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進了男人的寢宮里,因為他每天頭疼,他一頭疼就喊我來幾針。
他是商國的嫡長子,就是我遠在椒國——現在是椒東國,都曾耳聞的,那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江山的天才皇子,周盈。
聽照顧我的侍女緋兒說,周盈的眼睛是打仗時摔下馬,磕到腦袋,不知道哪根血管被堵住,眼睛落下病根,無法見光,等于半瞎了,頭也時常疼痛。
緋兒惋惜極了,可惜啊,不然哪里輪得到二皇子做太子。你沒見過殿下在馬上的英姿,嘖嘖,像天兵天將!
她撇撇嘴,道:「殿下看不見,還是能領兵打仗,他心里有兵!」
她驕傲地發表各種溢美之詞時,我沒說什么,因為說不了,她在和我說話時,我嘴里塞著豬肘子,手上還拿著兩個,煨的爛爛的,下鍋一炒,冰糖和五香一收,可香了。
「哎呀,姑娘,你別吃到衣服上了,」緋兒著急道。
我剛來的時候,告訴她我叫郎月。她說我笨,下面人哪能直呼主人名字。
下面人能罵主子笨嗎?以前在宮里也是這樣的,侍女、女官、皇兄、皇姐,不叫我郎月,叫我傻子。
但是緋兒和他們不一樣,雖然說我笨,但是我饞中午吃的豬肘子,就是太少了沒吃夠,我沒說什么,她看出來了,就去膳房偷了三根。
我說那你叫我姑娘吧,我阿娘出嫁前,寨子里的人也這么叫她。她拗不過我,說行。
我以前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豬肘子,只能吃冷掉的菜葉。我想起阿娘,她在受苦呢。
我得把她帶走。
周盈這天晚上吹了點風,把我叫過去了。
我走進他的屋子,他的屋里燃冷香,煙氣直直的,小時候我聽的傳說里,會有仙人乘著白鶴順著煙氣而下。
他靠著貴妃榻,暖暖的燭光映在他的臉上,他的皮膚像暖玉一樣白潔溫柔,他長得真好看,比自稱全天下最標致的阿娘還好看。黑色的布帛遮住他的眼睛,我猜他的眼睛一定和冬天的夜空一樣漆黑。
他是順著煙氣而下的仙人,我向來不信傳說,現在卻有些懷疑了。
給他扎針,扎完的時候他睡著了。我看著他的臉,他和我阿娘一樣,睡覺的時候微微皺眉。
小時候,侍女姐姐在阿娘午睡時,笑著跟我說「娘娘是病西子看了都心疼的美貌。」話頭一轉,搖搖頭,「真是可惜了,宮里美人那么多,再好看的容貌到頭來也瞧膩了。」
這個男人也是病西子。
我拔掉針,給他按按頭上的穴位。男人動了動,抬頭轉醒。
「你還會按穴位?」他嗓子有點啞了,可能是剛睡醒的緣故。
「是呀,我阿娘一直夸我手勁巧呢!」我得意地笑。
他也笑了。
我瞧著他,正疑惑怎么人能比花還美,無意間碰到他的額頭。
「哎呦!你的額頭好燙!」我喊,「你發燒了?」
他迷迷糊糊的,「是嗎?不知道啊。」
莫不是燒傻了吧?
我跑去叫緋兒,緋兒趕緊去傳太醫。
診脈,開藥,煎藥,兵荒馬亂,忙活到后半夜,終于把他安頓好了。
嘿嘿,照顧病人,我有經驗啊!阿娘落水后身體不好,經常頭疼腦熱的,太醫院忙著給皇后治療不孕之診,可沒空閑搭理我,都是我把阿娘照顧好的。
這夜我為了給他降溫不知道換了多少次毛巾,累了在周盈床邊的小幾上趴著,看著他。
皇姐說,女人找男人,找的是下半輩子的念想。
他把我從椒東帶走,會不會是我的念想?
我覺得是的,我的和阿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