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朝廷砍殺了一批軍中部將，這才禁止了宰白鴨在軍中橫行。”

“但這門滿是血腥味的禁令，從軍中傳到民間后，卻屢禁不止。”

秦毓梟說著，看了眼云瑾柒的臉色，很陰沉，很臭。

“用那些人的話來說，這叫一個愿打，一個愿挨。”

“頂兇者為了錢財主動去伏法認罪，如果運氣好，遇到大赦，不但得了錢財，還能離開牢獄，繼續生活。”

“如果運氣不好，那他們也愿意舍下性命，用買命的錢，讓家人衣食無憂。”

云瑾柒聞此，臉上露出了無比惡心的神情。

“可是，王一這一樁卻不同。”

“侍御史之子不是他殺的，被宰白鴨，當替死鬼，也不是他自愿。”

“王爺，死人的事兒我能管，可活人……”

云瑾柒無奈的嘆了口氣。

“畢竟，皇城腳下，天子近前，膽敢有人枉顧禁令，收購白鴨。”

“這樣惡劣的事兒，絕不僅僅只是個例，更不可能只要有錢財就能疏通的。”

“我一個小女子無法扭轉乾坤，可王爺不同。”

“王爺不但心存謀略，更是古今英雄。”

“是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馬上定乾坤的大將軍。”

“王爺也定不忍心自己的子民被污蔑虐待而慘死。”

“更不忍下面的官吏，瞞心昧己，欺壓百姓，為政績，殺平民，仗勢欺人……”

“云瑾柒，你何時也學會溜須拍馬了。”

秦毓梟好笑的看著她。

這丫頭，又怕給他添麻煩，又怕他撒手不管這件事。

可她知不知道，只要她開口。

他又怎么忍心不管。

云瑾柒見他眸光帶笑，連聲音也帶著調侃。

“這都是我的心里話，絕不是溜須拍馬。”

“咳！”

秦毓梟低頭咳了一聲，心里多少有些愉悅。

“你說的對，這種案子歷來官官勾結，血腥黑暗，不是你一介女子能對付的。”

“不過……”

他斂了眼中的笑意，目光冷冽的看向王一。

“王一在青樓，眾目睽睽之下與死者發生口角這是事實。”

“京兆府在王一家搜出了兇器和滿是鮮血的衣裳，這是證據。”

“又有王一親爹娘親兄弟的檢舉，這是證詞。”

“何況，最主要的一點。”

“他在罪狀上簽了字，畫了押。”

“柒姑娘，王爺。”

王一跪在地上。

“草民去青樓，是因為草民的恩人家道中落，恩人之女身陷青樓之中，草民走街串巷賣貨賺錢，也是為了能盡快攢夠錢財，為恩人之女贖身。”

“至于京兆府搜出的兇器和血衣。”

“那都是我家人故意陷害，他們為了錢財，鉸斷我的舌，用針線封住我的口，把我送去做替死白鴨。”

“讓我有口不能言，有冤不能伸。”

“嗚嗚嗚……憑什么是我，為什么是我。”

“我冤枉啊！我冤枉啊！”

王一低頭痛哭，那哭聲凄涼悲慘。

云瑾柒不忍聽他的訴哭。

“如今，有我和王爺在，必還你清白。”

一旁，秦毓梟眉目陰冷。

他與王一，竟也有相同境遇。

同是不得父母之愛。

也同是被父母拋棄。

只不過，王一的父母，更為畜生，手段更為狠辣。

“現在，耽誤之際是找到真正殺了侍御史之子的那個真兇。”

“王爺，我覺得應該從他的家人入手去查找線索。”

“他們為了錢財，昧著良心作偽證。”

“那么，收買他們的人必定與殺死侍御史之子的人或者是相關的人。”

云瑾柒看向秦毓梟。

秦毓梟不贊同的搖頭。

“你能想到這一點，對方也必定能想到這一點。”

“能重金收買白鴨，想必對方定是有錢有權有勢的富貴人家。”

“你覺得，這樣的人家，主家人會親自出面？”

云瑾柒：

“但我也相信，水過留痕，雁過留聲，只要是發生的事，總會有痕跡存在。”

“何況，樓下王家人還在，大不了再去詢問一番，看看他可有隱瞞。”

“柒姑娘。”

王一上前，語氣恭敬沒有一絲慢待。

“怎么了？”

王一沉默的搖了搖頭。

“問他們，無用。”

云瑾柒一聽，不解的與秦毓梟對視了一眼。

“此話何意？”

王一自嘲一笑：

“他們不全是王家人。”

“不全是？什么意思？”

云瑾柒沒納過悶來。

王一道：

“王二是我弟弟，另外兩個，是他找來幫忙運送我尸體的伙計。”

“我二弟，是家里唯一一個曾經阻止官差抓走我，被我父親暴打，也是唯一一個在我死后愿意為我扶靈回鄉之人。”

王一越說，語氣越森然冰冷。

“自古‘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子’，我的老奶父母也是如此。”

“自從家里有了老三老四，老二在家里的處境，比我好不到哪兒去。”

“何況，我們還有個嗜賭如命的老爹。”

“這次用我宰白鴨，當替死鬼，也許下次就該輪到老二了。”

“我想，讓他為我扶靈回鄉，永遠留在清源村。”

“離開京城的是非之地，永遠別回來了。”

“無論是在清源村乞討還是種地，總比喪命在親生父母手足兄弟刀下強。”

他沒有告訴云瑾柒。

是王二故意毀壞了用朱砂陣布下的鎮魂棺，他才能得以逃脫出來復仇。

也是王二在關鍵時刻，打死了那道士，他才能借尸還魂。

無論王二是為了他，還是為了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白鴨。

這個情，他盛了。

云瑾柒聞此，嘆了口氣。

“你上前來。”

王一不明所以，上前一步。

云瑾柒咬破中指，從他的百會穴、神庭穴至印堂上畫下了一道血符。

殷紅的血珠頃刻間沒入了王一魂體內。

“此血符可為你固魂五日。”

“在這期間，你可如同正常人一般在烈日下行走。”

“五日后，怨念化解，恩仇了解，你便自行離去。”

“現在，下樓和你弟弟做個道別吧。”

王一從震驚到感激，跪在地上虔誠磕頭。

“多謝柒姑娘，多謝柒姑娘。”

他起身又行了大禮，這才轉身出去。

他與王二，只這一世兄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