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毛大龍上挑的嘴角，李長遠心頭一下熱火起來。

這表情，難不成是有好事？

李長遠放松眉頭，一個甩尾，順滑的停在毛大龍的身邊。

左右看了看，見著周圍沒什么人注意，這才湊過去小聲的問了一句：“那件事，有眉目了？”

毛大龍也不說話，只是眉飛色舞的晃著膀子，小聲的嘀咕了一聲：“要不說長遠你面子大。

那件事有眉目了，七毛！”

“七毛？這么便宜？”

李長遠小聲的驚呼一聲，到底是在城里住過，對于有些東西的價碼，心中自然是有數的：“這么便宜？說了什么條件沒？”

正是因為門清，對于這個有些便宜的價碼，這才表現出隱隱的擔憂。

那可是布！

就算不是的確良，不是放到商場里能賣上價碼的正經布。

那也是布！

一尺七毛！這可是不算布票的！

趕巧？

毛大龍都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的道理，李長遠能不知道？

“嘿，要不咱們黑瞎子溝現在上下都靠著你呢，你這腦子簡直了！”

毛大龍一臉驚訝，演技扎實的，根本看不出是真心實意還是演技上身：“確實是提了一些條件。

不過說到這個條件，我就不得不說，長遠你的腦子可真的好，知道你跟她們主任談這件事有可能傷了交情，就讓我跟那誰在中間談。

條件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條件。就是想讓咱們加大一些出貨量，順帶著還不能賣給其他供銷社，以及不能去其他城市販賣。

當然，規矩我還是懂的，我就是這么一聽，一點都沒有透露咱們的想法。”

毛大龍擠眉弄眼，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又摸出一根報紙卷的葉子煙。

一盒看上去很新的火柴刺啦一響，帶著些許硝煙的味道，再度吞云吐霧起來。

李長遠沒有回話，只是面色平靜，不停的思考著這里面的問題。

加大出貨量？

這是覺得他們的產品市場不錯。

不讓賣給其他供銷社的店，說明有同行看上了這賺錢的生意。

反倒是不讓他們去其他城市販賣，這一點才是真的耐人尋味。

作為老工業中心，這嘎達的交通便利，是關內的人怎么都想不到的。

規模稍微大一點的城市，就有直通的火車。

人口密集一點的城市，甚至都有燒煤的輕軌在地面上充當公交。

通往前些年發現的油田那邊，新修的路更是寬敞的厲害。

“嘖，二供銷背后有能人啊，鐵路的口子都能打的通。”

李長遠感嘆了一聲，說話的同時，卻發現了一個脫離原材料限制的可能。

在毛大龍摸不著頭腦的表情中，李長遠口中話題一轉：“有多少？”

“哎，是有不少，整整一匹的瑕疵布！顏色我看了，藍黃混色，瑕疵是大了一點，但是咱們屯里人又不在乎這個。”

毛大龍慌忙的點著頭，臉上掛著一絲緊張，生怕下一秒從李長遠的口中聽到一聲埋怨。

“一匹？那就是十丈嘍？一尺七毛，一丈七塊，十丈七十？嘖...這么大的買賣，這么高看我們的？”

錢到用時方恨少，只是這點東西，就得花李長遠六分之一的身家。

得虧這是準備拿到屯里平價出的。要是自己買了送人，那才是真的肉疼。

也就是這時候沒有開放。

等上過幾年開放，新舊思想碰撞，加上一個個手里的錢確實不夠花。

不少姑娘都扭轉了選對象的思想。

到了那時候，錢的重要性才是真的凸顯出來。

沒錢？

一個月幾十塊錢的工資，玩什么命啊。

班味兒那么重，拖垮了身子給老板換大勞嘛。

搖了搖頭，李長遠收回自己有些飄蕩的思緒。

看了一眼毛大龍，給予了一個肯定：“去提貨吧，我進去跟王主任聊聊。”

談錢傷感情。

傷感情的事兒被下面的人代勞，李長遠跟二供銷的王主任，在辦公室聊得自然很融洽。

捎了一斤用油紙包起來的高碎，李長遠被王主任笑著送出辦公室。

兩輛自行車，一前一后的離開。

掛著車把兩邊的東西，看著毛大龍一陣眼熱。

趁著路上沒人，毛大龍舔著臉，一臉討好的并排在旁邊：“長遠，那個里面裝的是茶葉吧？

之前小錢還跟我說，說她們主任裝了一包高碎，我還以為是說是一兩的小包，結果這么大一份兒啊！”

黑瞎子溝不是不喝茶葉，而是沒有買茶葉的渠道。

就是城里人喝著都嫌埋汰，碎的都快跟抹茶一樣的高沫，那都不是下面的屯里人能夠的到的。

聽到二供銷的售貨員小錢說，李長遠這有一包高碎，毛大龍當時眼珠子就支棱了起來！

茶葉，那可是正兒八經的茶葉！

不是屯里從什么樹上薅下來收拾幾下就煮水的大葉子。

“想喝？”

看著毛大龍那跟搗蒜差不多速度的點頭，李長遠越發感慨。

票證年代，太多東西都顯得珍貴。

放到以后除了個別地道人吹噓才喝的玩意，這年頭對于屯里人來說竟然見都沒見過。

想到偶然聽聞，一個地道人為了裝樣子又不舍的花錢，幾片囫圇的葉子，配上一堆高碎高沫，混著喝還喝出了什么格調出來的例子。

李長遠越發覺得黑瞎子溝的人過的是真的苦。

是他們不努力么？

就算是如今的李長遠也不得不感慨，那句不中聽的話說的真不錯。

有些東西出生的時候沒有，這輩子怕是七八成也有不了。

投胎啊，真的是門技術活。

李長遠心中的感慨，毛大龍自然是不知道。

只是忙著點頭，甚至都顧不上看路。

“行了，想喝回去的時候勻你半兩，別嫌少，就是我二大爺那邊，我最多也就給勻上一兩用來撐場面。”

“嗨！多了！多了！長遠你給多了！我這個粗人，哪夠的上半個大隊長的標準？

回頭給我一小撮，我回去嘗嘗味兒就行了。

回頭到我姐夫那邊的時候，我也好跟他們吹噓吹噓！”

毛大龍一連推辭，李長遠卻是搖了搖頭，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要不要的是一回事，給不給的，那是他李長遠決定的：“我不要你覺得，我要我覺得。”

面對李長遠的強迫，毛大龍臉上樂呵的，都快要擰出一個波斯大菊花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