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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死中求活

南梁朝,元祐十二年,春夏之際,暴雨三月。

驪河上漲,洪水潰堤,水漫千里。

僅僅十日,華池和巴蜀兩道接連告急,民死傷無數,哀鴻遍野!

大柳村,一個身穿布衣、臉上帶滿胡渣的中年男子,面露死灰。

他輕輕抱著自己的妻子冰冷的身體,想要出口哀嚎,卻怎么都喊不出聲。

他欲哭無淚,可那滿心的悲傷卻又好似這夜中的大雨,連綿不絕。

接連不斷的大雨沖垮了李三的房子,淹沒了農田和村道。

他帶著自己的家人逃到山上。

短短三日,父母在尋找野菜時被山崩埋葬,妻子在行走間被石頭砸中,一命嗚呼。

獨留其一人,孤零零的在天地之間。

另一邊,剛剛轉生來的周云,身心冰涼。

他感受到母體正在漸漸的失去生機,一股窒息感從頭上傳來。

周云心中一急,他調動神魂,強行掌控著嬰兒的身體,用盡全身力氣去踢著母親的肚皮。

這是他能做的唯一方法。

這一刻什么武學,什么招式都沒用了。

只剩下人類最原始,最本能的一踢。

一分鐘,兩分鐘過去了。

本來抱著妻子的李三突然感覺到了妻子肚子里有輕微的跳動。

他連忙反應過來,眼中迅速閃爍起一種名為希望的光芒:

“快九個月了,孩子應該快出生了,孩子應該快出生了……”

李三手忙腳亂的拿出一把柴刀,小心翼翼的朝著妻子的肚子剖了進了。

又過了三分鐘,李三在一團血污中抱出了自己的孩子。

可惜,此時的孩子因為缺氧,已經一臉鐵青,李三輕輕碰了碰他的鼻子,已經沒有任何呼吸的跡象。

周云感知不到任何氧氣,他感覺到自己的意識在沉淪,他的大腦已經指揮不動身體。

突然一抹輕微的光亮出現,周云的意識一清,他聚起全身的力氣喊了出來。

“哇!”

本來以為是個死胎的李三被一陣哭聲驚醒,他的眼里立刻掉出了斗大的淚珠,緊緊抱著沾滿血污的周云,就像是一個難得的珍寶。

可就在這時,抱著周云的李三突然感覺手一空,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孩子,你的手呢?你的手呢!!”

李三兩眼通紅,像著了魔一樣,不斷的在周云身上摸索,希望能從周云的身上找到一只健康健全的右手。

可李三,終究失望了。

月夜寒風如刀,可卻再也不能給這個斷腸人增加什么傷害。

因為,這一刻的他比誰都絕望。

山洞里,李三目光灰冷,機械般的燒著熱水。

待水滾燙,他撕下妻子的內衫的一角做布。

在水里輕輕擦拭著周云的身體。

他很清楚,身為一個正常人都很難在這個世界活下去,更何況一個天生殘缺的孩子?

也許他就不應該剖開妻子的尸體,就不應該讓這孩子來到這個世界。

回首望向夜空,李三覺得也許是上輩子作孽太多,才落得這個下場。

忙忙碌碌半輩子,到頭卻是一場空。

上對不起父母,令其早亡。

中對不起發妻,生不能護其周全,死后還令其尸體不全。

下對不起兒子,不能給其生活,卻讓他不得不面對這個殘酷的世界。

這一刻,李三萬念俱灰。

這一刻,艱難活得性命的周云卻在一邊睡得香甜。

翌日,連日的暴雨終于停止,早晨微微的亮光從洞外照射進來。

疲憊了一夜的李三正在磨著柴刀,他希望周云能走得安詳一點。

待到刀鋒磨礪,李三單手持刀,臉色復雜的站在周云面前,他猶豫了很久,可久久不愿動手。

就在這時,周云突然醒了過來,他看見這一世的父親手持柴刀,呆呆的站在一旁。

周云不知道發生了,即使知道了也無能為力。

于是,他給了李三一個甜美的笑容,在晨曦下是那么的耀眼奪目。

以至于李三自己什么時候把柴刀弄丟了都不知道。

……

如果說尋常家庭照顧新生兒只是麻煩的話,那么對于李三來說,就是重如泰山。

他不是獵人,去山林中尋了半天也沒找到任何獵物。

最重要的是找不到任何母乳。

無奈,李三只能拿出家中一點點剩下的糙米。

糙米呈現黃色,看過去沒有任何食欲,在李三眼中卻彌足珍貴。

他細細碾碎了糙米的外衣,將里面潔白的米粒挑選出來放入一個小碗中。

直至有十幾粒后才悄然停了下來。

李三將米粒放在鍋內熬煮,待到半個時辰后,才細細挑出米粒。

反反復復,確定無誤后,他才將極其稀薄的米湯喂給了周云。

而他自己則是慢慢吞咽著那些外殼米糠,其咀嚼的極其香甜,好似是什么人間美味一樣。

迷迷糊糊中,周云醒了過來,他感受到一股強烈的饑餓感。

本能的去吮吸米湯,待將一小碗米湯吮吸后。

周云精神了過來,代價則是,他感受到胃里一陣難受。

顯然,剛出生的嬰兒承受不住米湯。

這時候,什么功法都失去了作用,嬰兒的身體根本就行不了功,練不了內氣。

周云急中生智,幸而他修煉夫諸觀想圖,神魂之力大增,這讓他有一絲絲可能,調動體內那少得可憐的氣血,溫養著胃部。

半炷香后,在一陣疲憊中,周云睡了過去。

能否活下去,只能聽天由命。

慢慢過了半旬,令李三驚喜的是這個孩子竟然活了下來。

雖然其面色一直不好,可都會正常的吃喝撒尿,這給了他不少的信心。

周云現在呆在半空中的一個吊籃上,這是李三精心編制的。

他能夠保證周云在他不在時,不會受到野獸的傷害。

默默的摸著柴刀,李三在估量著下山的路。

他帶在身上的口糧已經不多了,最重要的是糙米已經不多了。

他自己可以吃樹葉,吃草根,可是孩子不行。

最多十天,他們必須要下山。

而且不能回村里,至少至少要去縣里。

李三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大災之后就是大疫,像大柳村這種重災區是絕對逃不過的。

而周云則在一邊,一如既往的溫養著胃部。

這幾日他搞清楚一件事情,他是個天生殘疾的嬰孩,他只有一只左臂。

這意味著,他修煉的各種功法、招式都要照著自身情況做一定程度的修改。

這是一個極其浩大的工程,相比較其他人修煉像重修一樣,他將會走的更慢更艱辛。

不過,目前對他來說,最主要的就是活下去。

有時在睡夢中,他也很想罵一句:

“賊老天,沒這么玩人的!!”

……

在現實世界,星耀塔中,每層都有百來人回到自己的房間中,他們眼中透露出一股迷茫之色,手中的星印已經徹底消失。

顯然,不是每個人都像周云這么‘幸運’,出生即死者不在少數。

又過了五日,李三收拾著少得可憐的行李,他背后是一個剛剛編織好的小竹籃,小周云正裝在里面,在小周云的旁邊還放著一小罐的蜂蜜。

僅僅十幾粒糙米煮成的米湯完全無法支撐周云生存,要不是他調動血氣強撐,這些日子絕對撐不過來。

幸運的是,在前幾天,李三找到了一小個蜂窩,他費了不少力氣,搶了一小罐的蜂蜜。

每一次熬粥,李三都會放一點蜂蜜,即使不多,可總算能夠支撐周云的日常消耗了。

而代價則是周云溫養腸胃的時間更久了。

手里拿著柴刀,李三來到發妻葬身的小土堆處,小聲的嘀咕了幾句。

隨后頭也不回的下了山,而周云則是睜開眼睛,死死的記住了這個地方。

一路走走停停,待到走到山腳之時,李三臉上多了幾道劃痕。

這是他不慎摔倒時,為了保護周云劃傷的。

這個糙漢子始終記得護住周云,他自己反而受傷良多。

待走到縣城大路,路遇許多流民。

李三都謹慎的遠離他們。

一是怕萬一有疫疾病,沾染于身。

二是怕對方見‘財’起意,畢竟對于一個災民來說,人也是很好的資源。

幸好李三還有一把柴刀,有這把刀威懾,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約莫走了四天,李三身上的糙米都快吃完了。

他找了個角落,拿著僅剩下的十幾粒糙米,剝殼去糠,小心熬煮。

隨后放了幾滴蜂蜜,慢慢的喂給周云。

“孩子,不怕,不怕,我們很快會到縣城的。”

“到時候就有米湯吃了,就有米湯了……”

李三握緊了手上的柴刀,他手上青筋暴露,如果縣城沒有安置災民的賑災點,那么他只能冒險一試了…

這個時候的他相比以前的老實巴交,多了一股難言的狠勁。

到了晚上,李三就來到豐寧縣縣城外。

他看著城外遍地的流民,內心一陣死寂!

朝廷竟然沒有賑災,默默的找了一個角落休息。

李三希望,這是因為在晚上,朝廷剛剛撤去賑災棚,明早還會搬出來。

這個糙漢子還懷有一縷希望,希望能出現一個奇跡。

此時,豐寧縣內的趙家祠堂中,一群人正在商討著什么。

一個頭戴方巾的中年文士面色一喜,他開口道:

“五日前,蔡相向陛下進言”

“今驪河暴漲,波及災民數十萬。現國庫屏蔽,尚不能救急。”

“于是請詔于帝,令各地大族應持仁善,大開方便之門,勸富者分糧于民,以顯天德。”

“待災后必嘉允其德,其中大德者,以官待之。”

“不久,帝允之!”

另一個身形有些佝僂的老者睜開雙眼,他眼露喜色,頗為溫和的說:

“陛下大德,以民為要,真乃天降明君!”

“此勸分之法,令富者種德,貧者感恩,成鄉井盛事也。”

“我趙家應當立刻響應詔令,仲德,你明日就去城外施粥。”

“如今洪災剛走,留下了不少無主良田,記得多收些租農。”

“如果周身毫無銀兩,尚不能付田租者就簽契吧!”

聽此,周圍幾人都會心一笑。

所謂契,也就是賣身契。

官位算幾個錢,他們趙家以耕讀修家,還缺這一個小官?

如今天時地利,元祐帝又下令勸分之法,分中央之權于地方。

他們怎么能不捕捉住這個時機呢?

人、地、財,他們都要。

翌日一大早,本來已經打算兵行險著的李三看到緩緩打開的城門。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氣,兩條腿甚至有些發軟。

小心翼翼的將竹籃放至身前,李三擠著流民來到了一個賑災棚處。

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天,還是趙家仁善,賑災的米湯十分充足。

足足有半碗的糙米和米糠。

李三小心翼翼的將粥水倒入周云的小碗中,隨后趁周圍人不注意,悄悄的滴了幾滴蜂蜜。

在將周云喂的飽飽后,李三吃光了碗中的糙米,他臉上露出了一個久違的笑容。

只要能挺過這段時間,他有信心將周云培養長大,然后結婚生子……

到了晚上,又有人打著賑災的名義的出來了。

只不過這次和早上不同,一個身穿綢衣的人走到城外。

他目光冰冷的高喊道:

“趙家招租農了,一天包兩頓,米糠無憂!”

見周圍無人聚集報名,綢衣人也不在意,等餓極了,自然會有人來。

他囑咐家丁要謹慎些,護住粥攤,不要讓四周的流民搶了去。

遠方本來要前去討粥的李三停住了腳步。

租農,自如起其意,就是指租賃土地而耕種的人。

這種人本身沒有自己的土地,只能依附在大族底下生活。

可租農是要有租金的,現在這里大部分都是流民,哪個租的起?

到了第二日,賑災處再次支了起來,可李三并沒有半點開心。

因為當他排至賑災處時,卻沒有得到半點粥水。

一個小雜役攔住了他:

“這里只準趙家人喝粥,你們這些該死的流民給我滾開。”

這一刻李三有些驚慌,他看向賑災處里的粥水,雙目盡是渴望。

他苦澀著嘴,有些顫抖的問道:

“小哥,不知怎么能給趙家做事?當…趙家的人。”

聽此,小雜役樂心一笑,他指了指賑災處的一個小邊攤:

“去那邊,你說你要當租農,將來為趙家開開田就可以了。”

李三茫然的點了點頭,他身無分文,拿什么租賃農田呢。

很快,李三就知道的。

他手上拿著一個賣身契,在這張黑白交織的紙上,他只認得一個三字,李三的三。

望了望躺在竹籃里笑容甜美的周云。

李三蒼老的臉上強扯出一個笑容:

“娃,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想你活著,只…”

輕輕的在賣身契上按了手印,李三和周云徹底成了趙家的奴隸。

周云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心里不由一痛,這個粗糙的漢子,把一切能給他的都給了他。

唯一期望的就是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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