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僅有的幾本書都給了謝同,說是留在我這里也沒用,讓他幫我賣了吧。
那幾本書是趙東睞逼我給他抄書時給的,后來趙東睞將書扔給了我,說我碰過的東西太臟了,他不要。
謝同看著幾本《論語》《孟子》,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坦白說,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趙家縱然有萬般不仁義,但卻有一處好處,那就是愿意讓府里的下人認字。
對于趙夫人來說,這只是她附庸風雅的方式,但對我和謝同這類人來說,卻足以讓我們明事理。
我甚至還讀了《商經》,學會了前世沒學過的經商之道。
我換了身干凈衣服,回到了趙東睞院里。
趙東睞還沒回來,我猜他正在杏花村和周諾在一起。
前世,趙東睞派馬車送我回家,路上遇到了劫匪。
然后,就像戲文里說的那樣,劫匪當前,貧困瘦弱的鄉村女子勇敢直面危險,化險為夷。
危難之中,狹小的馬車里兩個人互相是對方的依靠。
少女臉上掛著堅韌不屈。
那一刻,趙東睞的心像是被擊中了。
哪怕最終是他拿銀子打發了劫匪,在他心中,那個危難時與他共同面對的少女也依舊成了他心中永遠難以磨滅的光。
此時此刻,他們應該被劫匪扔到了路邊,然后一起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杏花村。
但我想,他應該是快樂的吧。
我進到少爺的房里,屋里點著地龍,我倒在二房的榻上,吃著趙東睞吃膩了的糕點。
周諾也許忘了,杏花村里的周家也并非是良善之家。
我和周諾還有個弟弟,爹娘之所以想賣我倆中的一個,就是為了饑荒之年養活弟弟。
遇到趙家買童養媳,他們喜上眉梢,卻又怕趙家看不起他們,故意做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模樣。
今日趙東睞送周諾回家,爹娘看到了一定很高興。
爹娘會圍著趙東睞一頓猛夸,還會將弟弟周意推出來與趙東睞培養兄弟情誼。
前世,趙東睞求娶我時豆腐攤的生意已經蒸蒸日上了,可爹娘還要讓我嫁娶趙家,說什么都是為了給弟弟鋪路。
周諾前世沒留在家,以為家里是一處溫暖的港灣。
卻不知這世界上從來沒有避風港。
即便有,也是自己給自己打造的。
在趙府的日子里,趙東睞對我愈發惡劣。
早上要我四更天就起,打好洗臉水站在床前等著。
他讀書時我要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他聽,他的課業我要幫他完成,先生責罵了他,他就會打我。
他還讓我將書上的內容繡到帷帳上,美名曰時時觀看時時回顧。
每當我做得稍一不順心,都能受到趙東睞的毒打。
他總是一邊打一邊說:“周紅,你不是想當我媳婦嗎,這是你該受的。”
趙東睞以為我會抗爭會痛哭。
可我只會平靜地端著水盆,平靜的讀書,平靜的繡字。
于是,趙東睞的興致越來越少。
他狠狠地淬了一口,大罵一聲:“沒勁!”
世事難兩全,世事也不全是難事。
至少,我不用住在冷冰冰的屋子里,每天早起頂著月光給全家人做飯洗衣服。
至少在趙家,我還能吃得飽穿得暖,冬天還能有炭火。
前世,我每日辛苦勞作攢下一筆錢想買本書識字,卻叫爹娘拿去給弟弟買了肉。
而現在,我不僅不用自己買書,還可以跟著趙東睞一起上先生的課。
更讓我高興的是,像前世的周諾一樣,我被趕到了西街的成衣鋪做工。
雖然很累,但能接觸到真正的經商,我甘之如飴。
而前世我所經歷的難挨的日子,則完完全全屬于周諾了。
成衣鋪與豆腐攤挨著,我不止一次地看到周諾賣豆腐的時候差點睡著。
想來是每日辛勤勞作睡眠不足吧。
漸漸地,周諾開始背著娘親偷工減料,每日只開門半天做生意。
前世,我為了多賺些銀子,即便再苦再累,哪怕是鵝毛大雪,我也要咬牙出攤。
但周諾到底是沒吃過這么多苦,并沒有這份毅力堅持下去。
更何況,她的目標不是壯大豆腐攤,而是趙家的少奶奶。
也是,只要當了趙家的少奶奶,誰還會把豆腐攤放在眼里呢。
周諾的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吸引趙東睞上。
她每日從僅有的賣豆腐的收入里私自扣下一些,瞧瞧買了胭脂水粉。
她通過成衣鋪的衣服樣式來推斷趙家更喜歡什么款式的衣服,從而不停地調整她那幾件僅有的衣衫。
直到年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