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林在船頭對著李來亨拱了拱手，李來亨坐在馬上見狀也慌忙拱手為禮。

趙林高聲道：“李將軍！平心而論，在下對大順并無惡意，甚至很覺惋惜！”

“當初在京師時，我勸你們要下大力防備吳三桂和清韃你們不聽，以至倉皇西去，大好天下拱手讓人，可曾后悔？”

李來亨臉色微紅道：“我大順尚有雄兵百萬，吳賊、清韃皆不足為懼，陛下招納殿下只為江南太平事！”

趙林見李來亨嘴硬，倒也不在這件事上繼續揶揄他，只是轉而道：“李將軍英雄風發，在下很是敬重，暫時雖不能攜手，將來未必不會一道同行?！?

“因此，臨行前，在下好有一言相贈，還望將軍能夠轉告你主！”

李來亨可不是來聽什么建議的，他眼見趙林的海船越漂越遠，自己的手下還沒跟上來，自己一個人連另找船追都不能。

有他心抓起背上弓箭射一下，又想到剛才入水時弓身已經泡的濕透了，準頭肯定不行，況且對面還有兩張弓一直對著自己，真拿弓射還不一定誰先死，因此心里焦急的不行。

船那頭趙林卻是繼續道：“湖廣的左良玉等不過是大順的手下敗將，暫時予其一城一地都不甚緊要，湖廣甚至河南都可放棄，他日亦可信手拈來?！?

“但山陜東遏京畿平原，大順該重兵扼守險要，堅守待援，再將天下能用之兵盡數調往山西前線，一備關外清韃，一防降將反復！”

“絕對不可放棄山西直退西安，否則大順主力一走，清韃收拾北地降將西向，天下形勢便會跌至無可挽回的境地。”

“南邊對大順來說不過是案板上的肉，又是漢家兄弟之爭，清韃才是腹心大患，不容小覷！”

“千言萬語，絕對不可分兵，切忌切忌！”

趙林傳過來的聲音越來越輕，輕便的海船也越漂越遠，李來亨用力將手中的馬鞭拋在地上，恨聲道：“日他媽媽的毛，就差一步！”

這時候，李來亨麾下的胡盛、李司棋二人才氣喘吁吁地跑到跟前，而其他手下都還沒個影子。

胡盛望著海面上已經只剩下一個模糊輪廓船影，便問道：“老爺，這碼頭還有船，咱們追嗎？”

李來亨怒道：“尿一樣淺的護城河都將你們攔住這許久，人家現在都出海了，你們還能追得上哈？”

胡盛二人都低下頭。

李來亨余怒未消：“先說哪個會操海舟？”

胡盛兩個不說話，他們其實也就是這么一問，當初在京師大軍那么許多圍的鐵桶一般都能讓人金蟬脫殼了，現在還打了敗仗，能看見的城池都反了，這種情況下還想抓住人家太子老爺？

當初從定興縣那個黃姓豪紳口中知道這個消息時，自己心里就是不贊同來追的。

怎么樣，到頭來費了這么多力氣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吧。

早就說了人家這太子殿下也不是凡人，都龍入大海了，合該不能再想那些好事兒了。

三人間就這么沉默的呆在碼頭，胡盛見李來亨一直是臉色鐵青地騎在馬上干吹海風，等了一會兒看到其他人也都到了，便又開口道：“老爺，那咱們現在咋辦？”

他心想，總不能就憑這幾個人再打到南京去抓吧？

李來亨陰沉著臉，從北到南的海岸線這么長，他是決計再也不能堵住對方了。

誰知道對方會在哪里登岸？

這里已經是敵后，還是趁著清韃沒來完全堵住道路之前盡快趕回西邊去再說。

登州破與不破，他實在是毫無興趣。

“走！繞道河南，回西京！”

……

登州城偏僻胡同一個不起眼的小院子里，秦典史正在焦急地等待著王縣令獲勝的消息。

明明城里喊打喊殺的動靜已經停了許久了，怎么還沒有人來通告自己消息？

到底是哪邊贏了呀？

真真讓人焦心！

又焦急不安地等了好一會兒，院門終于是響起“咚咚咚”的輕響，秦典史朝著身邊一個護衛打了眼色，對方趕忙跑去開門，一個在外打探消息的人回來小跑到秦典史跟前道：“老爺，有消息了！”

秦典史著急道：“王縣令勝了嗎？”

仆役搖了搖頭：“沒有。”

秦典史聞言如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石凳子上，喃喃道：“到底是心急了，定力不足，該是哪個都不幫，坐等他們斗出個結果再做決定的，現在怎么辦？怎么辦？”

想了一圈兒沒想出脫身的辦法，秦典史心灰意懶，頹然道：“縣尊呢？他可是已經派人搜拿我了？”

仆役搖了搖頭：“縣尊被王縣令抓走了，似乎是出海了?！?

“嗯？”秦典史一下又來了精神：“縣尊都被抓走了，外面還那么多大軍，王縣令他們又怎么會?。靠煺f，到底是怎么回事？”

仆役先是自己在腦海里捋了捋，終于理清了些許脈絡，便開口回稟道：“先是老爺不讓咱們打開城門又沿街放火嘛，王縣令本身已殺到城里了，誰知道外面圍城的那些人后面突然又殺出一隊大順騎兵，聽說三下五除二就將城外的大軍殺了個片甲不留，然后就到西門叫門，讓縣尊開門，說是要進城捉什么明朝太子?！?

“哦！是了，那帶隊的小將軍也是了不得的人物，說是咱大順皇帝的親孫子！”

“誰知那少將軍還未進城，縣尊就被王縣令藏在他身邊的一個漢子打暈挾持走了。”

秦典史皺眉道：“捉明朝太子？”

這是大事兒，他們來了只會盯著這個大事兒，縣尊又被擄走了，登州本地現在只有自己最大，那打開城門里應外合的事情說不定還能瞞過去。

大不了推給別人就是。

仆役好似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對對對！說那王縣令就是明朝太子，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定興縣令，原是明朝太子爺假扮的呢！”

“啊？”秦典史聞言一屁股從石凳子上面跌下來，王兆文就是明太子？

登州城里就屬自己同他接觸最多，自己還如何能活？

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