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糊涂賬,糊涂人
- 重生七五,開局舅舅堵門要債
- 默語風煙
- 5857字
- 2024-06-14 14:19:14
蟬鳴陣陣,蛙聲綿綿。
黑瞎子溝,李長遠依舊站在驢車邊上,冷著一張臉,雙手背在身后。
看著白巖那張令人憎惡的臉,任由肝火惱怒上來的苦澀,在口中彌漫開來。
“你這想法,跟我姥姥商量了沒。”
李長遠從口中崩出這么幾個字,目光依舊是那般冷厲。
“那是我娘!我爹就我一個兒子,我替家里討債,還用的著知會?”
白巖心中一慌,強自正了正神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個什么主意!不就是仗著我娘疼你,想要拖一拖時間么?
我告訴你,沒用!
這錢,不管你認不認,今兒當著屯里人的面,我都得給你好好的算個清楚明白!
不然要是被人傳出去,說是我這個舅舅欺負外甥,那我可沒地說理去!”
白巖揮動著胳膊,虛張聲勢的叫嚷著。
目光環顧四周,卻沒有聽到平日里處的好的朋友配合。
眼瞅著機會就在眼前,想不明白堵著屯口問自己外甥要賬有什么錯誤的白巖,一咬牙,直接從兜里摸出了一個有些年頭的小本子。
小小的本子,巴掌大小,外面的硬紙封皮,都被磨的有些卷邊。
“哎?!那不是老白頭平日里記賬的本子么?
我之前問老白頭借錢的時候,他就是記在這么一個本子上的!”
說話的還是毛大龍。
作為懶漢,平日里問屯里人借點小錢是正常操作。
作為一個有著眾多出嫁姐姐的懶漢,屯里人雖然看不上毛大龍,可如果是分毫毛票的,也不是不能借給他。
說到底,毛大龍沒有結婚。
加上姐姐那么多,就算毛大龍不想還錢,那些個嫁出去的姐姐也會想法子幫忙還上。
要不然壞了名聲。
以后毛大龍怕是就得打一輩子的光棍。
隨著毛大龍的叫嚷,圍過來的屯里人互相看了看,心中不覺有些作嘔。
這可是親外孫!
左右不過平日里多一口吃的,這都能記賬的?!
“不是!李長遠可是你親外甥!老白頭可也是他親姥爺。
這么一本子,看著上面都卷邊了,怕是有些年頭了吧?
該不會是連平日里在家吃了多少東西都給記了吧?
你要是這么算,放假時候李長遠回來幫你們家干的農活,換算的工分你給記上了沒?”
看不慣的屯里人幫襯這開口。
一樣面養百樣人,白巖這樣的,就算是在黑瞎子溝也是獨一號。
白巖沒有回答,只是翻動著記賬本,口中報著一個個的數字。
念著數字的時候,時不時的還從夾頁之中掏出一張張收據。
一張張抬頭印著“zz工作是一切經濟工作的生命線”的收據上,清晰的羅列著每一學期的開支。
522模式,小學一學期學費三塊,一年六塊。
書本費一學期一塊,一年兩塊。
五年的小學算下來,那就是四十。
初中兩年,一學期學費五塊,學雜費五塊。
一年二十,兩年四十。
高中兩年,一學期學費七塊,學雜費五塊。
一年二十四,兩年四十八。
籠統的算下來,光是李長遠這些年的學費,就足足要了一百二十八。
對于城里人來說,一百二十八還不到一個學徒工一年的工資。
可對于黑瞎子溝的人來說。
單單是學費的一百二十八塊錢,那就是一筆天文數字!
“光是你上學的學費,那就是一百二十八塊錢,紅收據,藍墨水,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這筆賬,你是認還是不認!”
白巖抖動著手中的收據,得意洋洋的看著對面的李長遠。
抖著腿,晃著肩膀,一副吃定了李長遠的模樣。
“一百二十八。收據在這里放著,我有什么好賴賬的?
不過我很好奇,這么多的錢,是你們老白家能拿出來的么?
早些年為了娶媳婦,把我姥姥的嫁妝賣了之后,你們家真的還能拿的出這筆錢么?
一百二十八,就算拉長到九年,這也不是一個輕巧的數字。”
李長遠抿了抿嘴角,朗聲開口。
不算多苛責的幾句話,直接就扼住了白巖那伸的好像大白鵝一樣往天上探的脖頸。
“對啊!這筆錢,他們老白家怎么可能掏的出來?
當初為了讓白巖結婚,光是賣了他娘的嫁妝還不算,還收了你爹好大一筆彩禮錢。
要是能拿出這么多的錢,當初怎么可能還會干這些事!”
一名屯里上了年紀的老人這么嚷了一聲。
黑瞎子溝不是什么有著好田的屯,他們溝的工分價格,遠沒有那些有好田的屯工分價值高。
放眼周邊,有的屯地方好,肥田多,農副價值高,十個工分能作價一塊五。
稍微差一點,也能定個八毛一塊。
可黑瞎子溝不一樣。
黑瞎子溝的十個工分,只能作價五毛。
老白家不算上李長遠,眼下攏共六口人,一年到頭不說剩下多少工分兌換成錢,能不欠大隊的就算好的。
這么一家人,說擠出來一百二十八塊錢的上學費用,想想都匪夷所思。
“呸,我們家的家底,你們知道個什么?我們家有多少錢,還用的著給你報賬么?
反正收據就在這里放著。
這么些年的支出,總是不能作假的吧!”
白巖面上慌了慌,依舊硬著頭皮對著屯里人叫嚷著。
說到底,清官難斷家務事。
能幫李長遠喊上那么一句,已經是豁出了面子。
見著屯里人不在說話,白巖再度得意起來,晃蕩著身子,譏諷的看著對面的李長遠。
“怎么樣?這筆錢,你是認還是不認?不管你認不認,我接下來都還得往下說。
這才是上學的錢。
衣食住行,哪一個不花錢?
相比學費,這些才是真的大頭!”
“認,怎么不認。收據在這里,我怎么可能不認?
左右你沒有把我當外甥,咱們也免了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
當著屯里人的面,咱們就把一樁樁一件件給算清楚。
親兄弟還得明算賬。
我看的出來,我這個舅舅,看不慣我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讓他慪了這么些年,不在這筆錢里面加上什么精神損失費,就已經是他的大度。”
李長遠的拳頭死死的捏在一起。
面上依舊是那副冷靜的模樣,嘴角上揚,說出的話卻是說不出的譏諷。
“豁,長遠你這話說的,那什么精神還能算上損失的?乖乖,到底是高中畢業生,懂得東西就是多!
你快跟我說說,這筆錢是怎么算的?
回頭等我弄明白了,今年過年的時候非得跟我外甥好好算算!”
說話的依舊是毛大龍。
聽著跟精神有關的詞,毛大龍就覺得應該是個沒本的買賣。
精神,精神,這玩意光是聽過,從沒見過還能算錢的。
左右見不著摸不著的,就算真的傷著了,能換來錢毛大龍也是樂意的。
李長遠也沒藏著掖著,左右已經知道,白家人除了嫁進來的姥姥是個心善的,剩下都是一些鉆到錢眼里的東西。
心里也就沒有了什么念想。
“精神損失,這個東西沒法算,怎么賠償,全憑苦主的良心。
但凡豁得出去面子,我這舅舅就是叫價一萬,我這個當外甥的也得認著。
畢竟不是一年兩年,是十八年!
多少錢能買來十八年的青春?一萬?我覺得不多。”
李長遠的冷靜,讓圍觀的屯里人一陣驚悚。
一直站在旁邊拽著驢車沒有說話的大隊長,這會卻也突然插了一聲:“咳咳,長遠啊,都是自家人,都知道你在城里受了委屈。
知道你難受,但是這個時候,你也不能說這么一些氣話。
你又不是不知道,有的人開不起玩笑。
你敢這么說,有的人他是真的敢這么認。”
“哎,二大爺是好心的,我是知道的。不過我既然說出來了,這就不是氣話。
只要我這便宜舅舅開口,別的賬認不認再說。
這筆精神損失費,就是我累死在地頭,也一準會還上。”
李長遠轉過臉,對著身邊的老人恭敬的喊了一聲。
大隊長也姓李。
十里八鄉的這么些年聯姻,拐彎抹角的也能扯上些關系。
從李長遠這邊來算,喊上一聲二大爺也沒什么問題。
“豁,這話可不興說,要這個錢,那不是等于問你舅舅有多恨你了么?不成不成,這可不成胡說。
這話要是傳出去,那可是會影響咱們屯的名聲的。
往后多少小姑娘得嫁出去,多少小伙子得娶媳婦,咱們黑瞎子溝的名聲,那可不能給毀了。”
二大爺也是妙人。
聽著李長遠喊了一聲二大爺,直接就配合著捧場起來。
黑瞎子溝到底是偏遠了點。
要是屯里真的沒有人照看著,李長遠就算能考上學,也不見得有機會去上。
也就是有這個遠房二大爺在這里撐腰,李長遠才能有去上學機會。
“別介啊隊長,我覺得長遠這想法不錯!
回頭等到年關的時候,我就打算跟我外甥這么說。
折磨了我這么些年,當舅舅是問他們要點...要點那什么損失費,肯定沒問題的吧!”
毛大龍嘴里嚷嚷,自己跳腳。
但凡跟錢沾邊的事兒,毛大龍就沒有說不往邊上靠的。
之前還得去偷偷摸摸的拿,用身上被打的傷去換。
如今有了這么一招。
毛大龍覺的,自己今年應該能過上一個肥年。
沒有人在意毛大龍的跳腳。
隨著李長遠開口,這會圍攏在屯口的人,都把目光投到了白巖這邊。
都知道白巖不上墻,可到底有多不上墻,還得這會認真看看才行。
“哼,用不著說這么多難聽的話。
什么損失費,我沒有聽過,也不準備要。
我們家,從來都是本分人,從來都只要自己該拿的東西。”
白巖冷冷的哼了一聲,晃了晃手中的記賬本,眼里滿滿的都是熱切。
隨著一行行的開支念出來,平均到每一天上面,李長遠的開銷,一天要劃一毛錢!
一毛錢!
這可不是在有糧本的城里!
是在黑瞎子溝!
不說李長遠以前還是個小娃娃,就算現在,屯里一個成年人一天的開支怕是都沒有這么多。
不像是城里那些一天吃三頓飯的工人和辦事員。
在黑瞎子溝這塊地方。
忙的時候吃干的,一天吃兩頓。
閑的時候吃稀的,一天吃一頓已經成了定例。
這么些個東西,一天算一毛?!
怕是白巖的良心都被狗給啃了!
“一天一毛?一個月那就是三塊,一年下來,那就是三十六塊錢。
十八年下來,那就是六百四十八,算上上學的費用,這就奔著八百去。
不錯,真不錯,一個月三塊。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小時候吃的東西,一天竟然值一毛?”
李長遠故作驚訝,口中嘖嘖有聲。
這么一筆賬算下來,黑瞎子溝的其他人一下就坐不住了。
“不是!白巖!哪有你這么算賬的?
長遠小時后一天能吃多少點的東西?就算均攤的,難不成長遠長大了,在城里的吃飯一天能吃好幾毛?
就算我沒讀過書,那也是知道的,上了高中,學校是有補貼給的。
一個娃娃憑什么吃那么多的東西?
再說了,都是自己人,低頭不見抬頭見的,誰不知道長遠在城里上學的時候,每到冬天你們家每次就讓大隊長幫忙捎帶五六十個窩頭。
棒子面蒸出來的窩頭,就算一個二兩,五六十個那才多少?
一個月劃十一二斤的棒子面這能要多少錢?
富強粉也才兩毛六,標粉才一毛七!
都是從大隊領的棒子面,你家的就能當富強粉算價是吧?”
屯里人有些看不過,口中不停的叫嚷著。
反觀白巖,看著嘴角掛著古怪笑容的李長遠,心里卻是不住的大磕磣。
‘他不會知道了吧?不對!不可能!!!我們從來沒有當著他的面說過那件事!
就連信,就連信,每次也都是收了錢就燒掉!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李長遠絕對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白巖,穩住!一定要穩住!
那可是七百七十六塊錢!換成三大件,足足夠買兩套還有多余!
要是起房子,在黑瞎子溝能起十幾間!’
白巖心中不住的安撫著自己,看向李長遠的表情也是越發狠辣。
白強老大不小了,要是沒有這筆錢,憑什么結婚娶媳婦?
黑瞎子溝太偏,不說城里的姑娘,就是下來的知青,還有十里八鄉的姑娘,也沒有一個愿意嫁到這邊的。
要是沒有這筆錢。
單憑白強那模樣,絕對娶不上媳婦。
想到這一茬,又想到家里已經被攔著的娘,白巖心中的自信一下就升了起來。
清官難斷家務事。
家里唯一一個愿意說公道話的,已經被關在了屋里。
區區一個李長遠,白紙黑字面前,這筆賬說什么都不可能賴掉。
想到這一茬,剛才還有些擔憂的白巖,臉上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住。
揚了揚手中的記賬本,白巖一推二五六:“賬本上是這么記的,我上哪知道去?再說了,李長遠他不在咱們地里干活,卻分了地里種出來的糧食,貴一點怎么了?
李長遠自己都沒有說話,你們叫嚷個什么?
一個月三塊?
貴么?
城里人五塊錢采購養活一個人!”
白巖口中叫囂著,眼角的余光卻是盯著李長遠,內心的陰暗,已經快要遮掩不住。
對著面上漏出擔憂的二大爺點了點頭。
李長遠上前一步,臉上浮現出點點古怪之意:“一個月三塊,確實不多,可我不明白。
為什么這個錢,剛好跟我那個沒了影的爹,寄過來的錢一模一樣呢?
該不會這賬本,就是按照每個月三塊錢的標準做的吧?”
李長遠頓了頓,看著白巖那瞪圓的眼睛,口中輕笑出聲:“白巖,你說話啊。一個月三塊,這筆錢不是一直都有給的么。”
聲音不大,可在屯里人聽來,卻不亞于雷霆。
明白了,所有人都明白了。
為什么老白家能拿出這么一筆錢來,合著弄了半天,這錢是李長遠老子給的!
再一聽剛才李長遠那話的意思。
不是現有的消費,后又的賬本,而是先有的三塊錢,然后算到每個月上面。
這賬本是為了湊數來的啊!
這個念頭一起,圍攏過來的屯里人,看向白巖的目光怎么都不對勁起來。
以前還感覺他們家不錯,能夠養著李長遠,還能供著讀書。
現在這么一看,合著弄了半天,花的錢全是人老子的。
不說里面他們家跟著沾了多少好處。
就說白巖平日里一口一個白眼狼,一口一個情分。
這話說的就沒有道理。
更別說,如今白巖還堵在屯子口這邊,當著屯里人的面敲死這筆賬。
要說沒有預先謀劃,是個人都不信。
沒了城里的工作,想要在黑瞎子溝站攢出來七百七十六塊錢,怕是得撅著溝子干半輩子才行。
這...這可不是吃絕戶,這他姥姥的是找了一個不要錢的苦力。
“不是!我說白巖,你們家也過分了點?
都是親戚,收了錢就收了錢,演這么一出是個什么意思?
還算賬?
你們這是要人命呢啊!”
“就是就是,白巖啊,你多少也要點臉!
不說別人家舅舅要是遇上這么一個外甥,那肯定是帶在身邊當自己孩子養。
你這收錢就算了,收了一家的錢,還要讓李長遠搭上下半輩子?
未免心太狠了點吧?”
....
隨著屯里人的叫嚷,白巖的臉面一下子就掛不住。
“胡說什么胡說?李長遠他爹走了多少年了,我怎么不知道每個月還有三塊錢的事兒?
哦...我知道了!
真不愧是高中生,李長遠你是盤算好了價碼,然后準備賴賬是吧?
我說你先前怎么答應的這么痛快。
也是,不準備還錢,多少錢都能痛快的說!”
白巖氣急敗壞,上躥下跳的,沒有一點長輩的模樣。
不光不承認錢的事兒,反而還反咬一口,準備壞了李長遠的名聲。
見著李長遠不搭理,白巖這邊也來了脾氣,抬手指著李長遠,口中叫囂著:“你說你那爹一個月給三塊錢。
錢呢?
證據呢?
總不能空口白牙這么一說,這錢就算是給了吧?”
白巖一陣強詞奪理,一口咬死李長遠想要賴賬。
“憑證?我確實是沒有。”
李長遠這話剛出,不等聽完下半句話,就看到白巖興奮的跳了起來:
“聽到沒?大家伙聽到沒?沒有證據!
沒有證據就胡亂說話,這不是賴賬是什么?
李長遠!我告訴你,別以為你是我外甥,我就不能那你怎么樣。
娘親舅大,信不信我當著大家伙的面,直接把你吊起來抽!”
看著興奮到跳腳的白巖,李長遠只是輕蔑的笑了笑。
很是隨意的擺了擺手,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沉穩的開口:“你看你,又急。
我手里沒有證據,郵局還能沒有么?
捎了錢的信,是要寄掛號信,當著郵遞員的面,檢驗封口的。
普通信有丟的,這掛號信,我還從來就沒有聽說過有丟的。
只要找給咱們黑瞎子溝送信的人問問,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開封介紹信詢問的事情,很難么?”
說到這里,李長遠也是忍不住的搖了搖頭。
看了看好像凍僵一樣,站在原地連目光都變得呆滯起來的白巖,口中不住冷笑:
“嗨,看我這腦子。
我之前說過的,我有房子住的。
不光是一個月三塊錢,還有后面蓋起來的那一間單獨的屋子,好像也是給我的吧?
五十塊錢,這價碼還算是公允,對吧,舅舅。”
說到最后,李長遠臉色一變,心頭用出的怒火,此刻已經不在壓抑。
“老白家,也不知道走了什么好運,竟然有了我姥姥這么好的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