思。”路明非慌張地擺手，“我就是說，如果你覺得我當不了巫師，那我當麻瓜也成啊。”

“燕京大學的特招名額，也是師姐幫我弄的吧，還讓我上了報紙，當著全校人的面露臉。”路明非有些嘚瑟，“嘿，感覺確實飄飄然的。”

“我也不知道，那邊是個什么樣的世界啦。”路明非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接著講，

“雖然上課時我老是幻想，我是能夠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天選之人什么的，出門就能撿到秘籍，吃飯就能開個系統啥的。某一天突然王霸之氣泄露，動漫美少女倒貼。但那畢竟只是幻想嘛。”

“真實的世界，很殘酷的，我也知道。”路明非笑著，都笑到哽咽了，

“就算有什么超能力體質，憑我這個廢柴性格，其實也很難生存下去的吧，弄不好還會死。”

“我不知道那是個什么樣的世界，但我知道師姐你是為了我好，如果你認為我不行，放心啦，我也會高高興興當麻瓜的。”

“我相信師姐的判斷，你可是仕南頭腦最好的人。”

楚紫航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她心里亂糟糟的，這實在是過于反常。

路明非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十分陽光自然。

“托師姐的福，本麻瓜也是能混進燕大的麻瓜，多少人想當還輪不到呢。”

某件更反常的事發生了，楚紫航不知道為什么，下意識躲開了路明非的眼神。

那雙威嚴的、冷酷如古龍般的黃金瞳，它本該睥睨天下、傲視萬物。卻第一次碰到了不敢直視的東西。

不是什么神話般的天下霸主，也不是什么慘無人寰的絕世災厄。

只是一雙淡褐色的，少年的眼睛，清亮如光。

多年以后，當楚紫航回憶往昔時，才明白這是某種感情的苗頭，它正在自己內心生根發芽。

見師姐沉默以對，路明非大概明白了，心里也做好了當個好麻瓜的準備。

路明非吐了吐舌頭，“師姐，放心，就算古德里安再來找我，我也會拒絕他的啦。雖然不知道，以后我倆還有沒有機會相見。”

他頓了一下，思考是不是該把這句話說出口，但最后還是說了。

“我這輩子說短不短，但今晚還是第一次和這么多朋友一起，這么開心過。”

路明非笑著笑著哭起來。

楚紫航微微動容，最后她說，

“其實我也是。”

他們又沉默下來，路明非并沒有什么好說的了，他緊緊抓著沙發的邊緣，不知道接下來該怎么辦。

離開？

他舍不得，但好像不得不離開了。

楚紫航抿著嘴唇，她其實還有話沒說完，但她從沒經歷過這種時刻，已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啪嗒一聲，天亮了。

有人把客廳的燈打開，金碧輝煌的水晶吊燈點亮，強烈的光芒瞬間充斥整個客廳。

沙發上的兩個人，臉被照的慘白。

“啊~~睡的好爽。”羅納德站在開關旁，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他的夜貓子作息就是這樣，白天睡覺，晚上打星際。

“兄弟們，來，繼續玩三國殺！”羅納德眉頭舞動，整張臉十分喜感，“明明，這次我一定要反殺你！”

蘇曉檣從餐桌上向他扔了個銀勺子，砸在羅納德頭上，她看起來十分生氣，“誰讓你開燈的？二百五啊你！”

諾諾也向他扔了根筷子，“掃興，掃興。”

路明非整個人當場石化，嘴張得十分大，塞得下一個蘋果。

啊不是，你們都在看著呢?

羅納德有些不明所以，擾了擾頭發，不玩三國殺就不玩嘛，看電視劇也不是不行，干嘛丟東西砸他啊。

“路明非。”楚紫航打斷了對羅納德的聲討，語速十分快速地說，

“過幾天，黑太子集團的晚宴，你陪著我一起去吧，如果你同意的話。”

關于路明非是否同意，這個答案就不言而喻了吧。

今晚的最后，他也并沒有離開，因為楚紫航家蠻大的，家里的空房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