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Galgame社里全員到齊。向眾人解釋了拖稿原因之后，楚禾開始趕稿。首先確定CG草稿，經華鷹及其他人審閱通過后，再繼續細化。目前序章準備有3個CG，第一張是學生代表第五寒在臺上演講，第二張是初遇同桌第五夜，第三張是英雄救美第五夏。前兩張都是單人畫面，很快就確定好了草稿。可這第三張要表現男主擋在第五夏身前，第五夏小鳥依人般躲在身后的場景，楚禾卻是怎么也畫不出來，畫了好幾版草稿，終究是不滿意，急得抓耳撓腮。

漫畫，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是對現實事物的夸張、抽象和變形。熟練的畫師不需要任何參考，光靠在腦中幻想，就能構建出物體的形態樣貌、空間關系、光影分界，甚至還能畫出現實中很難出現的畫面，例如魚眼畸變等，以體現人物的動感。可工夫還不夠到家的畫手，在遇到自己不熟悉的姿勢和動作時，就需要找些現實照片做為參考。

楚禾坐在桌案前，窗隙漏出的日光如長了腳一般在地上緩緩蛄蛹著。他一會兒刷刷網頁，一會兒聽聽音樂，可靈感就像洗澡間里的肥皂，滑溜溜的怎么也抓不住。一直這樣呆坐著也沒有用，忽然，楚禾有了個大膽的想法。他轉過身，沖著眾人露出他的招牌賤笑。

楚禾轉過頭，故作悲痛道：“哎呀~我現在卡殼了畫不出來~各位galgame社成員，現在正是你們拯救世界的機會！”假模假樣的悲情之下是掩蓋不住的嘴角上揚。

接著，他把一臉懵逼的葭珊推到窗臺前：“我現在還需要一位志愿者來做我的CG參考模特！”

為了能夠還原男主英雄救美的CG畫面，現在還需要一個男生來“扮演”游戲男主。

聽到表哥的提議，姬宇喬立馬用胳膊肘推著華鷹，揶揄道：“華老板，快上！”

華鷹突然有一瞬間的恍惚。一年以前，他曾經遇到過還是大一新生、剛剛入學的葭珊。學校為了迎接新生，安排了學生會的學長學姐開設攤位，給新生提供便利服務。當時攤位的負責人因為要出去吃飯，就把攤位臨時塞給同班同學華鷹，幫忙看守攤位。然后葭珊出現了，向華鷹詢問了新生報到處的位置。

華鷹指完路，葭珊詢問他是否是攤主。華鷹搖搖頭。其實他和攤主的關系也就只是點頭之交，攤主是學生會的部長，而自己只是個普通人，最多就是個galgame社的小部長而已。雖然都是部長，但手底下管人的學生會部長和手底下沒人只能自己干活的興趣社團部長完全是兩碼事。那家伙臨走的時候，也是動用了學生會的權力，“安排”華鷹來干活。

“沒有被任何人感謝……只是做著自己覺得對的事情。支撐著人的溫柔的，就是固執啊。”葭珊用一句galgame里的臺詞感嘆道。

華鷹則順口將臺詞說完：“……將其貫徹始終的固執……”

這游戲并不算最出名的那一批，也并非《黑色相簿》那樣有出圈的梗，如果不是資深galgame玩家，根本沒辦法做到像這樣如數家珍地使用游戲名臺詞作答。可當華鷹反應過來這也許是galgame同好、想要詢問其姓名院系之時，葭珊已經走遠了。攤位上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他沒辦法一走了之，因為這是別人“拜托”給他的事情。在其他人看來，這不過是學生會利用權力在“壓榨”普通學生，但華鷹還是想要將它好好完成——盡管事后連句“謝謝”都不會有。直到葭珊進入galgame社，他才第一次知道了，那個令他在意的女孩的名字。之后的事情，則正如故事的開端一樣，不過他并沒有做逾越份際的行動，galgame社珍貴的女孩子，如果太過熱情反而會把人嚇跑吧，就像公廁馬桶圈的余溫一樣令人不爽。

那一年的初遇是在新生入學季，最終華鷹沒能問到她的名字。當時華鷹看著女孩遠去的背影，坐在椅子上陷入沉默，那一刻他就在想，如果他能有機會再見，他一定要抓住所有。如今女孩就在眼前，華鷹必須考慮這會不會是他此生僅有的機會，一個可以借工作為由，進行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更況且，現在是被人推著上臺的，自己完全沒有任何過失。于是華鷹深吸一口氣，走到窗邊，在葭珊面前擺出CG畫面要求的姿勢，楚禾拿著素描本左轉右轉，上下打量，尋找合適的角度。食指和中指則夾著鉛筆放在腮邊，假裝自己是歷盡滄桑的老藝術家靠抽煙獲取靈感。

“完全不像樣！隔得這么遠，你倆高速上防追尾呢？完全不還原英雄救美的場景嘛！靠近點靠近點！”楚禾用右手拿起鉛筆，筆尖朝著二人指指點點道。

聽了表哥的意見，姬宇喬也就順勢將葭珊輕輕一推，好讓兩人靠得略微近一點。“這有啥呀，別人跳個交誼舞靠得比這近多了~”

葭珊的臉麻了。她感覺脖子上頂著的是個沒熟的蘋果——面部肌肉僵硬，如果這時輕輕一彈，肯定還會發出“滂“的脆響。雖然她有著“三爺”的外號，留著齊肩短發，愛好也是只有男生才喜歡的galgame，可是她本質上其實很害怕男性。在她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有一次去外地游玩，結果被不知名的眼鏡男壓在欄桿上施行猥褻。從此以后，她決定拋棄掉女性的身份，成為“假小子“，成為“強大“的男性，并開始喜歡“沒有威脅性的女生”，開始玩galgame，開始成為“賽博女同”。但同時在內心深處，也害怕著男性，會時刻警惕自己的處境，防危險于未然。一個人想要成為自己害怕的東西，何嘗不是一種“屠龍少年終成惡龍”。

剛剛認識就給女孩送“防狼報警器”，開會的時候故意虛掩著門不關上……葭珊知道這樣的人應該是善良的。可當華鷹一米八的身高占據了她的整個眼前，她還是開始害怕。就像羔羊對野狼的害怕一樣。就算她是一只披著狼皮的羊。

既然外在是狼，那就不能用羊的思路解決問題。如果是“女生”，那么羞紅了臉然后順勢離開活動室，就能解決問題。但她不行，所以她決定用狼皮的思路解決問題。她給了華鷹的背一拳，挎著臉嫌惡道：“好惡心，你們‘三爺’我又不是男同！”

華鷹被人嫌棄，幽幽地走到角落里開始長蘑菇。華鷹本想讓路一元也來試試，被路一元斜睨一眼，一副“你們玩過家家別打擾我學習”的神色。路一元向來不太喜歡摻和這種比較幼稚的事情，連華鷹都未必催得動，其他人則更不必說了，故此只好放他一馬。葭珊長舒了一口氣，畢竟戴著黑框眼鏡的路一元，確實頗有幾分當年猥褻犯的樣子，盡管她清楚地知道這倆絕不是一個人。

楚禾用人中夾著鉛筆，手比出“八”的手勢托腮沉思，突然他靈光一閃：“男的不行是吧，那讓‘辛姐’來！”

“辛姐”是辛劍的外號。一則因為“劍”“姐”音近，二則辛劍留著長發，身高也不過堪堪一米七出頭，不知道的話，確實容易當成女生。三則他負責galgame的文本內容，筆法自然細致溫蘊些。

辛劍走到窗前，學著劇本里的描述，側身翼庇葭珊。雖然辛劍留著長發，但在這樣的近距離之下，他身上散發著富含雄甾酮的男性氣味暴露無遺。就算是閉著眼睛，也能清楚地通過費洛蒙意識到，這是個男人。視覺可以被欺瞞，但嗅覺卻騙不了人。所以葭珊只好再次用狼皮的思路解決問題。

她用半開玩笑的吐槽語氣講道：“男娘也不行！”

“喂！”辛劍不服氣地回嘴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一旁的姬宇喬捧腹大笑。

“你看熱鬧不嫌事大那你來！”辛劍雙手按住姬宇喬的雙肩，讓他站到葭珊面前。

雖然姬宇喬身高一米七五，算是普通成年男性的身高，甚至還比辛劍略微高出一點。但是畢竟還只有十七歲，渾身上下還是沒長開的模樣。五分短褲露出體脂率極低的纖細雙腿，因雄性激素較少，因此腿毛也較為稀疏。尚未成年的聲帶還處在變聲期，雖然已經開始向男人邁進，但相對galgame社的其他男生而言，還是帶著些孩子氣的尖聲。

雖然已經是確鑿無疑的大學生，可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依然還只是個孩子。因為是孩子，所以沒有“危險性”，葭珊的懼心頓時消失。羔羊會害怕狼，但未必會怕狼崽子，更何況自己還披著狼皮。即便是二人距離再近一些，葭珊也沒有了剛才的畏怕，甚至還很自然地將手扶在姬宇喬的肩上，做出游戲劇情里女主小鳥依人的樣態。兩人很順利地完成了CG里要求的姿勢，結束了參考模特的工作，輕松得就像拿起杯子喝水一樣。楚禾一邊拍照一邊在素描本上迅速描摹此間的景象，很快，CG的草稿就像退潮后露出的礁石一樣浮現于紙面。

楚禾的畫作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標志著目前游戲的序章部分最大的困難已經解決。社團歡愉之際，姬宇喬卻覺得有種奇怪的心緒浮上心頭。為什么葭珊并沒有要跟自己保持距離的意思？她之所以拒絕華鷹的合作，是因為“‘三爺’不是男同”；拒絕辛劍是因為“男娘也不行”，那同意跟自己的合作呢？難道是因為自己真的很像女孩子、符合性取向，所以沒關系嗎？還是說，她根本沒把自己當作“男人”來看待呢？是因為覺得自己年紀還太小，只能算個“孩子”嗎？好在男孩的愁緒就像廁所里的衛生紙，用不了幾天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之后姬宇喬也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更不會在深夜里自我反思自我懷疑。

數天之后，畫稿完成。葭珊的配音工作也有條不紊的同步進行，因為游戲的女主是三姐妹，所以葭珊在用三種不同的聲線來演繹時，即便有些相似之處，也能自圓其說。姬宇喬也制作出游戲bgm。程序員路一元像高明的裁縫將文字畫面和音樂連綴成織錦，galgame的序章完成，接下來就是交給前任galgame社社長審閱的時間了。